一个半千年 第十二回 华灯初上

又到了这一年的正月十五。

酉时以后，赏灯的人群渐渐壮大了起来，使得本来明朗的灯火不免少了几分光彩。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皎洁。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张脸被映得格外精神好看。两个活泼的身影彼此牵拉着，随着街上的长龙游动。

“小姐！”小洁好不容易挤过人群，站在艾月身边，“我说，这人这么多，咱、咱回去不行吗？”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一浪高过一浪，小洁想一想都觉得，这么走路，实在是累的慌！

艾月还正兴致勃勃的向前“冲”着，手里把小洁拉得紧紧的，哪里管他人多人少。“来都来了，你不想出来透透气啊！”

那好吧......正月十五的花灯，一年比一年热闹，小洁见自己扭不过小姐，也只好在身后紧跟着。也不知小洁在艾月身后踉跄了多久，更无法得知从二人身边经过的队伍有多长，艾月就这样跟着拥挤的人群四处探寻张望着。

二月的晚风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抹上一缕柔光，映照着清风客栈的门前，那儿，似乎是除了赏灯巷口以外第二个人群不散的地方了。

艾月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把自己安置到一个空气流通还算畅快的位置上。人潮攒动时的兴奋情绪一时间还不好散去。她努力的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小洁则慢了她半拍才站稳了脚跟。

“小姐，我、我都快被你给折腾死了！”

艾月并没有作声。

眼前，一位褐发银衫少年正端坐在客栈前那端端正正摆着的古铜色香柏木方几前奋笔游龙。他衣袂飘飘，纤尘不染。手中那只竹制细毛狼豪被他使得似乎活了起来，刷刷的在雪白的纸面上流利地书写着，华润的墨汁留在纸上的几行黑字，衬着那股莲白的纸底显得格外灵动。

“小姐，你瞧见那字了吗？写得真是绝了，简直就是那个，叫什么，登峰造极的境界了！”还好跟着小姐出来了。还有帅哥看，不错不错。小洁一脸认真。

必须瞧见了！而且不光是字写的好，颜值也很高好么，一人一字都很养眼好么？大神啊好么！多亏了我坚持住了没有提前回去，不然眼睛会跟我生气的好么！

“哈哈，学了几个成语就不知道上哪儿显摆去了是吧？”艾月一脸笑意的转向小洁，用食指轻推了一下小洁的额头，小洁来不及躲闪，向后微仰了一下上身。

桌子的正前方靠右边一点的位置上，摆着一小盒墨汁，旁边的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码成扇形，嵌在笔架里。有形似无形，丝毫不显零乱。少年仍旧饶有兴致地写着。快要收笔了，眼看那红章就要稳稳地盖上去了，少年的嘴角不禁撩起一抹笑意。可不巧的是，不知哪位仁兄失足跌倒不小心扯了小洁的裙角一把，使她一个没站稳又连带扯着艾月，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向前倒了过去。

......

人群突然一片寂静，所有的画面在此定格，就连喘息声都被压得格外入耳，清晰且深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了口。

“哎呀呀，这…...这可真是可惜了啊！”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渐渐强了，但那声音不一会儿又随着人群的移动渐渐远了。散去的人群如同被石子打中的湖面，水纹一圈一圈向外荡开，波澜起落，直到平静。就只剩下清风客栈的门前，灯火依然。

叮，这可怎么搞？大神你人长得这么好，脾气应该不会太坏吧？艾月理了理衣衫，很难为情地笑笑“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呃，你就...大人有大量，嘿嘿......嗯......”说着，慌忙中随手抓起一根笔递给那少年，“再练练笔也挺好的，不是吗？”完了完了，大神之光本来已经要照到我身上了，是哪个倒霉催的，这下跟大神无缘了啊！艾月尴尬的不敢抬头。

少年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张早已墨迹斑驳了的白纸，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捏起那张纸的一端，上面的墨汁便聚集了，再顺着纸面的斜度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他“痛苦”地摇摇头，“唉......真的是......”少年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感慨地说“此间的人生......”

......怎么全是坑！“公子，这都是小洁的不好，你就'节哀顺变'吧，你再这样'痛彻心扉'的也是'有事无补'！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就要什么来着？

“好了，小洁~”还没等小洁说完她的一席成语荟萃，艾月便忍不住笑，一把捂住她的嘴，娇溺的看着小洁。一旁的银衫少年也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低着头，笑而不语。艾月看看他，又和小洁对视了一个，回眸间，终于见少年人缓缓抬起头，开了口。

“好吧，既然大家今天在这里相遇，那也是一种缘分。”你们能弄糟了我的作品，那更是莫大的缘分了~“得了，大家都别放在心上啊！”少年说着这话，放下手中的纸墨，抬眼间刚巧对上艾月的眸子。四目相对间，他手中的纸被他攥得更紧了些，发出细碎的声响，情不自禁，竟脱口而出“洛熙”两个字。

素善心里翻江倒海，苦苦在这人世间寻了她这些年日，原来人们所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是这种感觉。

洛熙？他是在叫我吗？我叫艾月啊大哥不叫洛熙。可是，洛熙又是谁？艾月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认错了人，但左瞧瞧右看看，周围也就只有小洁和自己两个人，只好冲素善嘿嘿咧嘴一乐。

“哦，不早了，公子。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有缘再见啊，谢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后会有期啦！”见眼下天色已晚，小洁又戳了戳自己，艾月就没有过多追问。

语毕，艾月一把拉起小洁，一边后退着跟眼前的少年人频频点着头堆笑着离开，一边往后挪着步子。然后转身跑进了人群中。

人群散了，灯光也暗淡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天上的几颗星还不时的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