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之癌 第八十二章 一即是全

一进入这片神秘的空间，阿东萨就感觉到了一股犹如深夜沼泽缓缓漫上的潮汐般的阴冷气息，那是源自第三阶段进化超级生命的庞大意念，浓烈的德塔波甚至都形成了种种幻象出现在周围。

曾经沧海，过去桑田，这些曾经被黑死帝经历过和看见过的景象重新出现了这片黑暗空间中。

千年前的亡灵呈现出虚幻的形体，在周围重演着自己的历史。

哪怕是已经死去一千年，超级生命强大的意念依然足以同化那些孱弱的人类。

阿东萨静静地看着这些幻象。

那是一个异常古早的时代，早到文明之光尚未点燃，茹毛饮血的猿人们连双手都还未解放，只能在恶劣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十万年前，一颗不起眼的陨石坠落了这个世界，诞生了一个孱弱到极致又危险到极致的生命，如果放任不管，甚至会在几分钟内就死亡。

这团软泥般的生物艰难地包裹住了一颗蕨菜，模仿着植物的构造重塑了自己的身躯，走出了进化的第一步。

这也是它错误的第一步。

植物的神经反射太过简陋，根本无法建立起一丝一毫的思考能力，这个本该吞噬世界的生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作为一株蕨菜生活。

它只能本能地生长、蔓延，一点点地保证着自己的生存空间，被动地进化出驱赶食草动物的毒液、对抗干旱的深长根须以及催生出种子占领更广阔的区域。

作为植物的它只有生存的本能而没有进化的**，只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甚至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弱化自己以争取生存的空间。

或许是作为同样的超级生命有了共鸣，这样的生存方式看得阿东萨心中涌起了一种类似悲凉的感觉。

知性的诞生是何等的不易与珍贵，大自然用了足足五十六亿年才孕育出人类这样天生拥有知性的灵长之首。

如果阿东萨不是快速吞噬并模仿了人类的中枢神经，也只能成为一头沉醉于低级**的野兽罢了。

感触一闪即逝，阿东萨继续看着后续的发展。

一万年，又一万年，又是一万年。

它的根系和躯干已经绵延了数万公顷的土地，终于在某一天触及到了那个生命之初必然思考的问题。

我是谁？

庞大而错综复杂的根系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神经网络，臃肿而迟缓，让它为这个简单的问题又思考了一万年。

它的神经回路越来越完善，庞大的电冲动在根须间笨拙地传播着，终于它完成了这个问题，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学会以“我”来称呼自己。

它终于开始走上超级生命的道路，开始有意识地改造自身，甚至改造环境。一旦觉醒，超级生命的进化速度就会进入一个高速喷涌期。

它的根须稳固着这片大地，蒸腾的水汽调控着天象，捕杀着所有伤害或者可能伤害它的生物。

它开始选择性地敲除那些有害的基因，表达出更加旺盛的扩张和进化**。

不需要多久，它就成为了这个星球名副其实的霸主，再没有任何生物能威胁到它。

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吞噬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它依然无法抵挡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物理规律，无法抵抗大自然对它的束缚。

它的觉醒太晚了。

漫长的寿命中它积攒了太多的疲惫和伤痛，那不是表面上的毁损，而是更深层次的死亡。

基因不断错配、劣化，带来了根本无法扭转的疾病，就像是一个运行了一万年的精密程序，再强的程序员也没办法继续维护。

从最边缘的肢体开始，它的叶片逐渐枯黄，根须慢慢朽烂，甚至连细胞都停止了分裂，无法更新。

不断积累的基因错误毁掉了转录表达的基本途径，那些曾经是它生命一部分的进食、呼吸和光合作用都开始缓缓停滞。

阿东萨发出叹息，这很明显是进化停滞，寿命将尽的表现。

进化也是有尽头的吗？不对，不是尽头，而是停滞。

当生物进化达到一个阶段后无法发现和证实新的理论与技术，只能在现有的知识体系内徒劳地钻研，那就不可避免地会陷入停滞。

在这个逻辑上，把进化换成科学也是一样的。

虽然“年轻力壮”的阿东萨离进化停滞这样的阶段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也隐隐感觉到现代科技的瓶颈和上限。

毫无疑问黑死帝是一个存活了起码有上万年的超级生命，在古代那样恶劣和愚昧的环境，它的进化比阿东萨要艰难得多，甚至根本没有科研的意识，完全是靠着本能和巧合在进化。在基础的**强化到达一个极限后就陷入了长期的衰退中，到最后甚至连寿命都没办法保障，只能慢性死亡。

哪怕它已经在长久的进化中自然而然地步入了第二阶段的进化，却还是无法阻挡将至的大限，单纯的自然变异已经走到了尽头，它需要的是新的进化。

然而蒙昧的它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面对这样的困境，它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大片的身躯坏死腐烂，蛆虫和蚊蝇重新复苏，游荡在它的尸体之上。

最后的最后，它只能放弃了全部的身躯，保留着自己最纯粹的核心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这一睡，就是数万年过去了。

再次醒来，它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诞生了一个全新的文明。

幻象倏忽间消散，化作一团乱流，显然是黑死帝那里出现了变故，让记忆的回放中断了。

幻象消失后，露出一个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阿东萨冷静地观察着四周，一道道人耳无法察觉的超声波发出去，却完全收不到反馈的信息，就好像声波被吸收了一样。

它分出无数的小蚊虫才通过反馈感觉出来，这是一个洞窟。

阿东萨抖了抖神经中枢，感觉与外界的联系十分暧昧，就好像延迟的网络一样，无法获得太多计算力的支持，不然在平时，这种洞穴的结构转瞬间就可以通过声呐全部清晰地描绘出来。

就算是一起进来的数个分裂体，也只是能进行交流，但不知道具体方位。

这时，气流产生了变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红外线感官没有预警，只有粘稠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