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香 第215章 ：命偿

“太后娘娘和臣商议，不得不另立新君，稳定朝纲，这样才有机会趁瓦刺不备再出手将皇上迎接回来。”

朱祁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于修所说，当时……哎，也是他一时冲动误信谗言，朱祁镇的心中并不糊涂。

在经历战争的失败，大明损失严重，在那种情况之下，不止要防备有其他不臣之心的附属国来进攻大明，更是要时时忍受瓦刺的侵犯！

大明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然而人心都是贪念的，即便是做好了郕王不会愿意交还皇帝之位，却还是没想到，会将皇上置身于南宫之中幽禁十年。”于修的眸光有些黯然。

朱祁钰对朱祁镇所做的一切，他并非是不清楚的，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却无法开口，朱祁钰不但没有治国之才，更是生性多疑，他不怕死，他怕大明会断送大好江山。

甚至在朱祁钰废了朱见深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的时候。于修曾经冒死阻拦。

奈何君君臣臣，君命不可违。哪怕朱祁钰再信任倚重于修都不行，因为坐在那把龙椅之上，便会繁衍出其他的野心。

朱祁镇突然笑了，“你说人心都是贪念的，那你可有贪念。”

于修拱手，“实不相瞒，臣有。”

“哦？”

“臣的贪念便是大明国泰民安，四方臣服。”

朱祁镇哑然，“哪怕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于修却是陈然微笑的摇摇头，“怕是染上一时的污名，只要能为了大明未来好，臣的牺牲便不算什么。”

太后娘娘已经仙逝，于修作为孙太后的亲信，便是相随也不为过。

“况且，臣认为，即便一时蒙上污名，百年之后自然会有人为臣正名。”于修淡淡的说着。

“臣愿意用命，来换取大明百世千世康泰，何况一时的名声。”于修重重的对着朱祁镇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也犹如磕在众人的心中。

那一刻，便是连薛世昀都觉得，于修单薄的身影下有着宽阔雄壮的心，于修对大明无私奉献的伟大，谁都做不到。

于修将身子面向墙壁，不再看朱祁镇，而是声音铿锵有力的念着那首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朱祁镇站起身，脸上带着难以掩藏的沉重，“朕答应你，会尽毕生之力做位好皇帝，为大明的百姓造福。”

于修嘴角微微上扬，安然的闭上眼睛，如此，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朱祁镇和于修之间，身为君臣，却是最好的知己，朱祁镇了解于修的性情，同于修惺惺相惜，于修也知晓朱祁镇的脾性，君臣一心，方能让国之强大。

可惜，世上总是难有十全十美之事，于修必须要死。

薛世昀目光复杂的看着于修的背影渐渐远去，对着薛世昀拱手，“皇上，那何尚书该如何处置？”

朱祁镇眉头紧紧拧做一团，“不愧是于修教出来的学生，便是连性子也是随了于修。”

薛世昀心底一沉，却是不着痕迹的再替何乾昇求情，“皇上，于首辅大义，可是朝中却是不能一下子失去那么多的顶梁柱，何大人在吏部多年，视为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说通何大人为皇上效忠。”

“何乐而不为？”

很显然，朱祁镇了解于修，自然也明白了何乾昇的意图，“朕已经要了他的命，他的学生应该好好相待才是，也罢，何乾昇便交给你吧。”

薛世昀颔首，“臣会好好的说服何大人。”

大牢之中有些潮湿，于修在东面，何乾昇则是被关在了西面，几日的大牢生活，让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吏部尚书也苍老许多，眼中一心求死便是连薛世昀都能看的出来，何乾昇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何乾昇眼脸微抬的看着薛世昀，“你怎么来了？”

这朝中之人拜高踩低是司空见惯了的，何乾昇从前便是看的明白，入狱之后，却是让他出息意料之外的体面，不用猜，也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只是为何是薛世昀？

他们二人之间从无来往！

“于首辅昨日回京，恐怕消息你也是听说的！”

何乾昇睁大了眼睛，“是我以下犯上，老师忠君爱国，定然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错的在我，皇上要杀便杀我一个人，老师却是杀不得的。”

何乾昇的心底一沉，尽管在牢中他也听说老师在御前失仪，当众怒骂皇上，被打入大牢。

薛世昀垂首，对于何乾昇的认罪暗自叹气，“你知道于首辅对皇上说了什么？”

“于首辅说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

“他的贪心便是大明能国泰安康，四方称臣。”

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何乾昇的口中不断呢喃着这句话，他仿佛可以想到老师那清瘦的身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决绝。

难道他的行为还是没能起了作用么？

何乾昇是想要替于修去死，大明可以没有何乾昇，但是却不能没有于修，这么多年老师为了大明做出了那么多……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薛世昀抿着唇，伸手将一封折好的信件递给何乾昇，“看看吧。”

何乾昇皱眉疑惑的看着薛世昀，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这般的田地，便是什么也都不怕。

淡定不再，何乾昇眉头拧做一团的将薛世昀手中的信接来看过，随即猛地起身，急迫的抓着监牢中的栅栏，“这封信你是从何而来！”

何乾昇的眼睛猩红，在牢中煎熬这么多日，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何家，便是他的家人。可是如今薛世昀来看他。

带给他的却是何秦氏的一封遗书？

不会的。

何乾昇怎么也不相信，何秦氏的身体一向很好，更不要说会突然身亡？

薛世昀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惋惜，他想要给陆锦阳一个幸福的未来，却是没能照顾好她的家人，何秦氏死的决绝，当初他听到的时候也是黯然了许久。

信，是陆锦阳托他送来给何乾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