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耀山岗 第五章 见面

“铛铛”

“请进”

韩芸从门缝探进半拉脑袋

“书记，刘总和赵书记已经离开了。明天开会的事儿，许县长那里我也通知了，来给您报告一下”

“好”

“那我就忙去了哦？”

“等等……酒店定好了吗？”邹京生盯着韩芸。

“定好了，正大酒店菩提厅”

“人呢，通知到位没有？……你进来说，把门带上”

韩芸进入屋内，将门轻轻合上。

“都通知到了，许县长、宋副书记、刘部长、张局长、王局长、赵书记准时出席”

“那行，这会儿你先过去安排吧，做好接待工作”

“好的，书记”

韩芸驾驶着奇瑞风云奔赴酒店。

韩芸走后，邹京升点燃中华，烟雾袅袅升起，与自己稀稀落落的白发很快融为一体，他眼神迷离，目光停留在办公桌的盆景上，这一刻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治愈，他在反思，为何人总会在不起眼自然里谋得片刻安宁，他想大概是它们会给人自由的渴望。

一支烟熄灭，他站起来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随后抓起左手边的红色座机，“嘟嘟嘟”声响起，电话通了。

“喂！”

“罗局啊，不好意思，打扰您，给您报告一下，这边都安排好了，就等您大驾光临了”

“好，我们马上出发……不是给你说过了，我们之间就不要称什么职务了，还像读书的时候一样，我叫你邹哥，你叫我罗胖娃儿”

“领导，您这不是折煞我嘛，我哪敢啊”

“那有什么不敢，当年要不是你帮我，我可能就残了，再说了这么叫舒坦、亲近。”

“行，那我就叫您罗哥，罗胖娃儿毕竟是小时候，不合适，称呼罗哥合适”

“你比我大，合适吗？”

“合适合适，孔子《论语·述而》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您就是我的老师，是我从善从政学习追逐的榜样，非常合适”

“那行，我也不跟你客气，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邹京升挂断电话，端起玻璃茶杯噘了一口，接着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还有课不？”

“没有了”

“今晚上又有应酬，接待一个外商，实力雄厚”

“哦，少喝点酒，你看你那个肚子，都可以装下一个篮球了”

“要的，你今晚上吃什么？”

“就在川大的食堂吃点，女儿说她在她们学校食堂吃，我一个人懒得煮”

“哦……女儿考研复习的怎么样？”

“这你不要问我，你直接打电话问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很喜欢跟我说话”

“你也知道啊……”

“当了官，就舍了家，有了权，就没了时间，你又不是不懂”

“你别说，还真不懂，半辈子了，我了解为人民服务，却始终了解不了你，所以很难理解你，抱歉！”

“夫妻之间谈什么抱歉……扯远了，女儿的导师选好了？”

“嗯，选好了，委托我们院长联系的，北京大学法律学系刑法学刘能教授”

“行，回头给院长带点礼物，委托他凑个饭局，我们到北京去，带女儿见见刘教授，争取把这个事儿落实了”

“行，那就这样？”

“行，挂了”

邹京升挂断电话，抬腕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十三分了。

“怎么还没到？”他准备打电话给顾芸，问问到哪里了，突然转念一想，“还是打给韩芸合适，让她去问”，于是他果断挂断座机，给韩芸拨去。

“嘟、嘟……”

“喂，书记，有什么指示？我刚在正大酒店把车停好”

“滴、滴”两声鸣笛打破了县委大院的寂静。

邹京升站起来望向窗外，“哦，没事儿了，我本来想问问接待车到哪里了，我看到他们了”

“好的，书记”

邹京升挂断电话，瞅着自己的那辆奥迪100轿车驶进院内，顾芸为Stefen打开车门，带着他上楼来了。

“铛铛铛”

“请进”

“书记，Stefen先生接到了……Mr. Stefen, this is Secretary Zou, the secretary of our county Party committee.”

“欢迎、欢迎，欢迎来到中国最美县城来回县”邹京升伸出双手上前握手。

“Welcome! Welcome to Laihui County, the most beautiful county in China.”顾芸翻译道。

“It's a great honor to meet you, Secretary Zou. Thank you for sending someone to pick me up. I really feel at home.”Stefen握住邹京生的手回应道。

“非常荣幸见到您，邹书记，感谢您派人来接我，让我感到宾至如归”

“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坐请坐”

“As an old Chinese saying goes, “Isn't it a delight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afar?” Please, have a seat.”

“顾芸，你拿个纸杯泡杯茶，纸杯就在饮水机下面，茶叶就用我办公桌上的来回雪顶”

“要的，书记”

Stefen与邹京升坐上沙发，片刻顾芸将茶水递到Stefen面前。

“This is a special product of Laihui County - Xueding Mountain Tea. Secretary Zou, please have a try.”

“这是我们来回县的特产——雪顶山茶，书记请您尝尝”

“Oh, that's wonderful. Thank you very much.”

“哦，太好了，非常感谢”

“感觉怎么样？”邹京升问道。

“That's great”

“非常好”

“哈哈……Stefen先生，这四天我们这样为您安排的”邹京升对着顾芸指了指办公桌。

顾芸领会，将办公桌上的纸拿过来。

“今晚上为您接风，明天起我让顾芸全程陪同，陪您去逛逛商业街、经济开发区以及汽车站、火车站，看看这里的营商环境和交通状况。

后天让她带您去雪顶山上品茶、泡泡温泉、体验一下中式按摩。

听说您喜欢摄影，大后天就去来回县狮子崖、格图大溶洞、雨雾山森林公园转转，几个景点距离不远，大概下午3点前就能结束，结束后，我们安排了一场讲座，大约2个小时，专门讲摄影技巧的，我们县摄影协会的同志和摄影爱好者早就翘首以盼，等您来指导了。……当然，培训给课时费的。

最后一天，我们在县红军广场举行罗马城项目签约仪式，中午一起吃饭，饭后送您去成都赶飞机，您看如何？”

顾芸：“Secretary Zou said：……”

Stefen：“The arrangements are excellent. I'm truly honored. However, before we start with the activities, I have a few questions I'd like to consult you about.”

顾芸：“安排的很好，我很荣幸，不过玩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邹京升：“请讲”

顾芸：“Go ahead.”

Stefen：“The first question……”

顾芸：“第一个问题，我的大中华经理告诉我，罗马城小区原定修33层，为什么要加3层。第二个问题，我们了解过来回县国内生产总值并核算过本地的消费能力，房价定1000-1500元/平，为什么不行，要改定1500-2000/平？提高500元，意味着我们将承担房屋过剩的风险，这超出了本地的消费能力。第三个问题，来回县已经有一条核心商业街了，围绕罗马城再打造一条商业街，这个决策是否妥当？

首先，来回县本地支柱产业为纺织业、淘沙业、兔养殖业等劳动密集型产业，留不住年轻人，没有年轻人，就没有消费冲动和消费水平。

其次，罗马城地处经济开发区，现在那里应该是大片荒地，还未成型，怎样保证在几年内就有足够商户和客流，保证我们华天公司商业街项目盈利。最后，我听说本地长期盘踞一个名叫“和谐会”的黑恶组织，经常暗地敲诈勒索商户，收保护费，罗马城住户、罗马城商业街商户的安全如何保证？”

“第一个问题，修36层是我的意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我们县已经有33层的建筑，是前任洪书记主持修建的，目前是来回县的第一高楼。还有8个多月就要进入2000年了，进入新世纪，我希望罗马城能成为新世纪意义非凡的新地标。

至于为什么加3层，这跟中国人的习俗有关，来回县的老百姓喜欢双数，不喜欢单数，喜欢6、8，不喜欢4、7，这跟您们美国不大一样。不怕您笑话，我还专门找中国的风水大师看过，他说36层，不仅将来卖的好，并且……”

邹京升手指向天花板，上下戳了两次，Stefen很是疑惑，望着顾芸。

邹京升对着顾芸说：“就是那个……那个……官运亨通”

顾芸心想：“不想说，就不要说嘛，没必要给这个老外说这些……看来县委书记也不是随时都能管住嘴”

顾芸对邹京升点点头，对Stefen说道：“After Secretary Zou finishes speaking, I'll translate it for you all at once.（邹书记讲完，我一起翻译给您听）”

Stefen：“OK”

邹京升接着说：“这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来回县需要一个脸面工程，您可能不理解，在中国从政务实与务虚同等重要，有时候务虚更加重要，务实看的是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心，务虚看的是对不对得起别人的心，务虚做好了，就可能争取到更大的支持，有了支持才能更好的为老百姓服务”

第二个问题，房价提高500元，我们是有考虑的，您可能还不知道，上个月我们县发现了大气田，据专家估算天然气储量3600亿立方米，这表明我们县的发展机遇来了，俗话说，有气有油，富得流油，将来来回县只会越来越好，我准备下个月将“中国气都 魅力来回”的名号打出去，各个高速口、车站、公交站台都搞上，造一波声势。再委托几家上级台帮忙宣传宣传，说不定就能吸引几家天然气产业链上的工厂过来。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来阳市的来阳师范学院来回分校立马就要在经济开发区动工了，3年前，我刚刚上任，就着手推动设立川北文理学院，去年上级函复说：从高校整体布局、地方人口规模、经济发展等情况来看，来回县设立独立大学条件不成熟，但可以在来回县设立来阳师范学院分校。虽然争取独立大学不成，有个分校也好，起码能够留住部分年轻人，这也是来回县的机遇，一个分校就能盘活不少商户，罗马城的商业街完全没问题。

有了大学，就会有人谈恋爱，有人考研考博，这部分人就有可能租房。按照之前我们商定的建设标准，罗马城的品质是上乘的，绿化率高、环境幽静、离大学近，还有商业街，可想而知这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首选，一些炒房人看到这个机遇也不会错过。还有大学教师，他们社会阶层高，居住品味高，在这里任教不能每天往来阳市跑，罗马城也会成为他们的首选，因此定价1500-2000/平十分合理。

第三个问题，“和谐会”的事儿我知道，每年我们都在严打，今年的“清风行动”马上就会全面拉开，我相信到项目竣工，来回的天就会换一片天，您放心，从项目动工开始，我们会安排特警24小时在项目地巡逻，直到我卸任，至于下一任，我相信，那时候您应该已经盈利了。

顾芸：“Regarding the first question, the idea of building 36 floors was mine……”

Stefen：“Very good, I understand. It's really fortunate that Laihui County has Secretary Zou. I'm delighted to cooperate with Secretary Zou.”

顾芸：“非常好，我明白了，来回县有邹书记真是幸运，很高兴能跟邹书记合作 ”

“那好，我们出发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去高速口接罗局长，然后一起去正大酒店”邹京升从沙发上站起来。

“哪个罗局长”顾芸问

“市建设局局长罗坤”

“哦……Let's go”顾芸对Stefen说。

韩芸的奇瑞刚熄火，邹京升的电话就来了，她接电话的时候，看见正大酒店的总经理**大正快步向她这边跑来。

她示意他等一下。

“不好意思，韩经理，刚才书记的电话”

“理解、理解，韩主任这边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先带我去后厨看看菜品”

“要的”**大带着韩芸直奔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