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之年 第九十三章 下水道战役（二十四）

露天食堂的偏僻角落，日行者伯格塔与乌鸦提姆.波尔携手走过去，面对面瞪视着对方，试图用这种方式施加压力。锐利的目光互相交锋，奥德里奇.特里斯副队长隐约看见跳跃的电火花，他还是一言不发，把主动权交给维斯特队长。

两人之间明显的火气很快吸引在场就在附近不远处的巡夜骑士同伴，和提姆.波尔熟稔的褐鹈鹕兄弟，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热血上涌后冲动地跑过去，似乎想过去拉偏架。

无从下手收拾两个后台很硬的刺头，没有多少背景的皮尔坎兄弟，鲁弗.维斯特毫不客气地一拍桌子，连声呵斥，让他们迟疑地顿住脚步。

对于维斯特队长原本就不怎么尊重的褐鹈鹕，见不得好友提姆.波尔吃亏，鼓起所余不多的勇气，梗直脖子顶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讽刺他坐视部下斗殴而不提前阻止，把一个不作为的帽子先扣在他头上。

脸上浮现几分恼怒神色的鲁弗.维斯特刚想起身，他的副手奥德里奇.特里斯伸手轻按几下，示意还是他接手处理。

坐在长条凳上，原位一百八十度转身，左手持着巡夜骑士制式长剑，连着剑鞘横在皮尔坎兄弟面前，“不许往前再踏出一步，这是命令。”

“哼！谁会听你的话，一个厚着脸皮分享朗顿.莫里斯骑士长打击地下走私荣耀的幸运儿。”

褐鹈鹕兄长托克.皮尔坎口不择言地话令周围的氛围瞬间冰冷，幸好只是瞬间，他们迟钝的感觉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鲁弗.维斯特明显感受到他的副手有如实质的可怕怒气，只是勃然而发后迅速消失，忍不住叹服奥德里奇.特里斯的纯净心灵，被骑士美德琢磨地近乎完美。

新任巡夜骑士副队长的特里斯耐心解释：“伯格塔和提姆.波尔进行决斗，由于双方都是贵族出身的对等关系，而且完全出于本人的意愿，维斯特队长和我都不敢阻止，你们两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搀和进去？相不相信，你们两兄弟过去捣乱，伯格塔和提姆.波尔会先联手干掉你们……嗯，伯格塔也许会下狠手，波尔那个心软的小家伙，也许只是将你们赶走。”

“骗人！”托克.皮尔坎嘴里这样说，可是深知奥德里奇.特里斯为人的他硬是迈不出脚，相反的是弟弟艾柯.皮尔坎，根本听不进善意的忠告，仗着自己与乌鸦波尔的交情，继续往前闯。

刚往前跑出十几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奥德里奇，伸手右手抓住托克.皮尔坎的肩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劝呢？”

单手就把他按趴在地上，任凭托克.皮尔坎怒吼连连，极力挣扎，都没能逃脱特里斯副队长的控制。

那股蛮横的劲道坚持了十息就衰退了，奥德里奇很是不满，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巡夜骑士竟然如此脓包，“呼吸，记起呼吸的节奏，以此唤醒体内沉睡的潜力。连我一只手都抗衡不了，你会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伯格塔在三回合里解决，别给我丢脸，行吗？”

毫无反抗之力的托克.皮尔坎只能顺从地听取特里斯的教导，胸口以上的部位被牢牢地限制住，他本能地记起青铜天马.珀伽索斯之力的节奏，双腿蓄足力气猛地蹬地。

“嘶啦！”只用一只手的奥德里奇差点被他逃脱，不过有这份冲劲足以证明托克.皮尔坎在他暂时离开巡夜骑士后，并没有荒废日常的训练。

反抗有效千百倍地激起他的信心，为了留住托克.皮尔坎，特里斯右手食指轻弹，恰好击中他脖子上的麻筋。针扎似的刺痛感传来，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住，呼吸节奏随即错乱，身体各处潮水般涌现出来的力气，退潮似的迅速散去，自身状况比刚才还恶劣，所幸的是奥德里奇不是敌人，没有趁机下手惩治，而是由跪蹲直接站起身。

与乌鸦提姆.波尔这伙人向来不合拍的蛮牛肯特，幸灾乐祸地和身边的朋友说笑：“才没过多久，他们就忘记奥德里奇.特里斯大人的可怕，刚才的步法速度快地有点恐怖，不亏是盛传中伊斯特伍德城的第四骑士。”

附和肯特观点的守夜人为数不少，显然刚才那一幕都把他们吓着了，尤其是几个正职骑士，最初他们都认为彼此有差距，肯定不会太大，都把奥德里奇.特里斯视为可以挖掘的宝藏。如今看来双方存在一条难以用努力和汗水弥补的巨大鸿沟，为此，派瑞.普雷斯科特他们脸上难掩沮丧的神色，只是没有人发现。

露天食堂的偏僻角落，两个没有继承权的贵族交手就有些乏善可陈了，知道自己战斗技巧不够纯熟的提姆.波尔，用势大力沉的重剑式与对手比拼力气，对于伯格塔故意露出破绽的小花招视若无睹，因此这场决斗最终以双方力气耗尽，双手酸麻无法持剑落下帷幕。

“你早就知道结局会这样，对不对？”鲁弗.维斯特侧头望着自己的副手，看见他脸上坦然而谦逊的笑容，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令巡夜骑士队长毫无来由地闪避。

“难道我说错了吗？”

奥德里奇.特里斯轻轻摇头：“提姆.波尔用最聪明的战术，采取最朴实的战技，把对手带进自己的节奏，当伯格塔放弃自己花哨的剑技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平局早在决斗开始前就已经决定了。嗯，或许这也是伯格塔的意愿，平局对双方来说都可以接受。提姆.波尔身后的朗顿.莫里斯勋爵是如今城卫军里炙手可热的骑士长之一，谨守贵族之间互不侵犯的默契，没有利益纠葛，聪明的日行者会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选择。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

长篇大论过后，话题突兀地转到两人的身上，鲁弗.维斯特立即明白过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最近你的风头很盛，地下世界有人在为你免费传扬第四骑士的名声。这个称号太惹人羡嫉了，如果继续待在巡夜骑士里，没准我们会到处‘救火’。相反，在外面经营清道夫工会，已被你驯服地如臂使指，有充分的人脉，能调动很多资源，我相信普通的平民骑士根本没有接近你的本钱，至于那些磨练自己武技的贵族，按照对等规则，军功骑士阶的继承者，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我只是一个没落的乡下庄园的领主，属于级别最低的贵族，为了踩着我的肩膀往上晋升，敲开上流社会的门，相信很快就有人提议为我授予爵位，估计是市政厅出面，每年议会评定的勋爵之类的封号。”

鲁弗.维斯特对此深以为然：“我也有考虑过，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远。拥有骑士的武力，再加上爵位，你会成为正牌贵族被上流社会接纳，就如我当年的遭遇。没有丢弃庄园领真是英明的决定，元老院里传统的土地贵族势力很大，有几个位置空着，或许这是你的机会。”

“也许我拥有那份荣幸。”奥德里奇.特里斯微笑着点头，拥有前世的沉淀，睿智的目光隐约穿透时代的迷雾。

他看见商业新贵崛起，借助资本这件拥有无穷威力的武器逐渐取得优势，以城市为堡垒辐射周边的乡村，当土地贵族的基础有如沙滩碉堡被潮水冲垮后，传统贵族不得不黯然离开舞台。

‘或许是一场温情脉脉的光荣革命！也有可能是狂风暴雨的弗兰西斯大革命。无论是体面退场作为交换留下部分残余，还是盘根错节的势力被火焰烧地精光，资产阶级以及商业新贵都笑到最后。更别说笼罩在商人阶层上的伟岸身影，新旧时代剧烈冲突交替中唯一仅存现世的不朽者，尽管没有赐予神术，祂存在的本身就是巨大的威慑。’

“对了，据我所知，那一位的神殿在小范围经营金银兑换，有祂的信用担保，各地混乱的货币兑换，将迎来久违的秩序，一些成色不足的钱币最好尽快脱手处理。”

鲁弗.维斯特并不明白其中隐藏的暴利，他只是随口附和地应了两声，奥德里奇.特里斯仔细一想，随即明白过来。各国不乏远见卓识的精英，当然不会放弃本国的铸币权，遍布大陆的商业贸易网络充其量只能制定各国货币互相兑换的比率而已，而且数值一开始肯定是固定的。

‘清道夫工会无论是在地下世界还是下水道都太惹人关注了，挂靠在市政厅直属的巡夜骑士始终不够保险，或许是时候引神殿的势力为后援了。缺少直属骑士团一直是他们的心病，清道夫工会伸出友谊的橄榄枝，想必神殿不会拒绝。’

洞悉历史进程的幸福莫过于此，握着好不容易积攒的筹码，奥德里奇.特里斯上桌后，果断地摸到一手好牌，如果计划顺利，他就能把本钱翻几番，不能说完全凭运气，还得耐心经营人脉以及妥善利用自己刚刚得到的巡夜骑士副队长的新身份。

奥德里奇沉默中整理思绪，为自己的将来提前绸缪规划宏伟蓝图，一直待在巡夜骑士驻地露天食堂的少女琳恩，壮着胆子靠近过来。刚才她有幸目睹特里斯骑士一只手打败平时蛮横无礼的托克.皮尔坎，再加上副队长的职衔，两人的差距立即拉开，变得极为遥远和陌生，因此一些小花招就不能拿出来耍弄了。

平时与巡夜骑士们接触，通过旁敲侧击大致摸清楚奥德里奇.特里斯的为人，少女琳恩决定用真诚打动对方，而不是美妙却苍白无力的谎言。

刚刚接近三臂之内的安全距离，奥德里奇就从沉思中惊醒，看见琳恩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一些琐事，瞬间明白她的要求。

“你的事我都知道，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困难。附议并提请晋升我的职衔的安塞.克莱尔议员，他的重要支持人就是柯尔克纺织厂的所有者……”

鲁弗.维斯特同时回过神，“也就是一封信的事，或许你向克莱尔议员打个招呼，琳恩的烦恼就解决了。”

“不，这样做会欠下人情，将把柄留给对方，无论是安塞.克莱尔议员还是柯尔克本人，绝对会在需要的时候想起我。规则如此，我无意为自己制造漏洞。”

奥德里奇.特里斯看见少女眼里的失望，随即给他鼓励的微笑：“雇工契约在倒毙街头的琳恩被送上黑厢马车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不过我还是执意按照正当解除契约的程序。先清算无故旷工的赔偿金，我估计数目不会太大，再核算琳恩应得的薪水，缴纳解约金结束旧的契约，新的雇佣契约生效，巡夜骑士为雇佣方，工作场所在驻地食堂，所有手续准备齐全，很容易就能在市政厅劳务管理处通过。唯一可虑的只有钱……幸好我目前最不缺乏的就是这个了。”

鲁弗.维斯特不得不叹服奥德里奇心思缜密毫无破绽，“琳恩，还不快点向特里斯副队长致以谢意。”

少女手忙脚乱地就想跪伏下去，奥德里奇用堪称‘凶狠’的表情瞪了维斯特队长一眼，赶紧上前扶起：“琳恩，你在露天食堂忙里忙外，我们都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于你的服务，这是你应得的奖赏，将自由还给你。”

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少女，只有两行眼泪不断地滚滚滑落被喜悦涨红的俏脸，与他人为善的德行，令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源泉小幅上涨，尽管他无意于此，秩序、善良的气息却不断汇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