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天下 第四十六章 弄巧成拙

傀儡宫，暗宫。

魔鸩低头擦着手中的短剑，苍白的侧脸被帽子遮去半边，露出的皮肤显得异常森白。冷漠的眸子无情无欲，全神注视着短剑。他身后跟着的人几乎和他神情一般，阴冷中带着几分嘲讽，与此时所处的景色再般配不过。唯一特殊的就是站在魔鸩身后半步的白衣青年，一袭白衣格格不入。白衣青年没有其余杀手对魔鸩的那种畏惧，但尊敬之意却很是明显。

莫哭微微皱眉，问道：“这和你们公子说的不一样吧？”

魔鸩淡淡道：“的确不一样，影子有事没有来。”

莫哭道：“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我是说，你们人太少了吧？”神情有些慌张，但并没有失去冷静。

魔鸩冷冷的看着他：“我们公子应该在信里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只负责针对重要对手的暗杀，你需要的小喽啰会另外安排。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这个鸩酒堂堂主和二十五名‘血’字堂杀手、二十名‘隐’字堂杀手，还有冥谷的右使。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下鸩酒堂的实力再说这种话。”

且不论鸩酒堂这些职业杀手的能力高低如何，只看冥谷右使，“勾魂郎君”浅痕一人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知道青衣公子是真出血了的。

莫哭自然没有得罪他们的意思，语气稍加退让了几分：“我没有怀疑你们实力的意思。如今江湖屈指的杀手组织，实力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那些你们看不上的小喽啰却有着数百人的漏洞，你们公子派遣的这部分人呢？”

魔鸩对他的恭维充耳不闻，语气仍旧冷硬：“我只服从于公子和影子的调遣，对他们其余的布置不清楚。我负责这部分，另外的部分公子会另外分配人手。”见他要说话，又加了一句：“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最好还是相信公子会布置妥当。别忘了，出现失误，我们也照样会死在这里。”

莫哭深吸口气，点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完全依照原定计划行动。”

余术出声道：“少宫主！”

莫哭转身道：“去准备吧。这已经是鸩酒堂过半的人手了，他也容不得失败。”

余术看向面无表情的魔鸩，含怒道：“你们那公子什么意思？你们居然都不知道他的安排？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魔鸩道：“我们各个势力之间本来就没有联系，任何事都统一汇报给风云轩，再由风云轩整理判断，将需要公子决定的事情通过不同途径送到影子手中。在影子和公子决定之后会将命令送给风云轩，再从风云轩送到我们手中。这次因为影子临时有事，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断开了。但少宫主可以放心，无关我们之间的联系，那一边也会按照计划行动的。”

余术重重哼了一声：“不可理喻，也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魔鸩依旧用淡漠的语气解释：“我们所有人的行动都是由风云轩进行传达的，哪一方出现了联系中断都不会影响其余部分。就是说，即使我们与另一部分的人没有联系，风云轩也会帮我们把该做的做到。”

莫哭早就知道他们这样的构架，也不是很激动，只是对这种权利高度分散、效率及其低下的方式感到不解，长叹道：“所以连你们都不知道‘另外一边的人’会不会来，就让我们将希望放在上面？”

魔鸩道：“不是希望，是必然。这次的事对公子而言异常重要，不能失败。他更不可能犯下让我们平白送死，自断羽翼这样的错误。”

莫哭苦笑道：“是，道理我都明白，但我根本无法放心啊。”

魔鸩淡然道：“你以后会慢慢习惯于公子这样的行为的。”

莫哭试着想象了一下今后的生活，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果断抬步离开：“我尽量！”

魔鸩看着他快步离开，眼中隐隐出现了一丝笑意：“看起来他也长大了。”

浅痕道：“比我想象中的要沉稳得多。”

魔鸩微微仰首，悠悠道：“十二年了。”

浅痕低首应了一声：“是。”

魔鸩回身，将自己的杀手缓缓打量了一番，转回身：“走吧，买卖开始了。”

只待黑夜来临，就是他们的天地。

“少宫主，那个叫青衣公子的根本就不可靠啊！”余术追上莫哭，与他并肩而行。

莫哭道：“我怕就怕他弄巧成拙。”

余术一愣，没有听懂：“弄巧成拙？”

莫哭轻轻一叹：“我倒是不怕青衣公子装傻，我就怕他藏拙。虽然他不像是自作聪明的人，但他这么掌管收下的势力真的很容易出现纰漏——我现在就有很不愉快的感觉。”

余术有些急了：“那可怎么办啊？”

莫哭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没斥责他的慌乱，自言自语般的回答他的问题：“事到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了，而且这个赌注还必须要压在青衣公子身上。”

余术懊恼的跺脚：“当初就不应该和他合作！”

莫哭笑了一下：“凭我自己的本事根本就无法和明暗双宫对抗，我等了十二年才等到这一个机会，胜率却不足三成。而找青衣公子合作，是唯一能将胜率提高的办法。何况……我相信鸩酒堂。”

余术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莫哭道：“魔鸩很傲，也很强，这一点你应该会很清楚。能让他甘心俯首称臣的人绝对不多，说是屈指可数也绝不为过。但看他今日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屈尊人下的样子？每个字都透着他对他那个新主子的信任啊。大概连唐笑愚都没能让他听话到这种地步。”

“说起来。”莫哭猛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唐笑愚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都没看见他？”

余术听他这么一说才发觉：“是啊，从昨天就没见到过他。”

莫哭微微扬声：“有谁看见过唐笑愚？知道他跑去哪里了吗？”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挤出来，眼中带着胆怯：“殿主他说下山有点小事要办，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回来。”

莫哭感觉右眼皮跳了跳：“他有没有说去干嘛了？”

少年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声音更小了：“没，没有……”

余术不耐的追问：“你说什么了？大点声，谁能听见啊？”

少年被吓得一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几乎要跪下。

“你先闭嘴。”莫哭推开余术，走过去几步，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别害怕，我不会打你的。你好好想一想，你们殿主有没有说过要去做什么？”

少年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殿主他只说让我把这句话带给您，其余的我都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殿主那边我一般都是不能过去的，还是我去打水的时候遇到了殿主，才，才让我传话的。”

莫哭叹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难为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那，那，殿主，他，他会不会……”

莫哭居然听懂了他语无伦次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会，他不是只让你带话吗？你已经带到了，做得很好，特别好，所以他不会打你的。快回去休息吧，这里很危险的。”

少年连着应了几声，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才突然醒了般的慌忙逃掉了。

余术问道：“唐殿主到底干什么去了？”

莫哭头疼的砸了砸自己的脑袋：“谁知道啊？天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东西？眼见生死之争就要来了，他居然跑出去了？”

余术问道：“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莫哭撇撇嘴，嗤笑一声，“还能怎么办？不管他呗。”

余术怔道：“可是……”

莫哭大步向前走去：“既然他说他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回来，那就等着他回来吧。”

余术正要答话，却见莫哭猛的停步回身，自己险些就撞了上去：“对了，你再去清点一遍人数，咱们自己这里千万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

余术连连点头，神色郑重：“是，少宫主放心吧，我这就过去再检查一遍，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莫哭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歉然：“辛苦你了，再坚持坚持，成败在此一举。”

余术微怔，连忙道：“少宫主不要这么说，我不辛苦。只要能将宫主的位置重新夺回来，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没有宫主和少宫主，也没有我余术，我这条命都是宫主给的，累一点怕什么？”

“宫主……”莫哭念了两边这个称呼，苦笑着摇头，“你也是，唐笑愚也是，如今还是管我父亲叫着宫主，让三叔情何以堪啊？”

余术哼了一声，看了看身后的人：“对我们而言宫主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少宫主的父亲。少宫主你问问这些兄弟，哪个会承认云恺是宫主？”

看着一双双灼热的眼眸，莫哭深深皱眉，拼命回忆却记不起那个模糊的身影，声音喃喃，只有自己能听到：“我的父亲，倒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们做到这种程度？”

唐笑愚曾说过的话也不可避免的重新响起：“我所承认的宫主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以后不管是谁，也不是我认同的傀儡宫宫主。即使是你，以后成为了傀儡宫的宫主，你也只是宫主的儿子罢了。”

看着这些自父亲死后，一心扶持自己，不惜流血丢命，从未离开的人，莫哭心里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感慨。

大概，对他们而言，傀儡宫永远都属于那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