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天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将功折罪

韩焉依旧不躲，待他到了近前一歪头躲过了他的拳头，左肩一抬，撞在他肘上，右手则抓住了少年戳向自己右边肋骨的手指。

看见韩焉眼中短暂闪过的冷意，陈化衣下意识想要让他手下留情，却又在关键时候止住了声音。

韩焉也只是一瞬间动了下狠手的心思，但手下却留了几分力气。左肩像没有骨头一样的后折，让开了少年的胳膊，抓着手指的右手也一翻腕，改抓他的手腕，然后手臂用力，毫不留情的一甩。

“呃！”少年的身体砸在地面，左臂连着轻响几声。他闷哼一声，本来想叫出声，却又将惨叫生生咽回了肚子。尽管身体疼的抽搐，却硬是没有呻吟一声。

陈化衣笑道：“这小子倒是硬气，胳膊都让人拆了也不吭声。”

韩焉正要答话，却听见身后响起了略显不悦的声音。

“这都是怎么回事？”

“大人。”“大人。”看见从马车下来的那抹青色，众侍卫连忙跪倒行礼。陈化衣见赵卿言看向自己，唇角的笑意僵硬了几分，显得有些尴尬：“我是出来帮忙的，离夏芃特别远，什么事都没做。”

赵卿言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趴在地上不能起身的少年：“这个就是那个闯进去的人？问出什么了？”

韩焉显然没打算开口，等了片刻见陈化衣没说话，只好代劳：“不知道，我也是刚见到他，打了一架，还没来得及问。”将手上的鞋印擦了擦，整理了下稍显凌乱的衣衫。

赵卿言问道：“师承呢？试出来了吗？”

韩焉摇头：“轻功倒是很好，但功法不好，看起来就是江湖上流传颇广，中等偏下的轻功。只是练得扎实，甚至可以说相当棒。至于他的武功招式，看起来就是泼皮打架一般毫无章法，完全是靠着蛮力和轻功撑场面。我试了几招，他只会往鼻梁、胸口、肋下这些位置招呼。这些位置刁钻得很，凡是习武之人都护得紧，只有一般打斗的粗人会用这种打法。”

说到“凡是习武之人都护得紧”，他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陈化衣，陈化衣竖眉瞪了回来。

赵卿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陈化衣胸前的脚印也不禁抿唇一笑：“不是装的？”

韩焉看看不服气的少年：“不像。我只是说了句‘上刑’，就开始狗官差狗官差的骂我，要是走过几年江湖的，应该没有这个胆子。我估计他也就是机缘巧合被人教了几招轻功，翻来覆去的练，想要以此为本事复仇吧？”说完又不禁笑了起来。

其余几名侍卫听见他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毕竟靠着一招半式苦练就想复仇，听着也许是个远大的抱负，实际上只是无稽之谈。世上哪有几个闲人会呕心沥血的将武艺传授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几乎没有。而仅凭排不上名号的功法苦练，也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或者说，能活到成气候那天的人，太难。

赵卿言虽然没笑，神情也显得有些不以为然：“那就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化衣道：“虽然没问出什么，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追进去让他出来的时候，他一直在说什么‘吾辈行走江湖，应当视江湖之事为吾辈之事，略尽绵力。凡有困难，必当拔刀相助，义不容辞。’这种的傻话，应该是做着少侠梦，所以才会偷偷跑进去的吧？”

赵卿言揶揄的看着他：“傻话？你以前还不是这样子？”

陈化衣笑道：“那架不住我师父教我的武功好，我学的扎实，还有贵人相助。”

赵卿言轻叹一声：“但愿你说的那个贵人不是我，不然你的那个贵人很快就会被你气死了。”

陈化衣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回我及时得把他抓起来了，也算立了个小功，就算折不了罪……小王爷你先消消气总可以了吧？”

赵卿言侧眼看他：“凭什么啊？本王丢那么大面子，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揭过去了？”

陈化衣收起了笑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降职受罚我都认了，但你不要生气可以吗？”

赵卿言看看韩焉，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以，消气很容易，栖枫阁请我吃一顿。”

“啊？怎么又是栖枫阁？”陈化衣有些夸张的惨叫一声，满脸的肉疼。

赵卿言愣了愣：“又是？还有谁啊？”

韩焉笑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小王爷，我觉得还是先把这孩子的事解决了吧。”

赵卿言看了眼那根软绵绵的胳膊，道：“你先把他胳膊接回去，上点药，然后找个房间让他待几天。要是他真的没有问题，过几天就放了吧。”

韩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道：“说起来，小王爷为什么会在这里？王爷知道吗？”

赵卿言选择性的忽略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过来问问你。”

韩焉怔道：“问我？”见赵卿言肯定的点头，才道：“大人请说。”开始了公事，他的称呼也变得正式起来。

赵卿言道：“白公子他们提供出来的那份木马侯府的弟子仆役名单应该已经出来几天了吧？和发现的尸体能对上吗？”

韩焉摇摇头：“那些尸体大部分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即使有一些还能从衣着和身体特征看出来是谁，但毕竟是少数。就算是这部分人，恐怕也只有认识的人才能分辨出。我们已经从附近找了一些与木马侯府内的人有所来往的进行辨认，但收获甚微。”

赵卿言点点头表示理解：“仵作那边呢？尸体检查的结果如何？”

韩焉从陈化衣手中接过报告，抽出几张递给赵卿言：“这个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检查的结果，与前两次基本相似。”

“三次？怎么多了一次？”赵卿言一边低头去看手中的纸，一边随意问了一句。

韩焉道：“按大人的命令，先检查毁坏程度差的，再检查毁坏程度高的。而这第三次是两日前几名仵作找到我，说他们可能遗漏了一个问题，请求重新检查。属下没有请示，自作主张的调了五具已经检查过的，三具完整的和完全损坏的尸体各三具让他们检查。”

赵卿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韩焉道：“这份报告是仵作刚刚送来的，有一些地方没有写入。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认为大人虽说的‘已经死掉的尸体’是几乎来自同一个时间的。”

赵卿言诧异的抬头：“什么意思？”

韩焉上前两步，拿过那几页纸翻到一页指出一个地方：“仵作的检查结果显示，这些尸体都没有大程度的腐烂，从天气来看，应该是起火那日往前推最多三天的时间。”

赵卿言点点头：“这个我也看到了，你继续。”

韩焉忍不住笑了一下：“恐怕那些人没有料到的，就是偶然冲进去救人的大人，居然还有心情把火堆里的尸体拖出来看一看。大人这么一拖，保住了很多本来应该被烧成黑炭的尸体。一共十三具提前死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的尸体，大概就可以断定这些尸体都是死于同一时间的。”

赵卿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好笑，却是在看见报告中最后几行字的时候笑了起来：“真是不谋而合啊。”

韩焉一愣：“大人说什么？”

赵卿言道：“其实我在怀疑，那些被烧成黑炭的尸体，除了想要掩盖死亡时间之外，还想掩盖住什么。”

韩焉摊摊手：“大人你说，我听着。”

赵卿言将纸调转过去，让他看那几行字：“火势再大，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尸体完全烧成炭。也就是说，即使会造成一些干扰，如果咱们执意要查，查出这些是早已死去的死尸这件事还是无法掩盖的。那他们想要掩盖的可能就另有它事。”

陈化衣也凑了过来，轻声念道：“冰水浸泡会延缓尸体腐烂，然尸体放置时间过久，无法检查出是否有过浸泡。”眼睛一亮：“小王爷是说这些尸体还是被泡过的？”

赵卿言将报告递回给韩焉，微微颔首：“若是没发现自然简单。如果查出这些尸体是死人，那咱们下一步的目标就一定是找尸体的来源。而冷水浸泡的尸体显然比寻常存放的尸体更不容易腐烂。”

陈化衣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们本来打算去查城外三天之内可以单程过来的范围内的杀人案和官府三天遗失的或没有报案的尸体。实际上，这个范围小了。”

赵卿言笑笑，看向韩焉：“吩咐下去，把范围扩大到十天。然后把仵作的报告整理一下给我送一份过去。”

韩焉低首：“是，属下遵令。”看看站在一边的侍卫，问道：“你们都干嘛呢？趁着大人还没追究你们失职之罪，还不赶紧把人带走？”

众侍卫连忙应是，将满脸兴奋的少年押了下去。

陈化衣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步一回头的少年：“小王爷，这个人交给我来看着吧？”

赵卿言颇为意外的看向他：“怎么？对他感兴趣？”

陈化衣眨眨眼：“也不全是吧，稍微有点兴趣而已。关键是小王爷想放他跑，他要是真跑了，也不是谁都能追回来的吧？”

赵卿言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他跑了？”

韩焉笑道：“小王爷将这么重要的信息说给他听，不是为了放他跑，还是为了让他看热闹不成？”

赵卿言没好气的翻翻眼：“就你俩聪明，我什么也不用说你们就都明白了。”

陈化衣看着胸前的衣服唉声叹气：“真后悔刚刚没亲手揍他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韩焉看着他心口的脚印，乐了：“只是踢了你一脚，至于这么夸张吗？”

陈化衣痛苦的道：“不，你不明白，这衣服我前几天刚洗的，还很干净，还能再穿好几天。你看这个印子，不洗肯定下不去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用力蹭着，鞋印坚强地留在上面。

赵卿言轻咳了几声，脸色微微发白：“我先回去了，别忘了把尸检结果给我送去。”

韩焉道：“是，我会尽快整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