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天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幕后之人

“这个侍卫胆子可真是大啊。”卓易在旁边却是感慨了一声，“拿枢密副使的令牌假传命令，这可是砍头的罪啊。”

齐王淡淡一笑：“我也不敢肯定他能否答应，好在陈化衣也在这附近，他不答应也不是没有办法。这样最好，省了不少时间。”

“四伯。”赵柏翼深吸一口气，开了口，“父王的七杀军我虽然不能号令所有人，但至少能抽出二百人。”

齐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和自家侄子也不用太过客气，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要抽人也要等到天明，先算了吧，把火灭掉才是紧要的。”

赵柏翼应了一声，斜眼看了一下旁边的白臻，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白臻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扯出一个笑容：“很显然，很糟糕。”看着火焰的眸子，被映的火红：“我连清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把子御打昏了。天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有多恨我，天知道以他那个性子会做出什么傻事？”空洞的声音，掩盖了所有的恐惧与彷徨。

何等的艰难，才能将滴血的心生生忽视，以完全的冷静去面对这满目的疮痍？赵柏翼不敢想。

许是看出他的想法，白臻眯起了几分眼睛，将血色刻入更深的眼底：“我姓白，我是白尧棠的儿子，我就必须撑下去。”停顿了片刻，却是喃喃的加了一句说给自己听的补充：“父亲还真以为我真的能和他一样呢。”

赵柏翼抿抿唇：“夫子什么时候回来？”

白臻撇嘴：“谁知道？”，缓缓转过身，有些失了焦距的眼睛看向赵柏翼：“云逸，能帮我一个忙吗？”

赵柏翼愣道：“什么？”

“我有些累，有些困，借我靠一下。”声音越来越小，声音落下了一刻，眼神一暗，虚脱般的直接往地上倒去。嘴角最后一刻拼命扯出的浅浅的笑容，也随着他的昏倒而迅速消失，但赵柏翼却看得清晰，他，的的确确是笑了。

“哎！”赵柏翼连忙上前一步接住住了他，脱力似的，随着他跌倒的力气弯膝跪倒，神情怔怔，没有往起站——或说，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那一刻失血的面容被火光映出的轮廓柔和而分明，真的太像他的父亲。优雅沉稳、临危不乱、不肯示弱……这种人的眼泪，只会往里流。殊不知，流入心底的，却是血。

赵柏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那轻微却着实尖锐的刺痛，忍住了泪水。

他是怕夫子，但他怕的，是夫子离去之时那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再也不想看见那样的夫子，不想！可白臻就这么残忍的要让他再看一遍，朦胧血色中的眼眶枯干，宠辱死生一肩挑。

“你，不是夫子，你们不一样。”赵柏翼的嘴唇在动，却吐不出一丝声音。哪怕只是仅够自己听见的声音，也被残酷的堵在了喉咙中。

泪水，还是在不自觉中无声掉落。

齐王和卓易默默看着赵柏翼，出奇的没有打扰他。两个年过五旬，看尽沧桑的长辈，看着连哭声都不忍发出的，唯一清醒着的小辈，却连偏过头在彼此眼中看见与自己同样的叹息的勇气都缺乏。

如此年轻的孩子，始终没有流泪，没有胆怯，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也要扯出那一个根本看不真实的笑容，才肯倒下。

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子侄痛苦至此还要难过的呢？

没有，没有啊……

最终，又是江无颜选择了打破沉寂：“世子，咱们先回白公子说的别院吧，云墨的伤势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赵柏翼抬起头看向人事不省的赵卿言，喃喃的唤了一声：“七弟。”咬咬牙，抱着白臻站起来，点头：“走吧。”泪痕被热浪迅速带去，眸子中看不出半分之前的哀伤。

烈火尚在灼烧着生者的眼眸，却早已无人拥有更多的力量去伤感死亡的苍白。

泼水声与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也随着他们的远去而越来越低，最后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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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留意的高楼之上，一个全身裹在灰色斗篷中的男子负着右手冷冷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眼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屑的嘲笑。他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飘动，令他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削冷冽。

他收回目光，半侧过身看向隐于黑暗中的另一个人：“那个白臻那里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我一直亲自盯着他。一个年轻人，能在我眼底下藏住什么？”

男子冷冷一笑：“我记得他与你同岁。”

黑暗中的人嗤嗤笑了两声：“好像是的，我小时候还见过他。怎么？二叔信不过我吗？”

男子转回身，淡淡道：“对于你，我自是信得过的。但我更怕的，是白尧棠的儿子。”

“连木清菡你都不杀，还怕白臻做什么？”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木马侯什么都没吐出来，那我想拿到的东西，就在他那个徒弟手上。如果他还想保住木家一脉生息，他那个徒弟的藏身之处就绝对不会让木清菡知晓。”

那个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隔了一会儿才道：“木马侯已无再起之力，开始行动的也不止你我，还怕什么？”

男子道：“我当然是怕这局棋参与的人增加。赵卿言和白臻，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在他们两个其中一个身上。你和我亲自去盯着他们，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落在白尧棠手中，不然就前功尽废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去盯白臻。”

男子微微颔首，又问了一句：“余音阁和迷蝶镇，你对哪个有把握？”

“呵呵，风云轩已经被握死了，余音阁另一半的小家伙也成不了气候。至于迷蝶镇，不用急，等等看吧。”

男子眯眯眼，长吁一口气：“是啊，也没必要急。只要姓江的不傻，就绝对不会任由木马侯把那个东西送出去。”

“江无颜不是问题，他不傻，总会愿意和咱们合作的，没到时候就是了。看他今天的反应，恐怕也是打算行动了。”

男子想了想，似乎没猜透：“为什么这么说？”

“大内、齐王府、信王府来的高手可不在少数，这点火可拦不住他们。他们不敢进的原因，是木马侯府的机关阵法。作为唐笑愚的弟子，赵卿言自然对自己的阵法造诣有信心。但你莫忘了，迷蝶镇也算是半个机关世家，他江无颜可绝对不是会被区区阵法拦住脚步的人啊。”

男子颔首：“的确，赵卿言已经冲进去，江无颜却留在外面不管不顾，足够令人生疑。”

“说不好他还是故意放赵卿言进去的。以他的警觉，站在他身边的赵卿言就那么冲进去了，他会拦不住吗？所以说，他不足为虑，我怕的，反而是木马侯会不会把那个东西送给他徒弟啊。”

男子回身：“此言怎讲？”

“如果木马侯还想保他木家一息，反而给了咱们可乘之机。但若是他当真打算鱼死网破，至此绝了这件事，那……东西恐怕就在姓赵的手里了。”

男子思索了片刻，突然道：“这里有三个姓赵的。”

“很遗憾，不管是哪个，都牵扯太多，不能得罪。”

男子果断道：“你去盯着赵卿言，我盯白臻。”

“也好，看着赵卿言也省事。看他的样子应该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我的武功足够应付他。但我是偷跑过来的，再留四日就必须回去，剩下的事只能交给二叔了。”

男子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可以。”便闭紧嘴，没打算继续说话。

“说起来……二叔啊，你觉得白尧棠和冉桐轩哪个更难对付？”

男子微微皱眉：“怎么说起来他了？”

“连白尧棠都缓过一口气了，二叔难道认为冉桐轩还会继续沉寂下去吗？”黑暗中的人发出了几声闷笑，“十二年前没死干净的人，这回也该出来了。”

男子喃喃：“当年的人还没老，下面的年轻人也都长大了。势成必死之局啊，也不知道仇恨能不能至此了结。”

“所以说啊，死干净了就了结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可不怎么喜欢这种解决方法。”

“那就祈祷吧，祈祷你能成为最后的胜者之一。”黑暗中一条身影走出，挡住了大半面容的帽子下银光一闪，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

男子似乎是笑了笑，低喃道：“是啊，我是该祈祷一下。”双掌合十拜了拜，嗤笑一声，也缓缓离开了。

交错的仇恨，在这一刻正式爆发，没有人逃得过江湖仇杀的纠缠。

一局棋，已经开始。

坐在两边的棋手面目模糊，连棋盘上的棋子也尚未显现黑白。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局棋，不死不休。

看不穿的棋局，摸不清的对手，猜不透的谋划。

十二年前未下完的棋，如今却加入了全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