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堇流年 第三章

踩着慢悠悠的步子，穿过被花木工人打理得十分漂亮的小花园，蒋羽熙仰头看了一眼仿佛一砖一瓦都贴着市重点一中标签的办公大楼，小小骄傲了一下学校的雄厚财力，然后走进电梯，按下刻着数字七的按钮。

鉴于她负责教学的课程是软笔书法，所以一天也就那么一两节课。

每次看到自己用卡通贴纸贴在办公桌上的课程表，蒋羽熙都要赞叹一句，甚得她心，这样悠闲的日子，实在是让她想不满足都不成。

放下手里的链条包，拿出职工卡正准备去日常打卡，转头却看见教导主任背着手，笑呵呵地走进办公室，严肃的西装套在胖胖的身体上，反而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蒋羽熙笑着上前打招呼，心里却警铃大作，她这段时间没有消极怠工吧？

虽然她有那么一点点懒散的小毛病，但是对于工作，还是一直勤勤恳恳的，毕竟这关乎到兜里银子的多少，她又怎么可能不慎重。

“小蒋啊，最近工作怎么样，都还顺利吗？”教导主任摆了摆手让蒋羽熙坐下后，自己也在蒋羽熙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都很好，多谢主任关心。”听着领导谈话一惯的开场白，蒋羽熙笑着回道。

教导主任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把手放在蒋羽熙的办公桌上，摆出亲切和蔼的模样，“咱们学校东校区的几幢教学楼要拆了重建的事，你知道吧？”

“嗯，上次开会的时候李校长说过。”顶着主任友善亲切的目光，蒋羽熙心里依旧打着小鼓，万分好奇领导的来意。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办公桌上，那只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手，蒋羽熙突然想起办公室里，几个年轻女老师闲来无事的八卦。

大家都说教导主任虽然为人好面子，有些小抠门儿，但是与太太的感情却是几十年如一日，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在心里感慨一句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后，蒋羽熙继续认真聆听领导的训示。

“是这样的，学校打算把原来的教学楼拆除后，在原地建一个大型体育馆，现在国家提倡素质教育，学校的硬件设施自然也要跟上脚步。”

主任端起蒋羽熙递来的绿茶喝了一口，然后笑眯眯的望着蒋羽熙，“合同已经签好了，这项工程学校签给了黎雅建筑，对方希望学校能够派一位老师，跟进工程，以便协商一些细节。”

黎雅虽然总公司设在虞市，但那可是国际知名的大公司，学校把项目签给这么一个公司，不知道又砸了多少钱，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再次小小骄傲了一下学校的雄厚财力，蒋羽熙面露疑惑，“主任的意思是？”

“你的课少，闲暇时间多，各方面能力又强，所以学校决定派你去。”教导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温和地补充道。

这种事不应该是什么主任之类的领导阶层负责么，怎么会落到她头上？难道是主任觉得她课太少太悠闲，所以给她找点事情做？

蒋羽熙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笑着向教导主任保证道：“主任放心，我一定认真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嗯好，你办事我放心，待会儿你就去我办公室，把有关方面的材料拿过来好好看看，具体时间我再通知你。”见蒋羽熙不推辞就答应下来，主任面露满意，然后笑呵呵地背着手出了办公室的门。

踱着步子走出办公室，想到黎雅那位陆助理提出的要求，教导主任胖乎乎的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现在的年轻人，追女孩儿可比以前的人用心多了。

目送教导主任出了办公室，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壁钟，时间还早，离上课还有些时间。

和几个陆续到办公室的同事打过招呼后，蒋羽熙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红茶，给自己冲了一杯，懒洋洋地捧着杯子，窝在舒适的椅子里，消化刚才的信息量。

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蒋羽熙十分潇洒地选择暂时性忘记，然后抱起教材准备去上课。

黎雅集团十九楼。

陆筠拿着文件夹走出总监办公室，心里不停诽腹，这黎雅莫非是要变天了，连老大这种神级工作狂，都会在办公桌前走神，真是白日见鬼。

不过老大最近的确不大正常，第一中学那么小一个项目，竟然要亲自上阵，这种小事，交给部门经理不就是了么。不过他是总监他说了算，要盯就盯吧，可是这案子揽下来都好几天了，昨天下午他都把合同签了，这边又没了动静。

想到昨天下午的事，陆筠突然鬼使神差地觉得，老大的反常，一定和那个叫蒋羽熙的女老师有关系。

哐！

陆筠一边猜测蒋羽熙和老大的关系，一边走路，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一下子撞在了别人身上，撞得五官扭曲，疼得呲牙咧嘴。

“这不是陆助理么，你们家箫总监没教过你怎么走路？”

祁昕揉了揉被陆筠撞得差点脱臼的胳膊，面色不善，冲着一边面相比自己更加凄惨的罪魁祸首，唇枪舌剑。

“我们家总监日理万机，跟祁总这样的，公司的稀客自然是不能比。”陆筠呲了呲牙，看着浑身挂满名牌，一派风流浪荡公子模样的祁昕，毫不客气地回敬。

“行了，我今儿可不是来和你斗嘴的，萧城在办公室吧？”

作为日理万机的箫总监的助理，陆筠也是日理万机的，见祁昕不是来找自己的，点了点头后，就抱着文件回了自己办公室。

祁昕冲陆筠吹了串口哨，然后双手抄兜，晃进了萧城的办公室。

他连门都没有敲就走了进去，然后十分自然地在沙发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从茶几上抓过一本杂志，悠闲地看了起来，没有半分要开口的意思。

上班走神，亲自接手第一中学那个小得可怜的项目，如果他没猜错，都是那位的功劳吧？

想到方才陆筠的话，祁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中闪着吃瓜群看热闹的兴奋。

祁昕弄出的动静，没能让那只放在鼠标上的手停下来，看完电脑里的文件，在陆筠送来的合同上签了字，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夹翻了一遍，做完这些工作后，萧城再次盯着手机里的一串号码发呆，数字上方，熙熙两个黑体字十分显眼。

八年过去了，她不曾成家，亦没有男朋友，天知道他有多庆幸，有多开心，又有多心疼。

可是，八年的分离让他不敢轻易靠近。

“祁少有何贵干？”盯着发亮的屏幕看了一会儿，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萧城关上手机，双手交握放在电脑前，撇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啧，心情不好啊。”放下手里的杂志，祁昕的表情和语气，乃至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幸灾乐祸的气息，“有什么烦心事儿，快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萧城合上电脑，把手机放进裤兜里，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这办公室你要是喜欢就待着。”

“萧城，你今天吃炸药了？”祁昕看着萧城的背影，语气依旧无比嘚瑟。

“炸药不是给我的么。”萧城转过身，看着祁昕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中一片复杂，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我还有会要开。”

“少诓我，我问过陆筠，你今天什么会也没有。”祁昕不去看萧城的双眼，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萧城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祁昕一人，他站在落地窗前，心情无比郁闷。

今天他原本是来看热闹的，但是这剧情走势好像有点儿不大对，热闹没看成不说，他好像还得顺便忧心一下萧城的终身大事，不划算，十分不划算。

痛心疾首地叹息一声，祁昕拨通一个号码说了两句话，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串车钥匙，准备出去找乐子。

人生短暂，还是及时行乐这种事更适合他。

黎雅地下停车场。

萧城坐在车里，几番犹豫之后，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

手机那头的女声并不温柔，也算不上十分动听，却让萧城的心情好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笑，他轻轻开口，“羽熙，是我。”

“有事吗？”

三四秒钟的宁静之后，萧城听到蒋羽熙没有多少起伏的声音。

“今天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午餐。”萧城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心里有些紧张。

手机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这样的安静让萧城更加坐立不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握紧，掌心微微出汗。

虽然萧城很希望蒋羽熙能够直接答应她，而不是出于工作的原因，但是对方的沉默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好温和补充道，“黎雅和你们学校合作的那个项目，我是公司的负责人。”

“好。”

半响之后，那头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萧城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通话两分多钟的字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么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坐在车里怔愣许久，复又释然，他想追回所爱，自然要有所付出，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