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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3 23:45:40 来源:平板电子书

虞地北?

虞家历史上最后一位龙王,叫虞天南。

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南”一个“北”。

眼前这位青年的名字,完全是和虞天南反着来的。

给青年取这个名字的人,绝不是疏忽,肯定是故意为之。

李追远摆手,林书友将架在青年身上的金锏挪开。

虽然被解除禁锢,可青年眼底,依旧留存着清晰的戒备。

空中,有一只秃鹫飞来,不断下降高度,其双爪中,有一只正瑟瑟发抖的小黄狗,正是刚刚虞地北派出去给村民们示警的那一只。

不过,看到这一幕时,虞地北不仅没有暴躁和愤怒,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秃鹫松爪,小黄狗被抛下,稳稳落入虞地北的怀中。

紧接着,秃鹫开始在众人头顶来回盘旋,而后双翅再展,飞向村子。

虞地北一边抚摸着小黄狗的脑袋一边对李追远等人低下头,半鞠躬:

“抱歉,刚刚是我失礼冒犯了。”

李追远:“刚刚那只秃鹫的主人是?”

“是阿公的。

阿公,是亲手建立这座村子的人。

阿公认为你们是村子的贵客,现在,请诸位随我来。”

虞地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一松,已经从高空飞行中缓过来的小黄狗自个儿平稳落地。

虞地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朝李追远等人,行虞家门礼。

这个礼,他应该很少用,甚至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对外人行。

所以先前才没反应过来,而且行的时候动作很慢,虽不至于卡顿,却也称不得流畅。

江湖上,已经超过一甲子,没有真正的虞家人,对外行这个礼了。

现在的“虞家”,虽仍保留着这些礼节,对外也自称虞家人,但那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陈曦鸢侧身。

等虞地北行完礼后,她在等待李追远回礼。

这个村子就算再小再落魄,那也是龙王正统所在。

她默认少年该第一个回礼,算是对少年排在自己身前次序的认可。

一是因为少年在这一浪中已救了自己两次,自己也答应在这一浪余下时间里,受其利用;

二是龙王门庭间亦有排序,虽不会明着来,对外也丝毫不会低头认下,但自个儿心里,其实有一杆秤。

就算不提这双龙王门庭在身的“清贵”,将秦、柳两家单拿出一个,历史上的威名地位,亦是在龙王陈之上。

但陈曦鸢发现,少年并没有回礼的意思。

而且,刚刚虞地北行礼时,少年也没有侧半身,表示不受全礼。

行完礼后的虞地北,有些尴尬。

不是尴尬于对面没人给自己回礼,而是对自己先前行礼时的生疏,感到赧然。

青年笑了笑,正准备向前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自己去村里。

陈曦鸢向前迈出一步,对青年行起陈家门礼。

虞地北有些慌乱,手脚不知该摆哪里。

等陈曦鸢将礼行到一半时,他才记起来以前阿公教过的东西,马上转身。

人家是侧身,他转过头了,直接背对了过去。

马上又转了回来,重新调好角度。

等陈曦鸢那边礼毕,青年目露思索,努力回忆。

自己刚记事时,阿公教过他江湖上的一些门礼,其他龙王家的必然在此列。

可一来记忆久远,二来刚只顾着转圈了,没把对方的行礼动作看全。

陈曦鸢主动开口道:“龙王陈家传承者,陈曦鸢。”

虞地北:“我姓虞,不,龙王虞家传承者,虞地北。”

李追远还是没动,像是个没有门礼的草莽。

虞地北:“让诸位见笑了,请随我来。”

青年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后面。

道路两侧的农田里,有人在劳作。

一头原本正在那里吃草的牛,先抬头看向这边,然后主动用蹄子碰了碰旁边正在干农活的男人。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好友在拍另一个好友的肩膀,示意他看热闹。

远处,一群女人分成两伙沿河而坐,一伙人手里拿着菜刀身前摆着木墩,另一伙人面前搁着一大篮子盐。

河里的鱼不断被甩出,落在岸上,拿菜刀的女人们把鱼杀了做了内部清理后又丢回河里。

等在河里被洗涮干净血水后,这鱼又被从河里甩出,落到了另一伙女人面前,她们开始涂抹盐进行腌制。

河里帮忙抓鱼的,是一群水中的动物,几道粗长的水纹不时在这块区域晃荡,像是水网一般对水里的鱼群进行驱赶与控制,那是好几条鳄鱼。

村口有一片果林,外面站着一排驴。

一群松鼠在里面忙活,每个松鼠身上都挂着一个布包,它们先将成熟的果子采摘下来放布包里,等蓄集满了后再跑出来,将其倒入驴身上的大筐中。

哪头驴身上的筐子先被放满了,那头驴就自己先行脱离队伍向村里走去,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也会有负责卸货的动物。

走进村里,两侧房屋虽然都是木质结构,连砖瓦都很少见,但追求感上却一点都不低,飞檐雕刻,应有尽有。

透过没关闭的窗户,能看见里头的情形。

床上,有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一个在睡觉,另外俩在玩闹爬行。

老式的木床很高,边缘也没做护栏,但有一条巨蟒躺在那儿。

当一个孩子将要爬出床的范畴,眼瞅着就要摔下去时,巨蟒的蛇尾探出,将孩子温柔缠绕,给他又放最里头去。

孩子觉得很好玩,再次哼哧哼哧地向床边爬行,仿佛就为了再次体验一把这种被举高高的感觉。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再加上人与动物之间这种和谐相处画面,给人一种走入童话故事的感觉。

青年虽不是导游,但简单的做下介绍还是会的,可他几次想要开口,一回头,看到陈曦鸢时,就有些局促,把脑袋又摆正了回去,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现在不是敌对状态了,

陈曦鸢对青年的杀伤力,却比敌对状态时还要大。

大家伙,就这么很安静地继续走着。

村里很多人抬头看向“客人”,不少动物也在做好奇地打量。

村中心,有一座祠堂,这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座带砖瓦的建筑。

虞地北没带着众人去祠堂,而是走入祠堂隔壁的三层木屋楼里。

那位阿公,应该就住在这里。

一楼是会客厅,有很多张木板凳,平日里村里开会议事时,应该就在这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楼墙壁上的竹青图案,色泽鲜艳,似有生命,极富美感。

但若是走近,会发现这些竹青也能抬起头,与你对视,这不是颜料涂抹,而是一条条攀附在上面的小蜥蜴。

上了二楼,率先入眼的是一头豹子。

它在一张凉席上,头下有枕头,像人一样侧躺着。

豹子老了,瘦得抽条,皮肤趿拉在地,尾巴缓缓甩动。

旁边,有位老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他的头发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金色,面容如枯叶,可眼眸里,却流转着精悍之光。

当李追远等人从楼梯口上来时,他就一直在打量着来人。

虞地北踮脚,先看了看豹子,小声道:“豹爷在午睡呢。”

豹子眼睛睁开了一些,尾巴也意思性地快速甩了几下,随后又将眼睛闭起。

旁边喝茶的老人在此时开口问道:“客人?”

“嗯,狮爷,他们是阿公的客人,我带他们去见阿公。”

老人:“护卫,得留在二楼。”

虞地北:“这……”

老人:“这是规矩。”

虞地北:“狮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规矩?”

老人:“因为以前也没有客人。”

虞地北有些难为情地回头看向李追远等人。

陈曦鸢看向李追远,寻求其意见。

李追远点了点头:“能理解。”

陈曦鸢牵起少年的手,示意虞地北继续带路。

虞地北先走上楼梯,陈曦鸢与少年并排跟着上去。

喝茶的老人,似有迟疑,可无论是那年轻女人还是那少年,都不像是护卫这等角色。

况且,自己这一层里,已经留下来三个人了。

小远哥和陈曦鸢上楼后,谭文彬走到窗户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吐出烟圈的同时,眼睛切换为蛇眸,开始打量起这个村子。

先前那位骑着黄包车载着仨孩子的老人,在外头是何等的小心翼翼。

那时候,谭文彬脑补的是,他们那个窝巢,应该充斥着紧张肃杀的氛围。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小远哥先前破阵时说过,桥底下的阵法,很简单,相当于大门不设防,而内部的这座村子,更是一派祥和。

与其说他们是在“虞家”的震慑侦查下,瑟瑟发抖,不如说是在这儿,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这实在是太反差了。

一番居高临下的审视下,还真让谭文彬看出了些东西。

那就是这个村子,并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再具体一点,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夫妻”这种组合。

一根烟抽完,谭文彬又抽出一根烟,心道:

难道说,这个村子的存续,靠的是“借种”?

林书友对那头豹子很好奇,就干脆在豹子面前蹲下。

豹子的眼睛再度睁开,森然的眸光直射林书友,想要给予这个打扰自己午睡的小子一点丛林教训。

这点压力,对现在的林书友而言不算什么,却刺激到了林书友的本能反应,竖瞳开启。

豹子的身体在此刻直接绷紧,原本慵懒的瞌睡瞬间消失。

林书友摇了摇头,竖瞳散去,见自己不小心把人家给吓到了,心生愧疚,就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头。

“你继续睡,继续睡。”

豹子的尾巴缓缓蜷起。

林书友笑了,这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小黑。

喝茶的狮爷因背对着林书友,没看见竖瞳,察觉到老伙计的异样后,想站起身去查看。

结果润生往他面前一坐:“口渴了,想讨口水。”

狮爷冷笑一声,揭开自己的茶壶盖,里面当即有湿漉漉的蜈蚣等各类爬虫窜出。

先前杯中茶水里的色泽,并不是由茶叶导致。

狮爷指尖来回拨弄,将企图逃出去的毒虫全部推回,将盖子盖了回去,茶壶往前一推,看向润生。

他原以为润生会吓得摆手,就是慌张地从凳子上摔下去亦情有可原。

谁知,狮爷看见了身前的这个高壮年轻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很是期待地咽了口唾沫。

“谢谢。”

润生将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壶拿起,没倒茶入杯子,直接将茶壶盖打开,仰头张嘴,“咕嘟咕嘟”之下,茶水和毒虫全都被倒入润生口中。

接下来,是咀嚼和吞咽声。

“呼……”

喝完后,润生还举着茶壶晃了晃,让扒拉在内壁的两只毒虫落入口中,没有丝毫浪费。

放下茶壶,润生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道:

“好吃。”

润生先前就知道这茶水不正常,因为这茶香竟然能勾起自己的食欲。

在家里时,谭文彬会去蹭柳奶奶的茶喝,润生没蹭过,他喝不惯茶,再好的茶在他这里,都是苦的。

他喜欢用一个大茶缸,摘几片藿香叶放进去,或者放几块晒干的橘子皮,这样喝起来才痛快。

狮爷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立起了长须。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泡的茶,即使是他,也只能克化掉茶水,不能去吃里头的毒虫,可眼前这人……

这一刻,狮爷意识到,自己把对方的护卫留在这一层的做法,没有丝毫意义。

因为自己和豹子,压根就没能力拦得住这伙人。

人家在这里,和在楼上,又有什么区别?

狮爷:“你……是人么?”

润生:“是人。”

狮爷:“这……还是人啊?”

顿了顿,润生伸手指了指狮爷:“我知道,你不是人。”

狮爷:“被你看出来了?”

润生摇了摇头:“是闻出来的。”

狮爷:“闻出来的?我不像那头懒豹,我经常洗澡的,还会用胰子。”

润生:“你是狮子吧,我遇到过另一头狮子,和你一样,看起来和人很像,不过你已经老了,他还年轻。”

狮爷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下意识地问道:“另一头人一样的狮子?”

他下意识地想到那个地方,只有那个地方,诞生出任何人形的妖兽,都不奇怪。

润生:“嗯。”

狮爷:“你们,是一伙的?”

润生:“不是,他死了。”

狮爷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话时,他的手指在桌上不停抓挠着,好好的一块茶几面,被他抓出了很多凹痕。

润生低头,看着狮爷的手指,说道:“你不要怕。”

狮爷收回手,摇头道:“我……没有怕,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润生:“不用怕,我吃过,狮子肉不好吃,酸的,还嵌牙。”

狮爷嘴里传出“嘎吱嘎吱”声,他在磨牙,不是磨牙霍霍,而是真的是被吓到了。

谭文彬收回视线,看向屋内。

一头豹子,被阿友摸得瑟瑟发抖,一头狮子,在润生面前牙齿打颤。

三楼是阿公,这两只妖兽能守护在二楼,大概率是这村子最顶尖的战力了。

可即使阿友和润生并没有主动释放恶意,却依旧将它们给震慑住了。

这么弱的一个村子,到底是怎么一直维系下去的?

不对,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落差感?

是因为虞地北。

因为刚从阵法进来时,就遇到了虞地北。

那个青年,能和润生拼拳,而且能在陈曦鸢的域里,尝试奋力挣扎。

虽然虞地北很快就被制服,可大家伙占着的是人多势众,他的个人实力,其实非常不俗。

也就是说,排除那位自己还没见到的阿公不谈,虞地北,应该是这个村子里最强的一个了。

是天赋么?

怪不得这小子,能被取这个名字。

天南地北。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侧,拍了拍润生胳膊,润生往后退了几步。

不用和润生面对面后,狮爷舒了口气。

谭文彬:“怎么称呼。”

狮爷:“村里人都叫我……狮爷。”

谭文彬笑了笑。

狮爷:“随便你称呼。”

谭文彬:“狮老哥,问你个事儿呗?”

狮爷摇头:“村里的秘密,我不可能告诉外人。”

谭文彬:“我们已经进村了,所以不算外人了,除非你想把我们往外推。”

狮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谭文彬:“这里的人,怎么生孩子?”

狮爷:“我已经几十年没配过种了。”

谭文彬想问的是人,但狮爷应该是把自己也代入人了。

反正,也是一样的,都能问问。

谭文彬:“是因为年纪大了?”

听到这话,狮爷的脸,上了红。

显然,不仅是男人,只要是公的,在面对这种质疑时,都会本能反感。

狮爷:“我还不老。它们在这里有一窝,可这里只有我这一头狮子,现在外面根本就见不到其它狮子了,动物园里养着的母狮子,我又看不上。

就算与她配上了,她的那种体质,也生不下我的种。”

谭文彬:“那真是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狮爷点点头,唏嘘道:“是啊,真是想念以前……”

话说到一半,狮爷卡住了。

那个家,它已经回不去了。

谭文彬听出来了,虽说现在的虞家已经成了畜生的乐土,但仍有妖兽忠诚于以前的那个虞家,就比如眼前的狮子和那头躺着的豹子。

妖兽并不是一个整体,当初虞家内部变天时,应该也有妖兽反抗过妖兽的统治。

但虞家的资源与条件,是外界所不具备的,只有在虞家,妖兽才能实现正常的繁衍与发育。

妖兽的寿命,普遍比普通人长。

所以以前虞家才会有,当主人死去时,其伴生妖兽得殉葬的传统。

狮爷说他不老,应该是真的。

没有了以前虞家的那种充沛资源加持,他和那头豹子,应该都是早衰了,而且似乎还出现了与同物种的生殖隔离。

谭文彬:“是啊,以前确实很好,哪怕是河南,历史上也有大象,那时候大家伙找对象容易啊。”

狮爷讪讪道:“是啊,没错。”

谭文彬转而又问道:“那这里的人呢,他们会结婚么?”

狮爷:“会有搭对的,但不会成婚,也不会被允许生下孩子。”

谭文彬:“为什么?”

“有些复杂,我不懂。”狮爷指了指楼上,“只有阿公懂。”

谭文彬:“你也叫他阿公?”

狮爷:“因为她的名字,就叫阿公。”

……

虞地北在上到一半楼梯时,就停下了脚步,表示自己只能送到这里,他没得到阿公召见,不能上到三楼。

而当李追远与陈曦鸢走上三楼时,看见的是一位侯在楼梯口的年轻女人。

其岁数,好似和陈曦鸢一般大。

乍一看,还以为她是照顾阿公起居的村民,但整个三楼,就她一个人。

陈曦鸢:“你就是阿公?”

女人微笑回应:“不敢在贵客面前拿乔,‘阿公’是我的名字,虽然,村子里的人,也都喊我阿公。”

陈曦鸢:“村民们,怎么喊出口的?”

女人将头扬起,然后这个动作又继续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她原本的脑袋折迭进去,新的脑袋翻转上来。

是一张很标准的男性年迈老人的脸,慈祥、宽厚、仁爱。

与此同时,她的胳膊、双腿也开始相继回缩扭转,年轻女人的皮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皮包骨头般的褶皱以及遍布的老人斑,连背部也佝偻下去。

阿公开口道:“这个形象,是我平时用来管理村子的,但二位是贵客,我不想失了礼数,具体以什么面貌来见你们,请贵客自己选。”

陈曦鸢:“客随主便。”

阿公:“是。”

阿公脑袋又翻转了一次,身躯也随之重新扭迭,那个年轻女人的形象重新浮现,只是皮肤上有些泛红,脸上也有些许细汗,胸口轻微起伏。

陈曦鸢:“这个形象是真好看。”

阿公:“与您相比,萤火皓月。”

这本是一句常用的自谦话,但陈曦鸢却看向身侧的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真有这么好看么?”

李追远没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走到了一张客座桌案后坐下。

桌案与四周的挂件,全都震颤了两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三楼有禁制,但这禁制已经被少年破解。

对方递送上来的是谦卑恭敬,李追远回敬的,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从进村子,遇到虞地北时,陈曦鸢就察觉到少年的不对劲了。

如果是初次见面,她会觉得这很正常,龙王门庭出来的少年,带点少年意气,甚至是目中无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她是见过少年以及其伙伴们收敛气息的能力,更是见过少年的演技。

她知道,如果他想,肯定能表现得很得体,在这方面,他远超自己。

不过,虽有疑惑,但陈曦鸢也没发问,而是走到另一边客座后坐下。

阿公:“二位,请上坐。”

陈曦鸢:“随便坐吧。”

阿公:“是。”

阿公也没去上坐,也是择了处斜对角的客座,跪坐下来。

“我已让人去准备席面,村里条件简陋,请二位恕我招待不周之罪。”

李追远:“开门见山吧。”

阿公:“我一直在翘首以盼二位的到来。”

陈曦鸢:“你认识我们?”

阿公:“并不认识二位贵客,我祈盼的,是老天睁眼。”

这时屋外楼下传来喊声:“阿公,菜做好了。”

阿公十指间一道道白色丝线释出,自窗口落下,而后回收,一盘盘佳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追远与陈曦鸢面前。

连带着碗筷勺子,也是落得整整齐齐,杯子里的果酿,也是没洒出一丝。

对此,李追远和陈曦鸢并不惊讶。

先前她换形象时,二人就都看出了她的本体。

阿公不是人,是一只蜘蛛,它有很多面,也有很多只触手,这才能让她实现形象上的完美切换,和易容伪装,不是同一概念。

布好酒菜后,阿公继续道:

“一座正统龙王家,最后竟落得这般田地,我不信老天爷真会就这么一直放任着!”

阿公很激动。

而且,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以她的能力,只能带着这些真正的虞家人在这里苟延残喘。

她不可能奈何得了现在的虞家,任何直面反抗都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但无法否认的是,虞家当初封门一甲子的操作,确实成功延缓了天道对它的清算。

接下来,是阿公的哭诉时间,她心中有太多憋闷、委屈、不甘和愤怒需要发泄。

以往这些情绪,是无法对村民表达的,这会给村里带来恐慌,她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温暖长辈,给村民们带来安定与希望。

陈曦鸢端起面前的果酿闻了闻,很香,但她没有喝。

出门在外,只要有点脑子的,就不可能随便喝别人提供的酒水、茶水。

但陈曦鸢很快就看见,自己身边坐着的少年,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味道很不错。

这是酒,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酒味,只有酒香增益,让果蜜更为醇厚。

喝了一口酒后,李追远又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面前所有的菜式都不复杂,做法很简单,但食材都很新鲜。

陈曦鸢:“好喝么?”

李追远:“嗯。”

陈曦鸢还在犹豫,要是少年中毒了,有她在,局面不会崩坏,可要是自己二人都中毒了,就算下面还有仨人,也来不及了。

李追远:“喝吧。”

陈曦鸢喝了,然后开心地不断点头:“真好喝,怎么酿的?”

她对吃,一直情有独钟,撇开陈家女的身份,她就是一个大馋丫头。

李追远低头,继续吃菜。

陈曦鸢的问话,一下子打断了阿公的倾诉,把阿公的情绪,弄得不连贯了。

这次,少年都没去打断,结果被自己给打断了。

陈曦鸢马上意识到了,歉然:“不好意思,你继续,是我唐突了。”

阿公露出笑容:“没事,二位贵客愿意喝这里的酒,吃这里的菜,我很感动,真的。”

随即,阿公拍了拍手,而后拿出一个空盒子,将其打开。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一群蜜蜂从窗外飞进来,集体列队落入了盒子里。

阿公将盒子闭合、上锁,起身,走到陈曦鸢面前,将盒子放在桌案上。

“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将盒子打开,做好标记,让它们苏醒,月余后,可随标记跟寻,就能找到它们自己采摘酿下的酒坑,给它们留下两成即可,其余的皆可收走”

“谢谢。”

陈曦鸢将盒子收了下来。

阿公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干脆在正朝着李追远和陈曦鸢的方向,跪坐了下来。

接下来,她不再继续做情绪发泄,开始认真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虞家发生变故时,她还小,只是育婴堂里的一只小蛛妖,也就是育儿嫂。

先前李追远进村时所看见的大蟒蛇看孩子,并不是特例。

虞家向来有让妖兽来照顾自家孩子的传统。

一来,可以让虞家人自幼就习惯于与妖怪相处,二来过早遭受妖气侵袭,也能让虞家人日后的修行之路,更为平坦,算是自出生起就开始打起了地基。

当然,普通人和妖怪待久了,身体会出现异变,要么生重病要么精神失常,不过,虞家有着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

总之,一个育儿嫂,是不可能清楚知道当年虞家那场变故的高层真相的,她只能提供自己的视角。

变故发生之前,虞家龙王回来了。

之前龙王离家时,特意将遗训留下。

这意味着,晚年的龙王去给自己找寻墓地了。

这是属于历代龙王的浪漫,让寿元将尽的自己,发挥出最大价值,临死前,再镇压一尊强大的邪祟。

虞家上下,当时已经接受了这一现实,这一代的自家龙王时代,将走向落幕。

到底是龙王门庭,对这种事比较有经验。

但当虞天南再次回归虞家时,全族上下,也是陷入了一种巨大惊喜中。

毕竟,谁都希望自家龙王能存续得久些,虽然龙王志不在私,可龙王的客观存在,确实能为家族带来庇护与安定,以及功德分润上雨露均沾的好处。

阿公:“然而,那会儿谁都不知道,这是噩梦的开始……”

赵毅身为赵家大少爷,他的“叛变”,都能引动起整个九江赵的大地震,更别提“当代龙王”了。

李追远清楚,回归虞家的,不是虞天南,而是虞天南身边的那条老狗。

没人会想到,被全族视为至高无上存在的龙王,竟然会对虞家人,下手。

这几乎就是无解的局面。

虽然不知道那条老狗能发挥出虞天南生前的多少实力,可那到底是一副龙王躯体,而且不是像赵无恙那种分割好镇压很多年后的,那时的虞天南,才刚死,用世俗的说法就是尸骨未寒。

因此,在绝对实力上,哪怕不及真正的龙王,却也必然相当恐怖。

再结合其掌握着家族里最高的权柄,甭管是家族内管事的,还是族老、长老,都必须无条件地在他面前低头。

他想要搞事情、搞破坏,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更可笑的是,如果虞家不是正统龙王家,而是像九江赵当初那样“肮脏”,反而更有可能制止这场灾祸,最起码,能将灾祸的影响给极大地降低。

比如九江赵家祖宅地下的那些老不死的先祖,他们当时是怕死,全都缩在里头不愿意牺牲自己出来;可如果他们愿意为家族奉献,且是真的那种为了在未来危难之际苏醒守护家族的人,那么那会儿死的,应该就是李追远和赵毅了。

可虞家没这种“脏东西”,虞家的长老,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长老,活得久一点、辈分高一点,同时能力也强一点。

那种想以特殊方式苟活下去的东西,可能在虞天南成就龙王后,就立刻被虞天南亲自清理了。

总之,当时的虞家,根本就不存在,能够阻止虞天南的力量。

阿公:“灾祸的发生,是有征兆的,首先是被历代龙王镇压的那些可怕存在,忽然间集体暴动……

在龙王的指挥下,虞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将这场诡异的乱局给重新镇压了下去。

为此,死伤了很多人,我当时都被从育婴堂里调派过去救治伤者。

但当时,我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重伤和死去的,基本都是虞家人,而他们的伴生妖兽,至多只是轻伤。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虞家的妖兽,自幼与虞家人签订契约,身为虞家妖兽,在危险时以命护主,被视为理所应当,是我们的责任,更是我们的使命。

偶有意外,保护不及时,尚能理解,但又怎么可能出现大量主人死残,妖兽却几乎无损的情况?

况且,当主人死去时,他的伴生妖兽是要殉葬的。

那时候,葬礼和殉葬,已经按照祖制在筹备中了。

龙王以先前动荡可能复起为缘由,召集族内余下的家族骨干前往一处禁地议事,结果,进去的人,最终一个都没出来。

当晚,真正的灾祸,就发生了。

我已完成先前的职责,回归了育婴堂,忽然看见外面熊起的火光以及惨叫厮杀声。

我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是睡着了在做梦。

身为龙王门庭,且还有当代龙王坐镇的家族,怎么可能会遭遇敌袭?

当我从育婴堂里跑出来时,我看见……大量的妖兽,在屠杀虞家人。”

重新回忆起一甲子之前的画面,阿公的脸上,依旧流淌出了泪水。

李追远吃好了,将筷子放下。

陈曦鸢则端起酒杯,将余下的果酿饮尽。

阿公伸手一挥,酒壶被白丝缠绕飞来,给陈曦鸢斟酒。

酒壶挪动,想要给少年再续一点时,少年将手,覆在酒杯上。

“我还小,不能喝多。”

尝尝就可以了,再没有酒味儿,可这毕竟是酒。

阿公:“有纯正的果饮,您需要尝尝么?”

李追远:“不用了。”

阿公点点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李追远发现,她是真的把自己代入到虞家人的角色。

明明是一只妖,在自我认知里,却是虞家的一份子。

这说明一件事,当年的虞家,虽然对妖兽有着极为严苛的各种限制,比如为主人殉葬……

但虞家,对妖兽,并非是单纯地奴役镇压,要不然像阿公这种的,以及楼下那两只,不会有身为虞家人的自觉。

再结合阿公当初在育婴堂工作,照顾的是虞家的婴孩,那么自己今天在村外村内所见到的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画面,就不是“纠正”,而是当年虞家的一种常态。

现在谭文彬体内的那四头灵兽,当初生活在城市里时,得小心隐藏东躲西藏,因为天道不喜欢妖,妖本身,也是被归为邪祟的一类。

故而,虞家一直以来,是给家族内妖兽提供了利益交换的,比如生存、比如繁衍、比如庇护。

当然,硬要说虞家人会和妖兽绝对平等,那肯定不可能,更不现实,因为在天道的眼里,人与妖它就是不平等的。

阿公讲述的具体细节,李追远并不太感兴趣,实用价值并不大,手段操作也不算高明,那条老狗实在是太从容了。

李追远感兴趣的,是阿公的视角呈现,这让李追远对当年的虞家,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少年现在觉得,将虞家当年的变故,说成妖兽反抗自己被奴役压榨的宿命,故而揭竿而起,对虞家人进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报复,是不合适的。

本质上,它更像是一场虞家内部,不同派系之间的倾轧,原本属于优势派系的虞家人,在竞争中输给了妖兽派系的“虞家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这些虞家的妖兽,依旧还打着虞家名号。

因为这些畜生的视角,其实和眼前这位阿公有相似之处,它们是真把自己当“虞家人”的,认为虞家当年的荣光,亦有它们的一部分,与有荣焉。

阿公:“它们不停地杀人,一切敢于反抗的虞家人,都被它们咬死、啃噬,整座虞家祖宅,处处都在发生着杀戮。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很多像我一样的妖兽,拼了命地在保护虞家人,然后也遭受了它们的残杀。

它们太强了,因为它们中大部分,都是伴生妖兽,而能被选为伴生妖兽的,都是虞家妖兽里的佼佼者。”

说到这里,阿公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李追远和陈曦鸢,很认真地强调道:

“那晚,反抗它们的妖兽,比它们的数目,要多得多,为了保护虞家而被它们杀死的妖兽,也比死去的虞家人要多得多。”

陈曦鸢叹了口气。

虞家自一甲子前宣布封门时起,关于虞家出事的猜测就一直不断。

等封门结束,虞家的具体乱象,真的流传出来后,大家的评价:半是惋惜半是幸灾乐祸。

哪怕是家里的长辈,比如陈曦鸢的爷爷和奶奶在院子里喝茶时,聊到虞家的事,也都会带着点讥讽。

畜生是养不熟的,你虞家既然要养畜生,却又不把链子拴好,结果居然有一天,被畜生骑到了头上,倒反天罡。

可事实却是,虞家的妖兽,大部分都站在虞家人那边,为了守护保卫虞家而战死。

失败的原因,不是妖兽整体背叛了虞家,而是那伙伴生妖兽,在虞家顶尖战力失衡时,趁机发动了政变。

李追远目前所接触的虞家妖兽,像虞妙妙以及她身边的那只猿猴,包括那些被顶在头顶上的妖兽,它们都是自那场灾祸之后才培育出生的,或者在那场灾祸发生时,还处于年幼状态,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虞家时期。

故而,在它们的认知里,当初的虞家人,就是奴役压榨它们的存在,现在它们对虞家人的血腥圈养,理所应当。

在李追远看来,这一讯息,很重要。

这意味着,虞家现在的妖兽高层里,说不定还存在着那晚被裹挟或者见无力回天而选择隐藏自己的。

虽然数目必然十分稀少,但大概率,是有的。

若是能联络到它们,兴许就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内应。

更何况,在如今虞家所面临的惊涛骇浪局面下,更容易坚定它们反正的决心。

阿公:“我不擅长战斗,当时我就留在育婴堂里,想要保护这些孩子们,然后,黄将军就冲了进来。

它是伴生妖兽,我原以为,它是来对这些孩子们下手的。

结果,它却让我赶紧将虞家孩子抱起,能抱起几个就抱起几个,然后黄将军亲自掩护我逃出了虞家祖宅。”

听到这里时,陈曦鸢眼睛一亮,显然,她也清楚,这位黄将军接下来可能发挥的巨大价值。

黄将军应该是一种绰号,但能取名叫“将军”,已说明其实力与地位。

陈曦鸢:“黄将军是哪种妖兽?”

阿公抬起手,指向屋顶。

屋顶上有一座石台,上面站着那只秃鹫。

陈曦鸢:“它就是黄将军?”

阿公:“不是,黄将军本是当初下一代强有力走江资格竞争者的伴生妖兽。

而它,是黄将军的小儿子,出生时血脉不纯,又未受启礼,所以无法化形。

也正因如此,它的失踪,才不会引起怀疑。

偶尔,它会往返我这里与黄将军之间帮忙传递东西,也会接到黄将军向我发出的示警,我能因此避开它们的探查。”

陈曦鸢:“也就是说,你与那位黄将军之间,现在联络依旧畅通?”

阿公:“嗯。”

李追远抬头看向那只秃鹫,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秃鹫似有所感,将脑袋低下来,看向少年,眼珠转动。

李追远开口问道:“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事,你通知那位黄将军了么?”

阿公:“还未。”

李追远:“哦。”

阿公:“您是希望暂时不通知黄将军么?”

李追远:“你随意。”

阿公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回答。

李追远:“接下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阿公:“您请问。”

李追远:“你当初带着一批孩子逃出虞家祖宅,为什么不干脆逃远一点,而是选择继续在洛阳地界落脚?”

阿公:“对一座龙王门庭而言,多远才算是远呢?虞家封门,只是不与江湖接触,并不意味着,不与‘家里人’接触。

如若逃至外面,反而更容易被它们推演搜捕到。

留在洛阳,因为它们自己也‘饲养’了一大批虞家人,因此它们反而不太好探查洛阳地界上拥有虞家血统的人。”

陈曦鸢:“探查感应血统的能力,还真是少见。”

阿公:“以前虞家曾培育训练过这种妖兽,叫做血奇。是为了方便保护和搜救在外游历的虞家人,没想到,这种妖兽,日后却成为了束缚在虞家人脖子上的锁链。”

陈曦鸢:“原来是这样。”

通过培育,借助妖兽来实现更多可能,本就是虞家曾经的发展大道。

李追远:“你们,为什么要在外面收孩子?”

阿公:“因为虞家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时,血奇的反应最为敏锐和清晰,哪怕在洛阳,也能即刻感应到,这对新生儿而言,简直就是劫难。

而如果在这里怀孕,等同于将这村子的位置,清晰无误地传达给了‘虞家’。

只有春水泛桃命格的人,第一次怀虞家血脉时,才能干扰到血奇对孩子的感应,而且这种效果,能一直维系到孩子五岁前。”

春水泛桃,此种命格的人,往往对男女之事的需求非常大,而且大大超出了正常食色男女的范畴。

陈曦鸢看向李追远,问道:“我知道这个命格,但我看的书里,对这个命格的描述,好像没什么特别。”

各种版本的命格古籍,对命格的描述方式不同,里头往往会出现模棱两可甚至释意重迭或冲突的情况。

陈曦鸢并不精通命格之道,只是具备基础了解,自然拿捏不准。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类命格的书不少,李追远看了很多,互相印证下,自然能将各种命格特征理解得很清晰透彻。

李追远:“**。”

陈曦鸢愣了一下,回应道:“真是言简意赅。”

现实中,只要交际圈没那么窄的人,大概都能认识一两个:

那种每天不是在与异性做那种事就是在去找异性做那种事的路上,对这种事儿成了本能,仿佛生命与人生都是为了拿来做那种事儿似的,且永远不知疲倦。

这和贫穷富有无关,哪怕他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起,也不耽搁他继续去追求这种事儿,而且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往往还真能有办法去达成。

这种命格,男女都有。

但男的无法怀孕,所以只能让村里适龄男子去外面找是这种命格的女的。

没时间谈感情,那就只能以金钱方式来快速推动,且得确保对方愿意帮你把孩子生下来,思源村的孙彩娟,就是这种例子。

钱,本来应该继续汇的,因为村里人还会定期去外头将孩子带走,而以孙彩娟的性格,只要钱管够,巴不得孩子交给爸爸,省去自己的累赘和负担。

之所以汇款断掉了,是因为那个男人……死了。

那个虞家男人去上海,本就是抱着赴死的心态出去的,他必然会暴露,然后遭到‘虞家人’的搜捕,要是被当场杀了还好,要是被抓回去了,那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这个村子能一直繁衍下去的原因是,这个村子一直在外头找代孕。

花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命。

李追远:“这里面,似乎有更稳妥且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安全的方法。”

阿公:“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虞家毕竟是正统龙王门庭,所以,是不可能去干那种事的。就是这个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大人而言,是钱货两清,但对孩子来说,自他出生起,就已经受委屈了。”

阿公深吸一口气,尽力露出笑容,再次解释道:“如若用那种将人绑来、骗来的方式,那我们这个虞家,和现在那个‘虞家’,又有什么区别?”

李追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而是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虞地北,是怎么回事?”

阿公:“他是我见过的村里历代孩子中,天资最高的那一个。他没有好的老师,平日里,能稍微教他一点东西的,只有我,以及楼下的那两个,但我们三个的水平,真的很差,而且我们身为妖兽,也很难指点虞家人该走的路线。

绝大部分时间,他只能通过自己看书来领悟和参透……”

李追远:“书?”

阿公:“是的,书。”

李追远:“那一晚,你不仅从育婴堂里带着孩子们出来,还特意带出来了书?”

问完后,李追远就再次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那只秃鹫。

少年是带着答案问的。

阿公:“是黄将军派它送来的,灾祸刚发生时,祖宅很乱,它们忙着争院子、争禁地、争资源,对它们不太适应的虞家人功法典籍并不上心,黄将军在那时就趁乱收走了很多书,它将那些书送与我,目的是希望以后虞家的孩子,不要忘了虞家的传承。

有朝一日,虞家人,能重新回到虞家,将那一切,拨乱反正。

我原本对此是不抱太多希望的,因为缺乏匹配的资源,缺乏教导,一切都断代了,只让他们通过自学的方式来修行,就算资质比较好的孩子,也只能落得个平庸。

但这一切,都被虞地北这孩子的出现给改变。

当我注意到他时,我心中就已笃定,老天爷真的要开眼了,虞家的未来,有救了。”

陈曦鸢:“他居然是自己看书修行的,没有师长教导。”

说着,陈曦鸢就看向李追远,感慨道:

“这种,确实是真正的天才,很吓人的那种,对吧?”

李追远:“嗯。”

陈曦鸢承认李追远也是天才,毕竟他小小年纪就已如此可怕,但她默认的是,李追远是自幼被当作“童养夫”来培养的。

柳家那位老太太,必然在他还小时,就将所有心血倾注上去,将其视为两家龙王门庭复兴的希望。

陈曦鸢不知道的是,柳家老太太压根就没教过李追远什么,反倒是被李追远教过。

满打满算到现在,李追远自入玄门起,也就两年时间,他也就看了两年的书。

陈曦鸢:“你说,虞地北到底算龙王家的还是算草莽?我感觉大部分草莽的起步条件,都要比他好很多,他连这个村子都无法出去。”

李追远:“你随意。”

少年不再与陈曦鸢在“天才”这种事上进行过多讨论,而是对阿公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对手是现在的虞家,但你应该有更具体的想法。”

阿公:“当初在虞家时,我就听闻,江湖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会随着老天爷的目光而移动,去解决危害人间的邪祟,而龙王,就是他们每一代中,最强大的那一位,被老天爷所认可,秉持老天爷的意志。

二位贵人,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

李追远:“嗯。”

阿公对着李追远和陈曦鸢叩首行礼,拜求道:

“我恳求您二位,能将地北这孩子带着,让他跟随着你们一同去虞家。

地北这孩子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他会听从你们的吩咐,为你们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生命。

而且,地北这孩子是真正的虞家人,二位贵人若是带着他去虞家,应该能得到一些方便。

最起码,虞家先辈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对他进行庇护。”

李追远:“你说的‘带着他’,是怎么个带法?”

阿公:“我听闻,好像是有种仪式,来确认主仆关系?”

李追远:“是伙伴,不是主仆。”

阿公:“在我眼里,主仆就是伙伴。”

李追远没有急着回答。

阿公的意思,是让虞地北拜龙王跟着走江。

而眼下,就是针对虞家的这一浪。

倘若身边有一个虞家人跟着,且这个虞家人实力还很不错,不仅不会成为累赘反而是一种增幅助力,那简直就是瞌睡了天上掉枕头。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在这一浪中,帮虞家人重塑门庭,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功德,属于是将这一浪的完成度,给彻底挖掘到百分百。

陈曦鸢对李追远挑了挑眉,同时将域打开,将二人包裹。

李追远:“嗯?”

陈曦鸢:“让他拜你吧。”

李追远:“我的团队人已经很多了,功德不够分。”

陈曦鸢:“我看其他人团队走江,普遍以五人作为合适规模,你不正好能凑到五个么?”

李追远:“我早就超过这个数了。”

陈曦鸢:“你还有两个伙伴,隐藏在暗处?”

李追远:“嗯,一个在家里,另一个……确实在这世上,最深最暗的地方。”

陈曦鸢:“多一个,也无所谓,不是么?”

李追远:“你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陈曦鸢:“我只喜欢也只习惯一个人走江。”

李追远:“你现在和我一起,不也挺习惯的么?”

陈曦鸢:“那是因为你现在是我半个领导者,我可不会领导别人,被我领导的人,应该会死得很快。”

见李追远还在沉默并未松口,陈曦鸢再次开口道: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就让他拜我了。”

“不是不习惯不喜欢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出门前,我爷爷对我暗示过,多我一个落井下石的不多,希望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帮忙抬一手。

好歹都是龙王家,虞家当年的历代龙王们也为苍生出过力,能帮……就帮一下吧。

毕竟,撇开个人感情因素,单从利益角度来看,我不仅不亏,而且是非常赚。”

李追远闭上了眼。

陈曦鸢:“那就,这么决定了?”

李追远继续闭着眼。

陈曦鸢:“喂,我现在处于被你利用的状态,想做什么,也得你首肯的嘛,你好歹表个态。”

李追远将眼睛睁开,看着陈曦鸢,问道:

“你现在,是我的人?”

“在这一浪余下的时间里,是。”

李追远点了点头,然后表现出了对眼下域的不满。

陈曦鸢将包裹二人的域,撤去。

在阿公眼里,两位贵客先前只是在目光交流,各自思忖,并未交流说话。

李追远:“这件事,很重要,也很严肃。”

阿公再次将头磕下去,拜道:

“还请二位贵人,成全。若是虞家再立,必然铭记二位大恩大德,日后江湖,唯二位马首是瞻,以报再造之恩!”

李追远:“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和商议一下,毕竟,我们是两个人,同不同意是其一,同意后谁来带他,又得是一番拉扯交涉。”

阿公再次喜极而泣,连忙用力点头:“是是是,您说得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年纪不小了,但这种形象,却依旧可以流露出年轻女孩的那种我见犹怜感。

顿了顿,阿公又问道:

“二位贵人,是否需要在村里住下?”

“那就先,住在村里吧,反正这里也很安全,不是么?”

“当然。我马上让人去安排贵人们住宿的地方,请您放心,我们必然会以最大的诚意来招待二位以及二位的奴仆。”

李追远目光微凝:“是伙伴。”

“是,是伙伴,请您恕罪。”

李追远:“最后一个问题。”

阿公:“您请示下。”

李追远:“为什么给他取名虞地北。”

阿公:“因为那场灾祸,是由他而起,我希望这一切,在地北这孩子手里,翻转回去。”

李追远站起身,陈曦鸢见状,也跟着站起身。

阿公身体再度旋转扭曲,变回了那个慈祥老人形象,他陪同二人走到楼梯口,对站在楼梯中间,受禁制影响,什么都没能听到的虞地北吩咐道:

“给二位贵客以及他们的伙伴,安排好住处,尽心招待。”

“是,阿公。”虞地北面露笑容,抬头,看见走下来的陈曦鸢时,脸一下子更红了,慌忙间马上避开视线,略显局促道,“请二位跟我来。”

李追远和陈曦鸢下来后,谭文彬、润生以及林书友,也都纷纷跟上。

二楼里狮爷重重舒了口气,瘫坐到身下凳子上。

豹子伸出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脑袋处稀疏的毛发,已经被冷汗打湿。

阿公走了下来,站在了二楼。

狮爷:“那伙人的仆人,很可怕,他们做主人的,只会更强。”

阿公:“叫伙伴。”

狮爷:“嗯?”

阿公:“再被他听到你用仆人这种词汇称呼他的人,他会把你皮扒了的。”

狮爷:“连被警告的机会,都没有么?”

阿公:“有,但警告的次数,已经被用光了。”

狮爷:“做人,真麻烦。”

豹子尾巴抽打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示意说得对。

阿公面露笑容: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虞家,有救了,我们曾经的那个虞家,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

虞地北带路,众人行走在村子里,去往住所。

谭文彬上前,走到小远哥身边。

林书友觉得,彬哥应该是和小远哥连了红线,这会儿正在汇报消息。

这时,虞地北转过身,像做贼似的,指了指拐角处:“就是那里,我住的屋子,里面很宽敞,也收拾得很干净,诸位住进去后,我就去祠堂里住,不会打扰诸位。”

他话说得很快,像是舌头烫嘴,说完后马上扭头看向前方,脖子位置都红了。

林书友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润生:“我发现,他不是不敢看小远哥,而是不敢看那位,难道他对那位动心了?”

润生:“上次没见你这么敏锐。”

林书友:“什么上次?”

润生:“在大学里时。”

林书友:“……”

虞地北将门打开,请众人进去,他本人则站在屋门外。

“诸位,阿公吩咐了,若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与我说,只要在村里能办到的,我肯定满足。”

其余人都进去了,李追远则转过身,站在门口,与虞地北站得很近。

李追远:“听你阿公说,你很喜欢看书?”

虞地北点点头:“是会看一点,但村里的书不多,爷叔去外面接孩子回村时,有时会捎带一些回来。我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基本都是通过这些。”

李追远:“我来自外面。”

虞地北:“对,那些书,你应该是不感兴趣的。”

李追远:“我也喜欢看书。”

虞地北:“那……”

李追远:“这里,有没有一些外面看不到的书?”

虞地北:“你指的是,我虞家的功法和秘籍么?”

李追远:“嗯。”

虞地北:“你早说啊,没问题,我这就去祠堂给你取来,要多少?”

李追远:“我看书很快,越多越好,在这里也没其它娱乐。”

虞地北:“好,我去喊村里的老马叔,让它来帮忙驮运。”

李追远:“谢谢。”

虞地北:“你太客气了。”

这时,已经走进屋里的陈曦鸢,折返走回,来至少年身后。

虞地北刚刚消散下去的脸,在看见陈曦鸢后,立马又被煮沸了。

“我去给你驮书。”

他马上转身,有些心慌地向外走去,走出了同手同脚。

看着他的背影,李追远抬起右手。

虞地北在村里的地位很特殊,享有较高待遇,所以他住的屋子里,也有禁制存在。

少年打算先将这里的禁制破开,再临时布置一个简易隔绝阵法以方便说话。

只是,少年这里还没来得及做这些,域就再度展开,隔绝了少年与这栋屋子之间的感知。

陈曦鸢比少年所预料的,还要心急。

“你所说的考虑商议,是不是只是敷衍的借口,其实,你早就决定好了,不打算让他来拜我,也不打算让他去拜你?”

“嗯。”

“为什么?”陈曦鸢打开少年背上的登山包,在里头翻找。

李追远伸手摸向侧包,很快,手里出现了一罐健力宝。

“噗哧!”

陈曦鸢伸手就要去拿:“谢谢,你怎么知道我……”

李追远自己喝了一口。

陈曦鸢:“给我也喝一口。”

李追远:“太甜了,你不喜欢。”

陈曦鸢:“喝了果酿后,感觉有点口干。”

李追远:“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陈曦鸢:“我觉得他们过得很好,也觉得他们过得好难。”

李追远:“没错,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是浪花。但这依旧无法改变,我们进来得太过容易了这一事实。”

陈曦鸢:“可是,这里最强的就是那个虞地北,而他,应该不通阵法,毕竟一个人看书学习,精力与效率有限。

至于二楼的那两头,以及那位女阿公,他们三个的实力水平,其实也就那样。

这里,不可能布置下很难进入的禁制,尤其是对你来说。

再者,他们之所以能一直安全地躲避在这里,已经给出过很合理的理由了。”

李追远:“可是,你不觉得这些理由,实在是太合理了么?”

陈曦鸢:“我这方面的经验比你差,所以,是哪里我没留意到么?”

李追远:“我相信虞家研究出了血奇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妖兽,其目的是感应散落在外的虞家人,用以接应与施救。

那你告诉我,虞家继续研究破解血奇的方法,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曦鸢目露思索。

李追远:“每一项研究,都得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他们都研究到靠特殊命格来破解了,这试错成本,到底得有多大?

以前的虞家,没动机去研究这个;变天后的虞家,就更不可能去研究。”

研究如何通过找寻特殊命格的人生孩子,用以确保自己的后代不被家族感应察觉到。

能主导研究方向的,在虞家的地位必然不会低,可谁敢提出这个研究方向,都会被立刻怀疑,你是不是要背叛家族,怕自己这一脉被清算干净?

陈曦鸢:“你说得没错,血奇是虞家培育出的,那虞家就没理由再去研究破解血奇的方法。”

李追远:“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方法本身,就是无效的。”

陈曦鸢立刻目光一凝,向屋外逡巡。

李追远:“当然,也可以是有效的,因为是否有效与无效,完全取决于现在这个畜生虞家的反应。

它去抓人了,就说明无效;它只要不去抓,站在这个村子的视角,它就是有效的。”

陈曦鸢:“可我觉得,阿公她不像是……”

李追远:“阿公不是,要不然,我也不敢喝她倒的酒和提供的饭菜。

这世上,最令人信服的谎言,就是真话。

阿公的视角和她的经历,以及她的初衷和本心,都是真的,没丝毫掺假。

但她是育婴堂里的蜘蛛精,所以无论是命格代孕法,还是她跟我们提的拜我们为龙王跟随我们走江,都不是她那个层次能接触到的东西,肯定是有人转告给她的。”

陈曦鸢:“黄将军。”

李追远:“这里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是那位黄将军,你忠诚于曾经的虞家,在虞家遭遇灾祸的那一晚,你冲进了育婴堂。

接下来,你会怎么选?

是掩护一个层次实力都很低的蜘蛛精,让她抱着一批孩子离开呢,还是干脆自己抱起孩子冲出虞家祖宅?

如果这里是由那位黄将军来建设的话,他肯定能建设得更好,也能教得更好,方方面面,他都比那位阿公,有优势得太多。”

陈曦鸢:“可是,黄将军如果留在虞家潜伏的话,能带来更大收益。”

李追远:“黄将军的妖族能力,是开天眼,可以预测未来么?

他知道未来会有这一天,天道会对变了质的虞家出手,而虞家后人血脉里,会诞生虞地北这样可担当再塑虞家使命的天才?”

陈曦鸢:“没错,他不该把这个责任,交给阿公的,阿公应该在二楼,他在三楼才对。”

说着,陈曦鸢伸出手,从李追远手里将健力宝拿了过来。

李追远想挪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饮料被夺走了,陈曦鸢喝了好几大口。

李追远:“下不为例。”

陈曦鸢:“这里没店可以买,等出去后,我买一箱还给你。”

李追远:“我指的是,通过域,限制我的活动。”

“我错了,对不起。”陈曦鸢弯下腰,把脸凑到李追远脸旁,她的道歉很诚恳,“我只是觉得,你不止长得很好看,脑子也好聪明,真的是好喜欢你,就忍不住想逗逗你,也就忽略掉了你的身份背景。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想有一个弟弟,可惜,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其他叔伯们,倒是都生了很多。

我爷爷还说,是因为我的原因。

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一般生气的人才会说这句。”

“谢谢。”

陈曦鸢:“但你是怎么想到这么深入的,我之前过脑子时,都觉得整件事,都很符合逻辑。”

李追远:“你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你的江,也走得太顺了。”

陈曦鸢:“那编织出这种谎言的目的,是为什么呢?”

这时,虞地北回来了,他真的喊来了他的马叔,是一匹驮马。

陈曦鸢解开了域。

“给!”

两麻袋的书,被虞地北卸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李追远:“你也列个书单,对哪方面感兴趣,我可以誊写下来,给你看。”

“不,不用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

陈曦鸢:“你就写吧,别客气。”

“那你,随意,都可以,我不挑。”

虞地北逃也似地跑开了,马叔跟在后头追都来不及。

李追远:“你知道么,你接受谁拜你为龙王走江,那就得为谁担保,在天道面前,承其因果。

而你我出自龙王家,我们背后,本就有龙王门庭作背书。”

陈曦鸢:“你这套理论,我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我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去研究这个?”

李追远:因为若是没有秦柳两家门庭做担保,甚至可能如果就只有一座龙王门庭而不是两个的话,自己可能都不会被天道允许活到现在。

见少年迟迟不回答,陈曦鸢看向远处在被马追着跑的虞地北,感慨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演技,不比你差,他甚至还能将对我的心动,演绎得恰到好处。”

陈曦鸢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青年对自己的心思,毕竟,这是连林书友都能发现的东西。

但她对此毫无感觉,因为这种场景,她经历得太多了。

李追远:“他没在演。”

陈曦鸢:“嗯?”

李追远:“他自出生起,就如白纸一般,实则,早就在不可见的地方,写满了另一个人的人生经历。”

陈曦鸢:“怎么忽然,玄奥起来了。”

李追远:“他被封存了记忆,只待合适的时候打开,然后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陈曦鸢:“这世上居然有邪祟,能拥有这么诡异的能力?”

李追远:“有的。”

陈曦鸢:“你见过?”

李追远:“我杀过。”

陈曦鸢:“这世上,怎么会有小弟弟你这种人。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开始感慨,老天的不公平了。”

李追远:“老天爷比你想象的,要公平得多。”

陈曦鸢:“既然已经发现这里的不对劲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是选择在这里留下来?”

李追远:“这一浪里,什么最多?”

陈曦鸢:“龙王门庭的传承者最多,原来你是想……”

李追远:“我想留在这里看看,哪家会这么幸运,接了这泼天的大机缘。”

陈曦鸢:“你有仇要报?”

李追远:“是有账要算。”

此时,跑远了的虞地北一边和马叔打闹着一边转过身,装作不经意间看向这里,他想再看看那个女孩。

结果,他发现李追远和陈曦鸢还都站在门口,也正看着他这里。

青年再次像被戳破了小心思一般,脸又红了,同时举起手挥了挥,打了个很尴尬的招呼。

李追远也举起手,朝着他挥了挥。

老狗,

原来,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将自己……洗白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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