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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3 23:45:40 来源:平板电子书

上午的太阳正在蓄势,即将露出它那滚烫的獠牙。

林书友从冰箱里取出冻好的冰块,加入刘姨煮的绿豆汤里,先一大海碗直接干了,舒服得身体一颤,再盛起第二碗,就着厅堂外坝子上的阳光,小口小口地慢慢品。

喝完后扭头,看向趴在棺材盖上拿着纸笔看着一本阵法书的谭文彬,林书友心里微微有些遗憾。

当初彬哥因为双肩怨婴的关系,整个人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唉,现在想想,真是没赶上好时候。

要是彬哥在七八月份暑期里犯病,那该多凉爽。

自己就可以在炎炎夏日里,裹着两层被子冻得瑟瑟发抖,想想都惬意。

谭文彬:“给我来一碗。”

林书友:“哦,好。”

接过加了冰块的绿豆汤,谭文彬抿了一口,建议道:“感觉把冰块改为冰沙,口感会更好些。”

林书友:“咱们这个冰箱,好像有点难度。”

谭文彬:“你可以把冰块取出来,让童子用三叉戟削磨。”

林书友:“好主意。”

谭文彬正在看的这本阵法书,是他自己的抄录本,上面用其它颜色的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各种看起来像是数学公式的东西。

旁边有个厚厚的小册子,像是本小字典,是李追远写的。

谭文彬学习理解这些低级阵法时,得一边翻字典一边做备注,效率虽然慢,但至少有了自己学习的能力。

有小远哥在,他也不用朝着阵法大师进发,他清楚那个境界拼的不是努力,他要做的,就是将大部分低级阵法的各个种类混个脸熟。

谭文彬:“给小远哥也送两碗上去啊,不是,一大盆呢,你打算自己全部喝光?”

林书友挠了挠头:“我还觉得不够呢。”

谭文彬:“现在润生都吃不过你了。”

林家人能起乩童子后,童子现在变得很忙,林书友度过了一开始的疲惫期后,倒是不犯困了,但是本就很大的饭量,再次迎来剧增。

用刘姨的话说就是,再这么涨下去,她以后炒菜得拿黄河铲了。

林书友:“就是容易饿得快。”

谭文彬:“那有其它反应不?”

林书友:“有,但不明显,感觉每天一觉醒来后,精力比昨天,都更充沛了一点。”

谭文彬:“可恶的食利阶级。”

童子的收获是能百分百与林书友共享的,林家人起乩童子,不管是斩妖除魔还是驱邪祈福,都会有一半功德落童子身上,也就是阿友身上。

别人创业开个厂,怕被塞进来太多亲戚给自己吃垮喽。

林书友这里是反着的,他是一个人吃全族上下的亲戚。

虽然增长微弱,但那是坐在家里,啥事儿不干就能得到的提升,等于白捡,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林书友端着两碗绿豆汤上去了。

刚走到门口,纱门被打开,阿璃出现在门口,伸手接过了绿豆汤,转身进去。

林书友朝里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远哥正专注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好几沓高耸的书,这书看起来还挺眼熟,他自己也看过,叫《江湖志怪录》和《正道伏魔录》。

都是基础读物,林书友不理解小远哥把这些书重新搬出来做什么,还看得这么认真。

不过,阿友觉得自己不理解很正常。

下了楼,恰好瞧见李三江回来。

李三江扫了一眼,看见壮壮在看书学习,林书友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友侯。”

“哎!”

“西村木匠家要起鱼塘,你去帮个忙,正好晚上带几条鱼回来煮鱼汤喝。”

“好嘞。”

村里人互相帮忙,不兴给工钱,就比如起鱼塘这事儿,搭把手,小半天时间,管顿饭再拿几条鱼。

“友侯,你午饭回家吃,别在人家那里吃啊!”

“哦,好。”

林书友应了一下,跑了出去。

李三江给自己打了一碗绿豆汤,喝了半碗后舒了口气。

要是让阿友在人家家里吃饭,等同放个土匪去人家家里就食,那就不是做人情而是结仇了。

李三江纳罕道:“友侯这伢儿难不成还在长身体?”

谭文彬一边翻着字典一边回应道:

“能吃是福。”

“倒也是,光好吃不懒做,吃不穷。”

李三江家是村里少有的没养猪的,主要是嫌麻烦,家里人工都忙着做纸扎坐斋,没功夫去伺候牲口。

后来见家里人口多了,李三江也不是没有动过垒个猪圈养几头猪的想法,按理说剩菜剩饭喂喂猪也挺合适。

但这么久了,家里骡子们的饭量不仅不减还一个劲地猛增,弄得李三江觉得,自己养了猪后,不是猪没剩饭吃,而是第二天醒来一看,猪都被吃了。

“李大哥。”

老田头来了。

“李大哥,我酿的那药酒可以喝了,中午我再整俩江西菜,你去我那儿喝一杯?”

“成啊,少搁点辣子。”

“放心,我懂的。”

李三江走到坝子上,想去厨房跟婷侯说一声中午不用做自己那份饭……犹豫了一下,算了,多一提。

刘金霞、花婆子和王莲来打牌了。

老田头看见刘金霞,明显身子一紧。

刘金霞对老田头笑了笑:“你也在啊。”

老田头:“对啊,我在的。”

刘金霞:“你真不回九江去了?”

老田头:“暂时不回的。”

打完招呼,刘金霞就准备上牌桌了。

老田头:“我做了些点心,待会儿给香侯送去。”

刘金霞:“行,你做的点心我家翠翠爱吃,你让香侯给你拿点我家的腌蒜。”

老田头:“好,我爱吃蒜。”

王莲和花婆子坐在桌边偷笑。

花婆子更是出声调侃道:“醋爱喝不,我家霞侯姐姐还会酿醋。”

老田头:“爱喝的,爱喝。”

李三江催促老田头走,一起去喝酒,再不走,他怕老田头整出一桌调料给自己下酒。

花婆子发出感慨:“要是年轻时那会儿,该多好。”

王莲:“是啊。”

刘金霞:“开牌,开牌,天天地尽给你们寻开心了,也不说多输点钱给我。”

打着打着,刘金霞发现,今儿还真要赢不少钱了。

主要是柳玉梅输得多,把把让别人成了大的。

刘金霞凑过头,小声问道:“柳家姐姐是遇到什么喜事儿了么?”

大家牌桌老姊妹,有些道道哪可能真看不透,连最老实的王莲都清楚自己一直是被照顾的。

孙子孙女要开学了,儿子要换药了,每到这种钱磨子压手的时候,自己都能从柳玉梅那里多赢一笔钱,以解燃眉之急。

柳家姐姐有个习惯,平时少输,心情一好,就多输点。

柳玉梅:“今儿个是心情好,家里担子轻了,老了有指望,就更赔得起了。”

刘姨端着茶点走过来,又给她们续上了茶水。

自打老太太带小远去开了那次会后,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骂阿力笨,花圃侍弄得难看,骂自己厨艺这些年不见涨,天天给她吃的是什么东西。

昨晚阿力还对自己说,主母是不是身子出了问题,让自己多去看看,帮忙做调理。

自己瞪了阿力一眼,老太太这分明是又有了新的底气,恢复本性,又作起来了。

楼上房间里,李追远坐在书桌前,快速翻页着手头上的这本书,目光不断扫过,书里早就背下来的内容被重新巩固。

等把书桌上的这两套书全都又翻了一遍后,少年后背往椅子上轻轻一靠。

脑子里,充斥着“为正道所灭”。

魏正道当初镇压邪祟,全都是一劳永逸,不留后患。

可问题是……李追远重新梳理书中内容,按照魏正道写的方法,去镇压邪祟,遇到那些难缠或特殊的,依旧没办法将它们彻底镇杀。

所以,要么是魏正道吹了牛,要么就是魏正道藏了一手。

李追远不觉得魏正道在自吹自擂。

因为少年自己,就是魏正道当年行事风格之下的第一受害人。

但少年也不觉得,魏正道在写书时,故意藏拙。

一来魏正道写这书用的是珍贵的佛皮纸,二来这也不符合魏正道的性格。

阿璃将绿豆汤端了过来,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但汤还是冰凉的。

李追远喝完后,帮阿璃一起收拾起画桌。

阿璃今天穿的是黑金色的马面裙,白色上衬,头发盘起插着一根木簪。

相似的款式阿璃以前也穿过,但女孩岁数见长,穿出来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比起平时经常穿的襦裙,这套衣服的她显得更加清冷、生人勿近,当然,在面对自己时,阿璃会立刻变得很柔和。

午饭前,潘子和雷子骑着自行车来了。

“小远侯,小远侯!”

“来了。”

李追远下楼后,看见潘子和雷子站在谭文彬身边,潘子主动给谭文彬递烟,雷子帮忙点起。

二人穿的是那种深蓝色的工作服,有油污,但很新。

高考对他俩而言,只是走个形式,他们只需要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也早就在寻单位准备上班了。

之前有各种说法流出,去什么单位的都有,现在二人正式入职了位于兴仁镇的一家叫龙兴工具厂的公家企业。

厂子不大,但效益很好,厂门外天天排着等着拉货的卡车,现在想进这厂入职还真挺困难。

二人刚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和他们以前放假时去窑厂搬砖时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潘子脸上有伤,是他爹打的。

他爹的意思是,要把他的工资存起来,留作以后给他娶媳妇儿用。

潘子不肯,他爹就骂他,说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结果潘子回了一句:我屎尿是爷奶倒洗的。

他爹听了,一上头,给潘子一巴掌,潘子没还手,只是推了他爹一把,他爹继续打,潘子继续推。

最后,潘子的脸被打伤了,他爹一个没站稳,额头磕到桌脚,没大碍,只是流了血,然后一个劲地骂:细婊贼儿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确实是翅膀硬了,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转变,往往发生在他能自己养活自己时。

潘子和雷子发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东西。

堂兄弟俩买了烟和酒,与李维汉单独坐坝子上小方凳前吃晚饭,喝酒抽烟,和其他孩子们故意做了区分。

给崔桂英买了套新衣服,崔桂英不舍得把新衣服穿身上,但这几天在她嘴上都已经“穿”旧了。

一人凑了一半,给英子一笔钱,让英子再采买点上大学时要带去的东西。

英子不要,说她钱早够了,结果被哥俩数落,说城里的女孩穿得多鲜亮洋气,就英子看起来像是个土气村姑,别上大学后随便哪个男的打撒点东西,就被人家勾走了。

这番弯酸话,把英子都说哭了,最后只得又哭又笑地收下这笔钱。

其实,以前哥俩在爷奶家长大时,也挺不懂事的,李维汉和崔桂英倒不重男轻女,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供李兰考学,但农村里的女孩子懂事早,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英子帮忙做家务,哥俩年纪虽大,却是玩累了就吃,睡醒了就出去撒欢。

现在来李三江家,是为了找小远,提了一大袋子零食,还用自行车后座拖来了两大箱子汽水。

汽水不是健力宝,是瓶装的,喝完了还得拿着空瓶子去退押金,胜在便宜,真买健力宝,哥俩这笔工资还真不够这般造的。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份心意。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来南通时,就是他俩带着自己满村子里撒欢,后来还曾带自己去过镇上录像厅看黄片。

俩人还因为这事儿,被兜进了派出所。

再看看现在的二人,嘴里叼着烟,胡子故意不刮,一身工装在身,虽然年龄上依旧青嫩,却俨然一副大人派头了。

人们常常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但人的变化,往往令时间都措手不及。

这才只是过去两年,可能再过两年,他们就要结婚了,再过两年,他们的孩子也会出来,李追远就要有侄子辈了。

曾经一起在爷奶家长大的他们,在有了自己的家庭后,关系肯定会变得比现在疏离很多,但不管再怎么变远,也不至于沦落上如今那四个伯伯家之间的糟糕关系。

谭文彬邀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俩人摆手说已经吃过了,虽然能看出来没吃过。

二人抽完烟后,留下东西,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特意来这一趟,也是因为以前蹭吃了不少小远侯妈妈寄来的零食,还会不懂事的特意带小远侯去张婶小卖部,让小远侯掏出零花钱买东西。

哥俩现在想起这事儿,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当然,这是他们不清楚,那时候被他们哄骗的小老弟,其实也是在拿他们当孩子哄着玩儿。

花婆子:“别说,这俩孩子跟他们爹妈那一辈,还真不一样。”

王莲:“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嘛。”

花婆子:“兴仁镇距这儿还挺远的,天天早起骑着车去上班,下了班再骑着车回来,来回差不离得仨钟头。”

王莲:“怕是不止哦。”

花婆子:“挣的也是辛苦钱。”

王莲:“但也舍得。”

刘金霞:“汉侯和桂英姐,也是能享着福了。稻子割了一茬又一茬的,总该碰上个丰年了。”

柳玉梅打出一张牌。

花婆子惊喜一叫:“胡了!”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无视自己点的牌,接了刘金霞那句话:

“是这个理。”

下午,李追远又将那两套书重新过了一遍。

看完后,坐在椅子上,身边像是有一群人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地喊着:

“为正道所灭。”

李追远很少以不理性的方法去面对问题,现在这样,说明他已经无法用理性的视角去面对眼前的问题。

最荒谬的是,李追远隐约有种感觉,答案可能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一双手,出现在自己头部两侧,开始轻轻按压。

起初还不适应,力度也没拿捏好,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少年耳畔的“嗡嗡嗡”,也随之降低,直至消失。

阿璃以前见过刘姨会这样帮奶奶姐按摩头部。

刚才察觉到少年精神上产生了剧烈波动,她就自然而然走过来,想要帮他缓解。

李追远抓住阿璃的手,说道:“好了,我没事了。”

太过美好的东西,人往往不敢过度享受,会本能地珍惜,希望长久。

阿璃很认真地看着少年。

那次自己奶奶带少年出门后,奶奶发生了变化,少年身上也有变化。

李追远将头向前,让自己额头与女孩的额头相抵。

“好了,我没事。”

仇家名单上,一下子添了那么多。

李追远不是焦虑自己未来是否能成功报仇,他焦虑的是……报仇后如何能防止死灰复燃。

难镇压杀死的,又何止是邪祟?

那些正道人士,有时候反而更难杀干净。

若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只要他们愿意,方法和手段,可比传统的邪祟多多了。

换句话来说,当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活下去时……就变成了邪祟。

楼下坝子上,传来对李三江的呼喊声。

有人上门来请李三江坐斋。

太爷上午就去大胡子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出意外,俩老头应该喝醉了。

谭文彬午饭后去了石港镇看望他自己的南北爷奶,润生在田里,阿友在摸鱼。

李追远就自己去大胡子家找太爷,他也正想出门透个气。

来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婴儿床里的笨笨,正拿着一个空塑料杯杯,先敬桃林,再仰头一闷,自作豪饮。

萧莺莺站在边上,叉着腰,看着孩子这个举动,死倒怨念有些压制不住。

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太早,也太快,桃林里那个是整天喝酒嚷嚷着要下酒菜的,现在两个老东西也在这里喝酒。

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怕是等能下婴儿床自己跑时,就先去找酒缸。

李追远的到来,让笨笨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婴儿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在萧莺莺的带领下,李追远看见了躺在凉席上醉得呼呼大睡的俩老人。

这时候,叫是肯定叫不醒了。

萧莺莺说她可以煮醒酒汤,被李追远拒绝了。

这个年纪,排除事后头痛,醉一次其实也是一次享受。

走回坝子上,刚刚爬坐起来的笨笨“噗通”一声,又“醉”躺了回去。

来都来了,李追远干脆主动走入前方那片桃林。

与以往不是抚琴纵歌、饮酒作画不同,今天桃林里格外安静。

苏洛背靠在桃树下,打着瞌睡。

清安面朝上,漂浮在水潭中。

俩人也是醉了,但苏洛应该是真醉,因为他的行为与感受,全都在清安的掌控中,甚至可以说,苏洛本就是清安脸上无数张脸之一。

而漂在水潭上的那位,是在表演酒醉,他不可能醉倒的,那种难以描述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

李追远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静谧,让清安的表演中断,出了戏。

他生气了。

一张张扭曲的脸,自水潭下浮出。

男女老少……还有很多都不是人脸。

它们不是个体,而是早就彼此黏连,融在清安身上。

李追远在水潭边蹲下,开口问道:

“有件事,我一直有疑惑,那就是为什么当年你会把自己镇压在这里?”

一张女人的脸抬起,其脖颈如同蛇躯,蜿蜒出水面,来至少年面前,用一种阴森尖锐的声音说道:

“因为中原地下太挤。”

李追远:“可如果想图安静,有的是地方能选。”

“嘻嘻嘻……嘻嘻嘻……”

一张扭曲的脸悬浮而出,它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眼球不断鼓胀,有丝丝脓水不断溢出。

“想问东西……得拿下酒菜……嘻嘻嘻!”

李追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南通,当作自己的镇压地。”

“嗡!”

数不清的脸冲出水潭,围绕在少年身边,各种目光各种眼神,在少年身上流转。

四周桃枝下压,无形的压力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没抵抗,干脆由蹲变坐。

李追远:“是和魏正道有关么?”

周围,所有的脸都凝固了。

李追远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清楚,清安是魏正道的追随者。

这样的人,在选择自己的镇压地时,不可能闭着眼随便选一处地方。

而且,在镇压自己时,清安应该很清楚,接下来得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自我消亡过程。

“哗啦啦……”

所有的脸都收了回去。

清安自水潭中坐起,看着少年,问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李追远:“我遇到了一个难题。”

“我不是你的老师。”

“但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老师’的人。”

“我不是。”

“魏正道当年走江,一直是静悄悄的,他可以击败任何竞争者,也能战胜任何邪祟,但总有些东西,没那么容易也没那么方便就地迅速解决,需要借助时间来……”

“没有。”

“什么?”

“没有。”

“是没有任何邪祟,能逃脱他的镇杀么?”

“嗯。”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阵法。”

这不是李追远想要的答案,他当然清楚,要想借时间之力消磨死一头难缠的邪祟,阵法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但它绝不是百分百,要不然就不会出现那么多阵法漏洞破封而出的邪祟了。

李追远:“所以,你的意思是,再强大再难缠的邪祟,被他击败,以阵法镇压后,都会很快消亡,而且是消亡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嗯。”

李追远看着清安,又看了看这片桃林。

少年正在问一件很犯忌讳的话,虽然没开口,但这问题,已经抛出了。

“在学了那个秘术、越来越多次的使用后,我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现在想问的问题,其实,我也曾问过他。”

很显然,清安没能得到答案,要不然他也不用还在这里受苦。

这一刻,李追远有点体验到了普通同学的感觉。

他是来找提升学习成绩的方法的,如果这方法是“好好学习、努力刻苦”,那真等于没说。

不过,少年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如果我能学会他的方法,那也能帮你早点解脱。”

“所以?”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呵呵。”

“你应该清楚,这世上最擅长学习他那些东西的人,就是我。”

“我们当年走江时,遇到一头非常难缠的东西,好在,我们最终将它成功击败。我本以为很难将它清杀干净,但事实是,它被镇杀得很快。”

“它被魏正道镇压在南通。”

“嗯。”

“在南通哪里?”

“你没去过狼山吧?”

……

入夜,万籁俱寂。

润生将三轮车推了出来,坐在上头等待。

李追远走到东屋门口,“吱呀”一声,东屋门开,阿璃换了一身红裙,搭着一件披风。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到三轮车前,让她坐了上去。

润生的三轮车阿璃以前没少坐,尤其是李追远在石港上学时。

等李追远也上车后,润生放下手刹,骑下坝子。

林书友自棺材内坐起,揉了揉眼,对旁边还在挑灯看阵法书的谭文彬问道:

“彬哥,我们不跟着一起去么?”

“你要去发光发热?”

“保护小远哥……”

“这儿是南通,有什么需要你保护?”

“对,是哦。”

林书友安详地躺回棺材。

润生骑得很快,也很稳。

李追远和阿璃并肩躺在三轮车里,抬起手,对着星空下棋。

地上的山和地下的墓,分布很不均匀,可以说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狼山这样的,放四川,那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山丘,但在南通,它就是首屈一指的景点,几乎城市名片。

李追远一直没去狼山,倒是阴萌曾在过年时,陪太爷一起上山烧过香,回来后阴萌就说,她脚还没走热呢,就到山顶了。

少年距离狼山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景区门口与太爷、爷奶他们碰头,然后去吃饭了。

黑皮书秘术,清安想学,魏正道教了。

镇杀之法,清安也想学,魏正道没教。

因当年曾与魏正道一起在南通镇压过一头很难缠的邪祟,且那邪祟消亡得很快,清安最后才选择将已逐步失控的自己,镇封在南通。

他可能觉得南通这里有特殊的地方,可加速镇压物的消亡,也可能是单纯图个吉利。

目前来看,两者都不搭。

润生:“小远,到了。”

景区大门口,黑漆漆的。

即使不是旺季,白天景区的人还是多,晚上景区关门后,除了个别值班的,就没人了。

李追远拿出钱,让润生将它塞进售票口的缝隙里,当门票。

润生接过钱,跑过去塞钱后,又跑了回来。

“小远,给。”

“润生哥,怎么还余下这么多?”

“售票窗口上贴着公告,六至十四岁或身高一到一米五,是半价票。”

“那也不对。”

“大学学生证能买半价票,小远,我见过,你有的。”

按照润生的算法,是把自己的票,打了五折后又打了五折。

“应该不能这么算。”

不过,李追远也不打算纠结了,将钱收起,像他这种既是“儿童”又是“大学生”的,应该不多。

润生拿出黄河铲,让阿璃站上面,他单手举铲再单手翻墙,轻松翻过去的同时,阿璃也稳稳落地。

李追远没助跑,单纯跳起,双手借了一下力,就翻了上去,再撒手落地。

阿璃看着少年的动作,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在练武的人眼里,这种围墙,不值一提,可李追远没练武,但他的身体素质,确实是在日复一日高标准打基础下,远超同龄人水平。

爬山时,润生走在后头。

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一起走着台阶。

中途,李追远还看见了一处小景点,山体里打了个窟窿,里头摆放着一些地府鬼神像。

正常人白天看,都会觉得有些阴森,晚上看就更是吓人,但这些形象,在李追远眼里,反而有点亲切。

狼山,真的不高。

只要是身体素质正常的人,都能一口气爬到山顶。

但即使如此,头顶上有缆绳,意味着哪怕是这么矮的山……依旧有缆车可乘。

等到顶上后,视野豁然开朗,长江入海口的景象,如同垂挂的山水画,令人震撼。

尤其是在夜里,下方万家灯火,中间江河入海,上方星河灿烂,各有特色的同时又交织融合。

可谓虽非崇山峻岭,却亦能带你领略波澜壮阔。

门票不贵,还不累。

李追远将谭文彬的照相机拿出来。

自从谭文彬有了蛇眸后,这照相机就放家里吃灰了。

李追远先拿着相机帮阿璃拍。

不用寻位置,也不用找角度,人长得越好看,对摄影师的专业要求也就越低。

拍完阿璃后,李追远让润生帮忙,给自己和阿璃拍了几张合影。

最后,李追远又帮润生拍了几张。

阿璃不喜见生人,哪怕是偶尔在村里陪她散步,都得尽量走没人的开阔田埂。

因此,这应该是阿璃自记事以来,生平第一次正式旅游,他们是花钱买门票的。

做完这些后,阿璃退开了,润生更是站到下面台阶上,少年一个人登上山顶中间的大香炉台,风水气象融合阵法感知,目光缓移,开始目视下方。

以往,这种法子是用来找墓穴的,现在,少年在找当年的镇压阵法痕迹。

清安虽然没说出具体方位,但给了指引,李追远找到了,现在依旧是一块荒芜的空地,靠近一座小船厂。

“我们下山吧。”

下山的速度更快,接下来在李追远的指引下,润生骑着三轮车将三人载到了地方。

魏正道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留下的阵法,哪怕经过岁月腐蚀,就算残破,也绝不能小觑。

李追远让阿璃留在三轮车旁,他与润生两个人走了下去。

这里的土有些湿软,走在上面会留下很深的脚印。

等站到具体的位置上后,少年重新进行感应与观察。

不对劲……

李追远拿出自己的小罗盘,进行最后的校准,确定是这个位置。

但少年目光里的思索,却更加浓郁。

最终,李追远开口道:

“润生哥。”

润生蹲了下来,李追远上了他的后背。

少年摊开右手,掌心血雾弥漫,凝聚成阵旗,向着四周做连续挥舞。

伴随着挥舞次数的增多,润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以往小远操控阵法时,动作可没这么多,更没这么复杂。

这意味着,这里十分危险。

润生气门微微开启,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渐渐的,地上的泥土出现了微颤,二人所站位置的下方出现了蜂窝煤般的孔洞。

周围的泥沙先朝着这不到十平米的区域不断聚集,而后陷落。

润生本能地想要跳出去,但肩膀被少年拍了一下,他就站着不动。

凹陷继续,在到达一个临界点后,下方像是一下子空了,润生坠了下去。

“砰!”

是很深,但又不是非常深。

润生还在蓄力调整落地姿态时,双脚就先触碰到了地面。

这点高度,对现在的润生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李追远挥了一下手,前方稀稀落落亮起了几盏灯,不一会儿,又熄灭掉了一半。

“润生哥,开手电筒。”

“好。”

润生打开了手电筒,前方场景变得清晰,是一个向下的斜坡,不算太陡,而且也压根谈不上深邃。

因为手电筒的灯光,已经照射进了主位。

若是以墓室来类比阵法,那就意味着主墓室已经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润生哥,前进。”

“好。”

润生原本紧张的情绪,渐渐舒缓。

因为自始至终,小远都喊自己“润生哥”,一般只有在战斗时或者危险环境下,小远才会直呼自己与谭文彬、林书友的全名,不带后缀。

反之,当小远带后缀时,意味着这里……不算太危险?

这里,确实不算太危险。

李追远以极高的谨慎与耐心,对待这座魏正道当年布置下来的镇杀大阵。

可先前在上头时,李追远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座大阵的规格,实在是太低了。

这已经不是受岁月侵蚀那么简单,而是压根已经被岁月给冲垮了。

李追远之所以要挥舞阵旗那么多次,是在对它进行临时补全,要不然刚刚连流沙都不会触动,这阵法都不具备活性,想下来还得靠人工挖掘。

但正常的镇杀阵法,应对岁月的腐蚀是重中之重,毕竟如果不是难杀的对象,根本就不会选用这种方法。

哪怕当年布置这个镇杀阵法的魏正道还在走江中,他的水平也绝不可能仅有如此。

而且,清安还说,魏正道当初镇压的对象,十分难杀。

润生一直在前进,很快就来到了主位。

手电筒环照,主位区域,没有高耸的祭坛,没有遍布的锁链,没有密集的杀阵……总之,一切该被布置在这里的,都看不见。

这麻雀不仅小,还连五脏都没有。

主位里,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凳。

桌凳都不稀奇,雕刻也不用心,一看就是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削出来的,不仅没雕刻阵法、符文,连最基础的打磨都没有做。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走到石桌边。

石桌上有两根凸起,漫长的岁月,让它们与石桌相粘在一起,但依旧能看出来,它们曾是摆放在石桌上的……一双石质筷子。

这里,很干净,没有任何邪祟气息残留,周围也不见曾有邪祟在这儿被关押、挣扎的痕迹。

整个核心区域的主位,只有这一桌一凳一双筷。

要么,是清安弄错了。

但这显然不可能,关于魏正道的一切,世上很难有人比他更上心,而且当初他还参与了对那头邪祟的战斗。

而且退一万步说,这里也不会恰好有一个普通阵法师布置的一个普通阵法残留,并且是毫无目的。

要么……

李追远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面朝石桌,同时将自己的右手放在石筷上,手腕微抬,做拿起状,目视眼前这空荡荡的桌子。

少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魏正道把邪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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