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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3 23:45:40 来源:平板电子书

中间这块区域受战斗波及,像是被很多台推土机连续施工过,弄得极为平整。

这使得林书友找了好久,才在废墟边缘处,捡起了一个化肥袋。

袋子底下有破洞,阿友给它攥起来,绕了个结。

随后,阿友提着袋子来到小远哥身边。

“哗啦啦……”

先将自己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然后转移进破化肥袋里。

紧接着,阿友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这碎瓷一片一片放置进登山包。

一想到这些碎瓷,以后都能融进符甲,让增损二将下来打工,阿友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强烈喜悦。

虽然名义上有了上下级区分,童子也成了被阿友生死掌握的鬼将,但阿友对童子的权限一向开得很大,和过去没啥区别,故而童子的情绪也能影响到他。

童子:“啧啧,多好的材料啊,真是便宜祂们了,我都有点嫉妒了。”

林书友:“那你去?”

童子:“我才不去,祂们只是被抓来临时服徭役,我有官身。”

林书友:“你至于这么高兴么?”

童子:“神生一大喜事,前脚跳槽,后脚老衙门就倒台了。”

林书友:“这些瓷片,真有这么宝贵?”

童子:“偷偷跟你说句犯忌讳的话,当那女人在那位面前展现出这血瓷时,她就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林书友:“是那女的先要杀小远哥的。”

童子:“对对对。”

登山包装满了,瓷片还没装完,林书友干脆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摊在地上,继续装瓷片。

童子:“其实,老衙门不仅倒台了,还快要被我新衙门吞并。”

林书友:“那这一浪结束后,我还得回福建?”

童子:“肯定的,你一个人搞不定,估摸着那位也会跟你一块回去,去那座你小时候去进修过的官将首主庙。

菩萨被酆都大帝镇压进地府了,官将首不仅损失惨重还群龙无首,正适合重新整合。”

林书友眼睛一亮:“重新整合?”

童子:“那位心里肯定有了章程,不过你自己也可以做点准备。”

林书友:“我也要学三只眼,写部书?”

童子:“你就别写书了,想个约法三章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让乩童与阴神平等么,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凭什么那些阴神,能高高在上,踩在乩童的脑袋上耀武扬威?岂有此理!”

林书友:“没错。”

童子:“你师父、你爷爷的大运,要来了。”

林书友:“大运?”

童子:“你以为那位去福建主庙,是谈判去的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菩萨不在了,那主庙自然也得更换,你说,除了你家那个庙,还有谁能顶上那个位置?

唉,这世上的事还真有意思。

灭门和崛起之间,竟然就差个膝盖骨。”

当初林书友的爷爷和师父跑来金陵找场子,经过龙王家门口时,但凡膝盖骨迟缓生涩一点,这家庙就没了。

哪里有现在,人在家中烧着香,主庙的尊位就要从天而降。

这,就是龙王家的底蕴,也是古往今来那么多江湖豪杰都渴望攀附龙王门庭的原因,人家指缝里漏下的一丝,都够小传承脱胎换骨。

林书友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子,好么?”

童子:“有什么不好的,你爷爷和你师父胜在眼力见儿不错,识时务也懂分寸,光是你拜入龙王门庭这么久,他们却能一直保守秘密丝毫没有泄露,就很不一般了,但凡眼窝子浅一点的,都忍不住。”

林书友有点心虚地附和:“也是哦~”

童子:“说到底也是看在你面子上,你就当你在外面打工,把每个月的俸禄寄回老家盖房子了。”

林书友挠挠头:“这个比喻好。”

另一边,李追远坐在那里,给自己手上的伤口进行包扎处理。

脚踝处也有淤青,李追远涂了些舒筋活血的药油。

自打老田头进了南通,阿璃也跟着一起学习种植和制药后,团队里的药品供应,迎来了量与质的齐齐提升。

其实,正常来讲,莫说龙王家了,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子弟走江,都会力所能及地配些基本支持。

鲜少有像李追远这样的,明明坐在金山上,还得从外面运土盖在金子上重新开垦种植。

处理完伤势后,李追远打开了一罐健力宝。

起身,走向那位道长的尸体。

蹲下来,一只手覆在道长额头,另一只手端着饮料,时不时喝一口。

拷打询问活人,效率低下不说,信息也容易不准确。

相较而言,李追远更愿意问尸体。

当少年将手挪开时,道长的尸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李追远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们这一浪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杀赵家的那位大长老。

也就是当初曾向柳奶奶下拜帖的那位。

那位大长老基本不离开山里赵氏祖宅,因此最好的下手契机,就是在祭祖磕头时,对其进行刺杀。

邱怀玉这个团队得到的浪花线索之一就是,二房的恶行。

那也就意味着,其它团队得到的,应该是一房、三房、四房的恶行。

二房的恶行很明确,但其它房的恶行应该是一种带泛指向性的,代指赵氏的某种原罪,为走江者下手时开脱。

以天道的出题方式,它也不想看到一开场,大家就开启乱斗,最好是先“各就各位”。

在道长的记忆片段里,有身为团队头儿的邱怀玉对大家的这一浪详解,也可以叫提醒。

邱怀玉说,明面上这一浪是杀赵家大长老,但背地里肯定有其它牵扯,大长老很可能只是一个露在外面的引子。

这一浪,有可能涉及到赵家深处的某个隐秘,而赵家作为曾出过龙王的家族,那隐秘很可能指向赵无恙。

邱怀玉还说,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整个九江赵,大家不要放松警惕,认为成功刺杀了大长老再活着冲出来就算完成了;纵使完成了,也不可能拿到这一浪本该赐予的全部功德。

李追远再次觉得,邱怀玉确实是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

她与她的团队,是真的没短板。

但这就是走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秦柳两家供桌上摆着的那些牌位,可不都是彼此的世仇么?

换个角度想想,正是因为有着这些高质量高水平的对手,这江才能走得不乏味,这龙王之位,才能真正的服众。

林书友把瓷片都捡装好了,手里拿着三个小人偶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是在瓷片底下发现的。”

每个小人偶只有大拇指大小,做工很精致,泛着瓷光。

相似的手段,李追远在丽江见徐艺瑾也使过,但邱怀玉显然比她更高级。

“收着,待会儿给赵毅。”

“明白。”

谭文彬很忙。

虽说他已竭力保护了案发现场,可小远哥与对方头儿的阵法对弈以及接下来润生和那头僵尸的**对轰,还是对这现场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谭文彬不得不戴着手套,把那些散落的物证线索给重新捡回来摆好,尤其是那塑料棚子,他还得重新搭回去。

倒不是他刻意在为自己亲爹留业绩,而是这条破案线本就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水渠,肯定得做一下基本保护。

搞得差不多后,谭文彬从二楼跳下来。

道长的尸体已彻底化作一滩脓水,谭文彬摸了摸自己肾的位置。

双方做最后互相搏杀时,他真没料到道长会使出惊世绝学——补肾一剑。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只能在燃烧本源时才能使出来,道长这一生也只能用一次。

看着地上只剩下液态的人形痕迹,谭文彬笑了。

这流云道长,还真挺有意思。

如果换个场合遇到认识,说不定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

谭文彬拿出符纸,往残留痕迹上一贴,蓝色的火焰燃起,连带着衣服和最后一点残渣,化作灰烬,再轻轻吹口气,烟消云散。

得打扫干净啊,要不然等自己亲爹过来,一看发现有好多具尸体残留,那不是给办案增添难度么。

走到润生身边,润生已经进餐完毕,坐在那里,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夹着一根“雪茄”。

润生吃得很撑,很满足。

他能感受到,肚子里的东西正在消化,连带着自己身上沟渠流淌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谭文彬:“尸毒有影响么?”

润生摇摇头:“可以多来点。”

谭文彬:“你倒是挺给他面子。”

在对方报自己是“孤儿”时,润生也回应了“孤儿”。

润生:“他知道我要吃他,故意死前把身体做软化了方便我吃。”

谭文彬点点头:“那确实得给面儿。”

掏出符纸,丢过去,看着面前噼里啪啦窜起的蓝色火焰,这残留的尸气估摸着能烧好一会儿。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名号不适合在这种严肃场合喊出来,大概,老太太当初教我时,‘船头吆喝’本就是一个口语化的表达。”

“嗯。”

“润生,你觉得我该改成什么合适?”

“门下走狗。”

“得,是我多一问。”

确认都清理完毕后,李追远解开了这里的阵法,让这块区域与现实社会重新融合。

阵法隔绝效果刚解除,大哥大就响了。

“小远哥,是三只眼。”

李追远接了电话。

聊了两句,就挂了。

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后,来到一家小卖部门口,一只橘猫正趴在那里晒着太阳。

润生一眼看过来,橘猫吓得爪子在玻璃上抓挠,而后翻滚掉了下去。

润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气息慢慢收敛。

谭文彬搂着林书友的肩膀来到柜台前,拿起电话打了个传呼。

很快,电话响起。

“阿友,你接,用你家方言。”

“彬哥,为什么你不直接和叔叔说?”

“总得讲究点吃相。”

“嗯,对。”林书友点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这只是谭文彬的一个借口,他主要是不想自己在亲爹眼里,太过“神神叨叨”。

林书友接了电话,话筒那边传来谭云龙的声音:

“喂,我是谭云龙。”

林书友快速用方言夹着普通话,将发现尸体的地点告知了谭云龙,临了补了一句,听懂了么。

“谢谢你,林同学。”

“不客气,谭叔叔。”

礼貌回完,林书友懵了。

电话挂断。

林书友:“看来,谭叔叔早就发现是我了。”

谭文彬:“你是被他诈出来的。”

林书友:“那……”

谭文彬:“无所谓,小插曲。”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赵毅就开着车过来了。

李追远:“上车。”

赵毅很不满地拍着方向盘:“我还没上车,你们就把事儿给干完了?”

李追远:“要讲效率。”

赵毅:“定点钓鱼?”

李追远:“嗯。”

赵毅:“我那假二婶的团队,素质怎么样?”

李追远:“很高。”

赵毅:“还真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评价,如果我和她对上了,结果会怎样?”

李追远:“正面对上,你很难赢。”

赵毅:“无妨,我等我家小靖靖起来。”

一边开车,一边就在车上将双方所得到的信息进行汇总。

等聊完后,林书友将那三个小人偶递给赵毅。

赵毅伸手接过,一个一个放在鼻前闻了闻。

“嗯,这是我二婶的味道。”

“这是我二房堂哥,这是我二房另一个堂弟。”

二房孩子多,赵家二爷以前为了表演浪荡,没少往家里领外室生的孩子。

这样看来,邱怀玉是早就开始对二房动手了,但奈何赵二爷与赵旭这对父子玩得太花,不着家,反倒因为恶癖多苟活了几日。

赵毅笑道:“呵呵,这人偶伪装效果比咱们的面皮还更好些,姓李的,这制作方法是不是把瓷器放入血肉里进行烧炼?”

李追远:“活着时嵌入身体,效果最好。”

赵毅:“怪不得。”

坐在后排的林书友,悄悄观察着赵毅的表情。

很难想象,在面对自家人如圈养的猪被随意提出来宰杀时,居然还能这般平静。

快到“赵公馆”时,赵毅将车拐进一个巷子里,将车停下。

赵毅指了指车外的饭店说道:“这家店本地菜做得很地道,去尝尝吧。”

谭文彬示意林书友和润生跟自己下车,先进去点菜。

李追远留在副驾驶位置上。

赵毅:“姓李的,你说,要是我还在外头走江,不知道这件事,等我哪天一浪走完,忽然得知赵家被灭了,会不会更好些?”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刚出生时想让我死,刚走江时也想让我死,现在,能让我赶回来亲眼见证我赵家的消亡,我是不是得焚香叩首,好好感谢它?”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方的湖景。

赵毅:“我原以为一样,但自己整理肃清,和别人拿着刀上门来帮你清,到底还是有点区别的。”

李追远拿起车上的一瓶水,扭开盖子,喝了一口。

赵毅:“计划大方向不变,但细节上,我想要做一点改动,可以么?”

李追远看了眼这本地纯净水牌子,味道有点奇怪。

赵毅将三个人偶以及一张属于赵旭的面皮,都递了过来。

李追远接下了,放进口袋。

赵毅:“哈,姓李的,我终究还是不甘心。”

李追远伸手打开车门,下了车。

再回头,驾驶位上的赵毅已经不见了,车钥匙还留在那里。

走进餐馆,谭文彬已经点好了菜,因为润生不饿,所以点的比以往少许多,但老板也是将两张方桌拼在了一起,才堪堪将菜摆好。

李追远吃了正常的量,其余的也没浪费,都进了林书友和谭文彬的肚子。

打完一架,又大吃一顿,这种滋味,还真是畅快。

结账后,众人回到车上。

李追远将两个人偶,递给了润生和林书友。

“握着它,划一滴血上去,然后别抗拒。”

润生照做了,很快,它手中的人偶开始融化,逐渐覆盖其身,起先有着明显的瓷器棱角感,但在一阵蠕动后,被完全抚平。

润生变成了二房长子赵勇的模样。

赵勇的身材本就高壮,邱怀玉之所以选择他,应该是为自己团队内的那头僵尸准备的。

林书友也依葫芦画瓢。

过了一会儿后,林书友变成了二婶。

林书友:“咦?”

谭文彬将自己的面皮重新戴上去,又找了车上的两瓶纯净水,往脸上浇,再次变成了赵二爷。

林书友很想问问能不能给自己换个角色,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谭文彬安抚道:“去山里祖宅祭祖时,一房的两口子,带俩下一代,人数固定了,必须得有一个崔心月。”

林书友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三只眼呢?他岂不是没名额了?”

李追远:“赵毅,有他自己的方法。”

林书友:“哦,原来是这样。”

虽然,阿友并不知道三只眼的方法是什么。

谭文彬转身,将手伸过来,指了指林书友的脸:

“小远哥,你能不能改一改阿友的面容,带点淤青巴掌印什么的。”

“可以。”

就这样,一家四口,回到了赵公馆。

经过前厅,步入了赵家外宅。

赵二爷依旧红光满面,手里牵着那外室生的少年。

后头,赵勇闷不做声,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至于二房夫人,眼角有淤青,脸上有红印,明显被抽过巴掌。

对此,外宅的下人们也早就习以为常。

以往,赵二爷和夫人就经常闹得惊天动地,最后又很快和好收场。

只能说,以前赵二爷和崔心月为了藏拙所刻意营造出的人设,倒是极大降低了此时谭文彬他们的扮演难度。

赵二爷像是个得胜将军,带着家里人回了二房院子。

接下来,就可以静默等待后天的祭祖了。

翌日清晨,李追远按照生物钟早早醒来。

来到前厅,谭文彬和林书友坐在一张圆桌边,吃着早餐。

每一房的院子都是一个独立的体系,把佣人遣开后,基本就不会被打扰。

润生还是不饿,坐在边上不吃早餐。

谭文彬感慨道:“不愧是僵尸肉,就是难消化。”

李追远简单吃了一点,余下的全被谭文彬和林书友瓜分了,俩人都没吃饱。

谭文彬:“好吃是好吃,但就这点分量,喂家雀儿呢。”

林书友:“再要早餐的话,会不会引起怀疑?”

谭文彬:“把碗砸了,就当夫妻吵架,让外头再送一遍。”

林书友:“好主意。”

李追远:“润生哥,陪我出去走走。”

润生:“好。”

一个私生子刚进家门,被大哥带着逛逛,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这很合理。

李追远无意去试探和观察其它三房,那些活儿赵毅已经干完了,他是真的来欣赏赵家宅子里的建筑审美。

赵家的这座外宅是按照山里祖宅同比例还原的,现如今存世的老宅,要么修缮维护不到位,要么就干脆是后人重建的,想要找到那种原汁原味的,很不容易。

九江素来是文萃之地,真正有文化底蕴依托的事物,必然经得住岁月考验,不会存在什么时兴和落伍的情况。

逛着逛着,很自然的,李追远就和润生来到了赵家祠堂。

祠堂素来是古建筑中的重心区域,赵家祠堂两翼飞檐,中段低拱,取的是大鹏待飞之势,初上台阶,就给人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这儿的禁制与阵法,也是全宅最多,当然,肯定比不得山里老宅。

迈过台阶,走入其中,供桌雕刻虬龙,盘曲而起,似腾雨驾雾,上纤下宽,龙首处单独放着一尊牌位:赵无恙。

余下阶段,则是赵家历代嫡系人物。

除入门处,三面墙壁,画卷、供桌陈设整齐,更有碑文记录生平事迹。

李追远绕着虬龙转了一圈,也扫了一圈,能摆放在这儿的历代赵家人,都算是“人物”了,可偏偏哪怕经过美溢,依旧看不出到底哪里像个人物了。

善经营是好事,可若是只善经营,虽然能使家门不坠,可终究少了那股子磅礴大气。

到最后,还是觉得,整座祠堂里真正的人物,就龙首上摆着的赵无恙。

但赵无恙属于那一代整座江湖,之所以被摆放在赵家祠堂里,无非是后人腆着脸蹭一个同姓罢了。

柳奶奶家的供桌,狭窄简单,属于是住哪里,就往哪里挤挤。

可就算是阿璃梦中全部龟裂破败的供桌,都有着眼下这赵氏祠堂所无法比拟的格局。

真正的先祖底蕴,哪里用得着巍峨高耸、金碧辉煌去展现。

人们真正敬的,甚至都不是牌位上的名字,而是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段故事。

李追远抽出三根香,对着蜡烛点燃,给赵无恙奉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又刻意留了力度,像是在故意挑战里面人的听力。

李追远装作不察,默默做完敬香流程。

“不错,虽生在外,但归家门懂得奉香敬祖,是个懂事的孩子。”

走进来的人,是赵山安,赵家家主,四房的父亲。

赵毅接触过,得出的结论是……他是个假的。

这个人,最值得注意。

因为其它四房,都可以带夫人和子女去祭祖,意味着能整个团队混入。

赵山安没续弦,名义上他是祭祖时的领队,但实际上只能一个人去。

所以,这个假冒的,很大概率,是一个人走江的。

越往后,凡是一个人走江的,无一例外,都很强大。

赵山安好歹是当代赵家家主,实力应是外宅里最强,就这样,还是被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而且这家伙还很自信,一边观察着“四房儿子们”,一边好整以暇地操持着“自己的”寿宴。

赵山安走到李追远跟前,伸手去摸少年的头。

刹那间,他目光一凝,短暂的气势袭来。

这是赵毅说过的试探。

李追远没有运转赵氏本诀去回应,他没有做任何回应。

一个刚从外头接回来的私生子,就已经把本诀给修炼起来了,那才是最大的破绽。

赵山安松开手,问道:“孩子,在外面吃苦了没有?”

李追远摇摇头,装作自己很内向,初到这里不敢多说话的样子。

赵山安:“既然回到家,那以前在外头的那些事,就都忘掉吧,这里,是你新的开始。”

李追远点了点头。

赵山安抬起头,看向龙首处的牌位,发出一声感慨:

“我们的先祖,是位真正了不得的人物啊,出身草莽,却能自江湖中崛起,他可不仅仅是我赵家的,更是一代甚至是好几代江湖人的楷模。”

就算没赵毅的提醒,李追远也知道这个家主是假的了。

因为他刚刚的感慨,与李追远先前心境所想,几乎贴合。

所站的视角,都是在赵家之外,看赵无恙。

赵山安:“可惜,后人不争气,多少代以来,不仅未能复刻先祖之荣光,更是连那种能泛舟江上的翘楚都是寥寥。”

李追远怯生生开口道:“我听哥哥告诉我,我们赵家,有一位年轻的大人物,在外面。”

赵山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是啊,你的堂哥,赵毅,我的孙子毅儿,他,正在江上呢,他可是我赵家百年来,最有希望的天才。”

“那赵毅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还早,现在还不是他回家的时候。”

“哥哥说,赵毅哥哥回家时,我赵家就能大变样了。”

“这话说得很对,但他一个人在外面努力,我们这些留在家里的,也不能闲着,争取等他回来时,看见一个已经大变样的赵家,呵呵。”

最后的一声笑里,带着玩味。

因为这确实很好笑,等赵毅从浪上下来回家时,会发现自己的老家,被同样是走江的一伙人,给处理干净了。

这个画面,想想都觉得有趣。

“可是父亲在里面?”

外面传来一声问候,来人是赵河铭,赵毅名义上的父亲。

这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无论是从皮囊还是从气质上,都无可挑剔,似是水墨画中的人物。

赵毅那吃软饭的本钱,就是遗传于他。

赵河铭一进来,就向赵山安主动行礼:

“果然是父亲。”

赵山安摸了摸自己的白须,问道:“河铭来了。”

“父亲,儿子昨晚梦到了先祖,今早特意来与先祖上香。”

“先祖显灵,证明你家毅儿定是又有精进呐,实乃我赵家之兴。”

“是啊,如今毅儿在外,我这做父亲的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求先祖保佑了。”

李追远心道:如若赵无恙真的显灵归来,他必然不会放过赵家,但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个冒牌货,在这里上演着传统版的父慈子孝,中间还夹杂着关于先祖的话题,让作为旁观者的李追远,感到一种深深的讽刺。

如若没有柳玉梅这几十年的苦苦支撑,那么秦柳两家牌位前,是否也会上演起同样的对话?

赵山安与赵河铭前后脚一起给赵无恙上了香。

见上面已有燃着的三炷,赵河铭问道:“是何人起得如此之早?”

赵山安指了指李追远:“老二家的。”

赵河铭:“瞧着面生得很。”

赵山安:“昨儿个带进家的,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河铭:“老二这些年往家里带了不少孩子,可算是带来个有出息的种子了。”

说着,赵河铭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

李追远原以为这是要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赵河铭提着玉佩,置于李追远面前,笑着问道:

“可曾在这玉里见到了什么?”

李追远定睛看去,他起初在玉佩里看见了一个个闪烁的绿点,随后看见了流动的光影,紧接着看见了赵家本诀的运转,最后穿透了玉佩,看见了赵河铭眼里刚刚闪烁出的微弱佛光。

只要我看穿得足够快,你就无法从我眼睛里看见你想看到的东西。

这个玉佩,本是拿来测试家族子弟慧根的,能见到绿点就算有资质,见到光影证明天赋不错,直接见到赵家本诀就能算得上是天才。

不过,赵河铭没料到眼前少年天赋能强到那种程度,他没第一时间去捕捉少年的眼睛,等他真的看过去时,却发现少年眼眸里除了玉佩空无一物。

赵河铭发出一声叹息:“唉,可惜了,资质平庸无奇。”

赵山安安慰道:“已经出了个毅儿,得知足;世间事不可太贪心,惜福方得绵延。”

赵河铭:“父亲教诲的是。”

李追远虽目露疑惑,不知这是何意,但也能听出自己似乎让眼前人失望了,就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脚尖发力,右手不停拔动着左手手指头。

刚刚赵河铭在测试自己时,赵山安在看向赵河铭。

李追远怀疑,先前的那一缕微弱佛光,赵山安应该也捕捉到了。

赵河铭是佛门中人?

菩萨曾在九江赵留了一手,现如今菩萨虽被镇压进地府,但佛门毕竟不是只有地藏一脉。

有其它佛门出身的走江者,发现了菩萨当初所留,来到九江踏入这一浪,也不算稀奇。

赵山安:“你家那房的身体怎样了?”

赵河铭:“劳父亲牵挂,翠儿的身体还是那般,主要是思虑儿子太重,天天诵经祈福,亏损了些元气。”

赵山安:“毅儿归家之期尚久,她可不能一直这样,对身子不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人急匆匆地通报:

“老爷,老爷!”

来人跑到祠堂门槛边,愣了一下:

“老爷,三爷。”

赵山安:“何事这般慌里慌张,没个规矩。”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赵家有年纪最长的少爷,但并不能称大少爷,赵家唯一的大少爷,是三房所出的赵毅。

但凡上点档次的家族,都是以天赋能力来区分,而不是死抱着那套什么狗屁长幼嫡庶。

低着头的李追远,能看见眼前两个人的手。

在听到通报后,赵河铭的手,不自觉地攥了一下,这是一种下意识地警惕防御动作。

赵山安则是指尖摩挲了一下,有期待,有兴奋。

赵毅回来了。

不是以赵旭的身份,也没想着去伪装,这次,他是以自己真正的面目,走入了赵家。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随着对赵家现状了解得越深入,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就越是强烈。

他可以斩断没必要的情感羁绊,很是洒脱地将九江赵当作正常的一浪,他一开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隐藏身份,潜入其中,靠着自己是赵家人的身份,去获得便利以及特权,谋划着从这块腐肉中划分到最大的一份利益。

可越是这般进行下去,他心里某个角落的焦躁,就愈来愈难以压制。

这种情绪,到昨日李追远告诉他,这次潜入赵家的走江者,实力真的很强时,达到了顶峰。

李追远察觉了,所以在谭文彬他们下车后,少年在副驾驶位置上多坐了一会儿。

车上,一直是赵毅在说,李追远一句都没回应。

少年知道,赵毅不是在希望他能给予什么意见,他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从这个过程走过去,说出他的那个决定。

看着兴奋开心到奔走相告的宅里人,赵毅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这种感觉,是在以“赵旭”身份进来时,所没有的。

他所关心的人,现在在南通,很安全。

可他所敬仰的人,却还在家里,在家里最高的那个位置,他,会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伪装入家门,看着自己经营算计,看着自己不断进进出出,只为了割取那一点小利。

有时候,赵毅都无法分清楚,到底哪个是真正的自己。

就如同当初,他几次被姓李的拿捏,姓李的就吃定他不敢赌也输不起一样。

低头,咬起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姓李的,从今儿起,你还能笃定我赵毅输不起么?

在宅里人的欢呼声中,赵毅向里走去。

酆都大帝的阖族候封,菩萨的预留一手,还有其它家的窥伺,以及头顶上的垂眸。

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被江水推来的,也都是不得了的走江者,一个个都强得离谱。

可上面的神和下面的人,似乎都忘了,这九江,是出过龙王的!

这赵家是脏了,老子也早就做好准备清理,这腐肉得由我来割;

若是全坏了,烂到根了,那这老树根,也该由我来挖,火也该由我亲自来放!

龙王牌位前,

哪里容得你们这帮家伙嬉戏跳舞!

赵毅的忽然回归,惊动了整个赵家,按照以往传统,外宅里的赵家核心成员,都得被叫来。

一场用以接风洗尘的家宴,就此摆开。

称病不出的大房夫妻来了,二房的谭文彬和林书友来了,三房的“父母”来了,闭关的四房中老配组合也出席了。

没有首座,准确地说,是赵山安与赵毅分了首座的位置。

门外,三代没资格上桌,却又有不少赵毅同辈的人挤在门口,想要目睹一下家族里这位天才如今的气象。

这其中,自然夹杂着不少冒牌货,“父母”在里面坐着,而他们,也想看看这赵家走江中却忽然归家的天才,到底怀着怎样的意图,更想确认一下,对方是否已经发现赵家的变故?

李追远自是没资格上桌的,他站在门口,被挤来挤去。

嗯,他也不怕挤,反正他是原装,不怕挤破了面具。

饭桌上,三房的赵河铭与陈翠儿最是局促,像极了心爱的儿子忽然归来,开心激动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的父母。

坐在饭桌边的林书友,很是震撼地看着赵毅,原来,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首座,和一个人可以淡然自若面对家里所有长辈的自信。

赵毅站起身,举起酒杯,对全桌人道:

“来,咱们一家人难得团圆,干了这杯!”

全桌“家人”举杯同饮。

真是难得的团圆,整个家族接风宴,除了自己,就没一个姓赵的。

喝完杯中酒时,赵毅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李追远。

二人目光交汇。

……

山里,赵家祖宅。

昏暗不见阳光的偌大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太师椅和一口棺材,显得很是空荡。

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老人,脸上全是褐斑。

老人膝盖上立着一盏煤油灯,里面没有煤油,可微弱的火焰仍在燃烧。

它……他正在熬去最后一点阳寿,然后,他会躺进棺材里,陷入沉睡,非唤醒不得现世。

这时,老人缓缓睁开了眼,膝上的烛火一阵摇晃。

“咔嚓嚓……”

头顶很高很高的上方,传来了一阵开启声,身材矮小的二长老,提着一盏白色灯笼,出现在了上方。

从他这里往下看,幽深如墓。

“老大,还以为你走了呢,特意来给你封棺闭墓。”

下方太师椅上,大长老嘴里传出沙哑的声音: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梦。

我又梦到了……

两条龙,并排飞到了我九江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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