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第二百四十五节 拒于千里之外

美酒佳肴，红袖添香，宋骐恢复了常态，完全冷静下来，他迅速整理了思路，说起“泗水安保”那边的大动作，问张景和有什么看法。真是不消停！才安稳没多久，又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张景和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中。离开熙辰大厦后，他们也断绝了消息来源，“泗水安保”内部实行军事化管理，戒备森严，从上到下保密意识都很强，能打听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枝节，为了避嫌，集团也没有刻意发展“线人”，每每“两眼一抹黑”，事到临头才听说。

宋骐见她久久不语，主动说起自己的推测，滨海市，东星湾，出海口，周吉这是为自己找了一条安全的退路。张景和长长舒了口气，认可他的意见，不过她生出其他担心，周吉此举是“未雨绸缪”，还是“临渴掘井”，来自“寄生种”的威胁究竟有多迫切，他们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她很快下定了决心，建议宋骐亲自拜访一下周吉，放低姿态，表明态度，作为劳务输出公司，“乾泰集团”与“泗水安保”密不可分，为了更好地提供配套服务，他愿意迁往滨海市，以此作为试探。

仅仅是试探吗？宋骐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如果他一口答应下来呢？”

张景和语气透出几分苦涩，说：“不会的，至少不会答应集团整体搬迁……最多接纳一部分核心人员……滨海市和东星湾只是一个撤退的据点，如果泗水城守不住，那里也一样……”

宋骐明白她的意思，真到了那一步，保留地的幸存者不可能全部登船撤离，“乾泰集团”统共能拿到多少“船票”？100张？50张？他觉得并不乐观。不管怎样，一路风风雨雨磕磕碰碰走到今天，哪怕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丢下，最坏的结果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只要能活下去，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二人商量了大半夜，迷迷糊糊眯到天亮，带上香烛纸钱和供品，让司机把车开到边门外，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踏上行程，直奔熙辰大厦而去。大厦已经成为自卫队基地的一部分，虽然不像弹药库和实验区那样戒备森严，也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够靠近的，宋骐顶着“乾泰集团”总裁的名头，得到了一些小小优待，虽然没有提前预约，警卫还是帮他传了个话，层层上报。

半个小时后，宋骐和张景和获准进入“墓地”，“守墓人”李长生出面接待，许久未见，他变得清隽瘦削，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也更加沉默寡言。得知对方的来意，他把宋、张二人引到荀冶的墓前祭扫，一个清清爽爽“土馒头”，寸草不生，连墓碑都没有一块，尘归尘，土归土，躺在泥土中尸体身前或许各有各的风光，死后却没什么不同。

张景和弯腰点起香烛，摆上供品，燃烧纸钱，宋骐默默注视着荀冶的坟头，想着泥土下僵冻不化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万念俱灰。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人哪，苦苦挣扎，不过是为了三餐一宿，断了腔子里那口气，还剩些什么？

思绪起伏，宋骐在坟前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站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恍惚中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宋骐侧过头去，见张景和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眼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忙不迭顺势转身，捶着后腰苦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终于等来了周吉。

周吉不是一个人来的，阮静站在他身旁落后半步，抬眼望向宋、张二人，对他们的来意了如指掌。“泗水安保”的搬迁工作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集团那边的消息再闭塞，也应当有所耳闻，只不知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巴巴地赶来“扫墓”，腆着脸求见正主。

周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跟宋骐不咸不淡寒暄了几句，确实“好久不见”了，这位曾经的泗水大学学生会主席胖了很多，脸变圆了，双下巴，穿得鼓鼓囊囊，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看来张景和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自己也有意做出改变，以便更好地拿捏人心。往事忽然如开了闸的水坝，轰然淹没身心，周吉记起那场校庆日的文艺汇演，记起秦贞在万众瞩目下登台亮相，身穿一袭襦裙汉服，梳了垂鬟分肖髻，怀抱紫檀琵琶，眼如秋水，笑靥如花，下一刻弹响《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霸王末途。

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是否还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以人类的身份，还是变成了“寄生种”？他们还有重逢之日吗？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周吉有些惆怅，短短数息又恢复了平静。他向宋骐打了个手势，走到一旁跟他单独交谈了片刻，隔了十几步，阮静和张景和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二人目光偶然相碰，张景和报以和善的笑容，似乎有意与她攀谈，却被对方清冷的神情拒于千里之外。

周、宋二人没有谈很久，宋骐主动告辞而去，临走前在荀冶的坟前停留片刻，伸手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说了句：“拜托！保重……”李长生有些不习惯，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没有再回头。

阮静迎上前挽住周吉的胳膊，小声问道：“他们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周吉笑笑说：“谈不上，只是听说我们在东星湾建了新据点，有点着急，生怕从海路撤退时漏下他们，打算把‘乾泰集团’也迁过去，继续捆绑在一起。”

阮静哑然失笑道：“把集团迁过去？他们怎么想的！”

周吉说：“全部过去当然不行，让他们在东星湾设一个‘驻滨海办事处’，便于联络，也安抚下人心，集团还是留在泗水城，不用瞎折腾了……”

阮静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问道：“我们……会不会从海路撤退？”

周吉揉揉她的头，随意说道：“这是最坏的情况，短时间内不会发生，等第三批克隆体全部到位，我们将主动出击了，该撤退的是我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