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激变

杰诺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神殿，又是怎么回到罗兰他们面前的了。

他的脑海一片混沌。主教的声音反复在他的耳边回响

“没有瘟疫。你记住，没有瘟疫。”

虽然隔着红色的幕布看不到主教的脸，但杰诺总感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应该是笑着的。

嘴角高高扬起，眼睛温和的眯着，但眼角却没有皱纹——就是那种毫无温度的笑容。

杀人狂的笑容。刽子手的笑容。异类的笑容。

——那是怪物的笑容。

“怎么样，杰诺？什么情况？”

站在警戒线外面的罗兰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我……”

杰诺刚一开口，就感觉一阵麻木的感觉从舌根泛起。嗓子里仿佛有沙子一般的，让他忍不住的咳了两声，把差点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他应该怎么说？

没有瘟疫？都是枯萎者捣的鬼？别开玩笑了！

枯萎者也是德鲁伊，他们根本不可能伤害森林！

杰诺很讨厌卡拉尔人。从小就非常讨厌。

但是，正因如此，他比一般的班萨人都要了解卡拉尔人。他清楚的知道，德鲁伊不是穿着兽皮围在石头旁边跳舞的野蛮人，枯萎者根本就不会让树木枯萎，德鲁伊也根本就不能变形成野兽的样子。

也许主教的话能蒙的了别人，但绝对蒙不了他。

从主教的那句话开始，杰诺就清楚，班萨要出大事了。

他是看着鸢尾沼泽那些人一点点染上瘟疫，然后死去的——不仅是他，他的小队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看到了整个过程。从一开始的感冒、头晕、虚弱，到后面的恶心、呕吐、抽搐，然后就是血痕从身体上浮现，最后迅速死亡。

在他和他的朋友们进入到晦光丛林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才仅仅死去四分之一。可过了不到三天。里面就一个人都不剩了。甚至就连他们生存的痕迹都被一并抹去了。

然后，官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别说没有对卡拉尔宣战和递交外交辞令，甚至都没有派人搜查。

就像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并默许这件事了一样。

能让官方妥协，那么究竟是谁干的这件事。杰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并为之感到全身一阵阵的发寒。

这几乎颠覆了杰诺五十年来养成的世界观。然而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很明显，众神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瘟疫隐藏下来——换句话来说，就是表明这个瘟疫就连神祇也拿它没辙。不然的话，柯蓝沃陛下绝对会将瘟疫驱除的。

既然连神明都没法驱散。无疑也就说明了这不可能是神明对卡拉尔的惩罚。

也许现在众神期待着卡拉尔先研发出来解除瘟疫的办法，也许他们是要看着卡拉尔融化在这从地狱涌上来的风中——但无论是哪个答案，都和他想象中的慈悲神明的印象完全不符。

……杀了他们？砍了他们的舌头？班萨不可能有瘟疫？这比贵族还要贵族、比杀人犯还像杀人犯的话，哪里像是一位主教说出来的！

他在那一刻无比庆幸忏悔室有着红色的幕布。至少它让主教没有看到他脸上愤怒到几乎扭曲的表情。

可即使他几乎被愤慨和不满冲昏了头脑，但杰诺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的伙伴，无论是哪一个杰诺也不想让他们死去。他们能从龙翼的阴影下捡回一条命，已经实属不易。他们还有父母，还有儿女，还有兄弟姐妹要养。正因如此，他们才这样拼命的接任务挣钱。如果他们死了。或者失去了战斗力，会死去的绝对不会只有一人。

头一次的，杰诺感到了沉甸甸的性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

假如按他自己的个性，杰诺绝对不会放弃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机会。可这次不同，这次他的赌注不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他的伙伴、甚至数倍于他们的无辜者的生命。

一头是以数十人的生命为代价，将瘟疫的真相公之于众，让人们及早认清真相；亦或是吞下带着毒药的糖，选择沉默，换来安稳的生活。

这根本就没得选啊……

杰诺张了张嘴。把涌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了下去。

“……还好。”

迎着罗兰的目光，杰诺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仁慈的主教大人决定宽恕我的罪……”

当然，是在拿了钱之后。

杰诺在心里恨恨的补上了后半句。

“哎？是吗？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他对你提出了什么苛刻的要求？”

莉莉娅心直口快的开口问道。

“还好。只要……”

说到一半，杰诺脸色突然一僵。

就在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算他能让他的伙伴们闭嘴，但他却无法对罗兰三人进行干涉。无论是在立场上，还是在武力上，他都没有干涉罗兰决定的可能。

……不。在那之前，罗兰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瘟疫的事情，最开始还是他告诉罗兰的。看上去，罗兰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但是，主教大人说，班萨所有神殿的意见已经统一了……

究竟是罗兰在演戏，还是主教在撒谎？亦或是说，罗兰现在还没有得知这件事？那么自己要不要告诉他？

不断涌上来的思绪让杰诺的大脑缠成了一团乱麻。他根本无法理智的思考。

然而，罗兰那银灰色的瞳孔却一直盯着他的脸，一种仿佛被人看穿的了错觉让他背后寒毛直竖。

突然，罗兰露出了绚烂的笑容。

他将脸凑到杰诺身边，轻声问道：“只要……隐瞒在班萨的瘟疫？”

突如其来的莫大恐惧瞬间就让杰诺的瞳孔缩到了极限。

仿佛从杰诺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罗兰仰起脸，爽朗的大笑三声。

周围的卫士表情顿时严肃了几分，右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腰间，却不敢把武器拔出来。

然而，接下来的展开却让包括莉莉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瞪大了双眼。

“我若见太阳在天上发光，心就喜悦。”

罗兰毫无预兆的高声祷告：“这光从四境而生，自东而起，向西而隐，****不绝。”

顿时，浓烈的灿金色圣焰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

在将领域切换成【太阳】之后，罗兰的圣火也随即改变了属性。

灼热的、耀眼的圣火让周围的秩序之卫极度惊骇，连连后退。

若是与神无缘的普通人还好。正是因为他们身为圣殿骑士，才能察觉到此时在罗兰身上究竟绽放出何等辉煌的光。

那是远远超出主教规模的圣火。罗兰全身都融化在了金色的火焰之中，三米高的圣洁人形威严耸立，神威浩荡。秩序之卫连呼吸都困难，只能颤抖的跪下，跪伏在地上。

“大胆！”

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此为拉神庇……”

“——你才大胆！！”

远远比那个老人更加响亮的咆哮声如同滚滚的雷霆一般在空中滚过，将那人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压了下去。

“收取贿.赂，隐瞒瘟疫，曲解神意，残害无辜——你才是大胆！胆大包天！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