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天监 第一百零二章 轻肥

辛有物真得很难想象出那种画面。他虽然不是那种**的不止柴米油盐贵的官员，但是因为他自己家中曾经也是京中望族，自己还是一个人生活。所以也就导致了他虽然没什么大钱，却依旧是过得比较滋润的。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就在国子监里吃住，就更加不懂得所谓民间疾苦。

听了王少跃的话，他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原来自己的所谓体验民风淳朴与世态炎凉，其实不过就是自己的幻想和心里安慰吧。辛有物觉得自己在教授完王少跃之后，有必要去长安城走一走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读了万卷书，但是还是要走万里路的。只是要再做一些事情，就不能辞了官去民间多走一走了。

辛有物摇摇头，略带着一点歉意，只是不知道这歉意是对着王少跃还是对着长安城中的那些百姓，亦或者是自己当年所做的那些错事，他说道：“我还不曾了解这些。许是自诩太多年的了解民生导致的吧。”

王少跃听出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歉意，但是他在让自己变得平静起来，王少跃知道他是在极力的掩饰自己的落寞。

这和王少跃那种自己觉得自己半生坚守改变不一样，王少跃那种是自己觉得自己所做努力却没有什么结果的落寞，而辛有物这种是自己在面对一些事情时对自己的理所当然而感受到的落寞。他以前觉得自己在文章中所说的那种，虽然食不可果腹，但是衣服可蔽体居也不至于家徒四壁。

但是王少跃所说的那些却导致了他的那些所谓幻想全部都破灭了，因为他无法想象到那些孩子一个挨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样子。而且那还是在高泓安在的时候，所谓的大临没有太过于危险的时候。

而现在的大临，已经算是很危险了。那他就更无法想象现在那些地方到底是怎么一副景象了。

辛有物虽然很尽力地不让自己去想象这种画面，但是过了不久，辛有物还是问道：“你能再告诉一点你以前见过的景象吗？”

王少跃点头说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辛师您不会是想在有时间的时候就去长安城里走一走吧。”

辛有物倒是毫无避讳，毕竟他们二人之间今天的失态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所以他直接说道：“在等你考完之后，我会去长安城里走一走的。虽然没没有什么时间去外面，但是至少也要走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王少跃说道：“我给辛师讲个我自己的故事吧。

那是大临承天五年，我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我那时候还是比较顽皮的孩子，而且还比较胖。

先生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还不是城北是城东。

我那时不明白自己先生的意思，因为先生平日里除了在皇城的内阁，就是在家中。

先生和我就坐在酒楼的二楼靠窗位置，选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我问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先生和我说，我来这里是想带你见识一下，长安城最穷的地方。城东虽然不是贫民窟，但是却要比城北还要穷。之所以城东没有成为贫民窟，是因为城东一直有伢子。

先生说这里一直是这样的地方，只是你从来没有看见过。大临已经是所有国度的京城中拥有贫困民众最少的了。

我说道，可是我记得内城和这里不一样。

先生说道，你也知道那里是内城，这里是外城。

我闲来往窗外看去，忽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牵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我当时想着要帮他们，就让老师准备一些银钱去帮他们。

先生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有说。

我走下楼，老人看见我，连忙跪倒在地，在他们的眼里我的样子就和那些勋贵们一样。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位小爷，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碍了您的眼？我马上就滚。

我忘不了一个长辈跪在孩子面前的样子，我从袖子里摸出来二两碎银子，说道，您先起来。

老人看到我手里的银子，一下子漏出了哭腔。他说道，小爷，我不卖我孙女。小爷饶了我们二人吧。

我说道，这钱是给你们二人的。

然后我把钱送给老人就走了，老人跪在地上磕头。

我没敢回头看，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

我回到楼上，看见先生，没有说话。高泓安说，我带你去另一处。

我跟着先生走到一处乞丐长逗留着的地方，就有一群看起来身形有些壮实的乞丐跑到我们二人身边，向我们二人乞讨。

两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很好，见我们不给钱，他们就想着对我们这一老一少动手。

结果先生身边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把他们打跑了。

我和先生回到高府中，我说道，先生，为什么那老人即使穷成那样都没有乞讨，而那群乞丐却那样？

先生一直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就只是推辞过些日子。

只是不过过了几天，我和先生又去了那里，我刚到那里就看见两具尸体，一老一小，我看了一样就知道是那位老者和他瘦小的孙女。

先生派人去询问了周围的人，那群人是这样说的，是有一个人带着自己那帮穷酸兄弟，说老人和小孩偷了他的钱，老人不给。然后就是拳打脚踢，小女孩本来就染了些风寒，虽然被老人护在身下，但是在挨了几拳后，还是走了。老人后来就和疯了似的去和那群人撕咬，结果老人咬下来了一块领头那人耳朵上的一块肉。

老人最后被他们活活打死，若不是小女孩长得太瘦小，而且有群众逐渐增加，他们还想对那小女孩的尸体行那不堪之事。

但是他们却不允许别人去处理那具尸体，而是让他们在那里冻着，说是对他耳朵的补偿。

我脑海中嗡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我人生中第一次愤怒到无法抑制的状态。

先生只是在一旁看着，随后他说道，刁民本就是如此。

而我看到了那天我遇见的那个乞丐头子，而那个乞丐头子一看见我和先生，像一条够一样走了过来。

他一只耳朵被用纱布包住了。看起来很好笑，但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当时就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放在那里，看着那对爷孙。

你知道他们杀了那对爷孙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就是我给他们的那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值两条人命。

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给他们那二两银子，那么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般了。

您要知道这是所谓的大临盛世，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战火纷飞，饥民相食的年代。

我很好奇如果真的是那种年代，会不会真的出现那种人食人的情况。”

辛有物被王少跃所说的话，再次震惊到了，在他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这么的失礼。

王少跃之前虽然会状态不好，但是却不是这样无礼，而且王少跃现在明显地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王少跃在给孔静怡讲的时候没有夹杂着什么自己的感情，而在给辛有物讲的时候，明显得没有收住自己的情感。

王少跃在辛有物还很沉默的时候，继续说了话，只不过他念得是一首诗，王少跃说道：“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听到这首诗，辛有物开始了自己的回想，他记得那年在长安城中的那些长安中的勋贵和文人们是怎样生活的。

他也跟着参加了不少的事，首先是是一位侯爷的宴会，因为下雪了，所以有人开始吟诗作对，他自己也吟了几首诗。而后就是他们这群文人所准备的文会，而那个文会，他还是去了，而且他还是那几场文会上的璀璨星辰。

听了王少跃的话，他把头低下地更狠了，王少跃说道：“我说得太多了，还是我太过于失礼了。我其实只是想告诉辛师，您以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不要像我这样去做。

而且我这样的情况还算得上是先生保护的好了，如果是辛师您自己去的话，恐怕就不是这种情况下了。

我在南唐那边的时候也见到过那边的难民，也看见过那些涉世未深的人，在遇见这些事情的时候，会给那些难民一些吃食和银钱。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会有难民围到他们身边，到他们身边去抢。

所谓民智愚昧就是如此，所以老师可以看见他们可怜但是不要给他们银钱。

这种情况不是人人都会遇见的。但是这是最常见的。”

辛有物沉默，王少跃也跟着沉默，过了一会儿，王少跃说道：“学生今日所说可能有些失礼了。不应该在老师面前说这些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