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都市现言 > 悠然田居札记 > 第68章 V章

悠然田居札记 第68章 V章

作者:鱼丸和粗面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5-05-30 11:32:33 来源:平板电子书

穆然絮叨着,又举了几家例子,恨不得化身刘妈妈。

眼见马上就要到云林村,他终于收尾:“这一切均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且……再好生想想。莫要为一时之利,走到那覆水难收的境地。”

说完他抬头望天,等了许久,只听到一声低微的抽泣。

宜悠听他字字句句,无不印证了前世境遇。想起前世短暂的几次见面,最后一次他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定是要说这一番话。

若是他当时说出来,若是她能听进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不,当初她被程氏耳提面命五年,又正是风风火火的年纪,早就被富贵迷住了心窍。即便听了,她只当他另有心思,而后一头扎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敢指天发誓,对你所说这番话却是未有丝毫欺瞒。你且莫哭,静下来好生想想……”

又过一会,他鼻尖开始冒汗:“你怎么还在哭……是不是我话重了。若是不爱听,当耳旁风便好……”

宜悠听他这般好性的来哄,泪水更是忍不住。她恨自己那般糊涂,也怨他当初为何不说出来。

也许,也许她就真听进去了啊。

穆然下马,走到她面前,见她哭得跟花猫似的。虽不如那些美人梨花带雨般的美,但这份真实却分外能揪动他的心。

他素来嘴拙,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翻过来复过去也只那几句劝人的话。

“都怪我,你万莫要哭。”

宜悠伤心虽不全与穆然有关,可多数却因他而起。如今他在跟前直晃悠,略显憨厚的劝慰声声入耳,直顺着静脉往她心窝子里钻,竟是搅得她更加难过。

“你先……呜呜……离开,别在我跟前闪。”

果然话太重惹她着恼,穆然引马上前,缰绳系在村头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稍皱巴的帕子,展平后递到她跟前。

“我就在后面……”

“酷周开。”

听她含混不清的嗓音中隐藏的厌烦,穆然将帕子别在马鞍上,退到另一棵柳树后。

柳树长得快,虽才几十年头,确已是两人合抱之粗,恰好掩住他高大的身形。探出头,他偷窥着马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高峻的马匹显得她身形越发小巧,长发束在身后,发梢将纤腰整个掩盖住。虽只着一身简单的蓝布长袍,但颜色却衬得她露出的那一小便脖颈更加白皙。

越是看久了,竟越发移不开眼。

躲在柳树后,他贪婪的瞧着。渐渐他看入了迷,柳树下皆是已收获的麦田,苍茫的原野间只余两人,他竟生出一种地老天荒之感。

宜悠这边却是渐渐哭累,瞧一圈四下无人。栓久的马儿有些不耐,打鼾扬起前蹄,一个不稳她身子往后仰。

“穆然!”

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穆然已眼疾手快的一步上前。单手抓住缰绳,剩余一只手托住他的腰。远看只觉纤细,一入手他却体会的更加真切。

莫怪文人皆爱杨柳纤腰,姑娘家腰肢虽不是诗文中那夸张的盈盈不得一握,但他单手竟能握住小半。秋裳并不厚重,布料下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移开分毫。

“我在这,你要不要下来?”

宜悠点点头,此处并无条凳,她只得撑着穆然的大掌,借力安然跃地。

脚踏实地,再看面前之人相貌,方才情绪又稍稍回笼。

穆然看她这样确是极了:“你若不爱听,便当我是在胡言乱语。”

他这幅老实的模样,虽丝毫不带俊俏,却更让宜悠安心。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男人对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包容。

胆子大起来,她抹一把眼泪,怨恨不经大脑涌出来:“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你能说出来,我也就不用受那些罪!”

穆然手掌间还残留那柔软滑腻的触感,听她话语中的懊悔和怨恨,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宜悠受过罪?昨日她黑眼圈那般重,莫非知州大人真已折腾于她?

“为什么?”

虽性子已改不少,但宜悠秉性中还是带着那一丝娇气。见他木呆呆的,她更是气势全开。

“即便我不想听,这么大的事你也要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会往那边去想?不管我听不听,你都要说一说不是!”

穆然只点头,见她如此伤心,且双腿并不拢的发抖,他更是确信自己猜测。心中说不失望那是假的,更多的却是怜惜。

若是三日前他听廖兄命令,破了宵禁入城,便会拦下知州大人。那般宜悠也不会在懵懂中被糟蹋,她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哀痛。如今她已委身于人,再入府怕是更没地位,日子更是艰难。

昨夜才想着有官身定能护下她,今日事情已隐隐超出他的控制,一时间他竟是又心灰一层。

“都怪我,你莫要哭。”

宜悠捶向他胸膛,穆然受着她那粉拳,纹丝不动的继续劝。

被马一惊又体力发泄,她总算冷静下来。低眉就见自己拳头正粘在对面胸膛上,蓦然间刚才的记忆全部复苏。

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那么久……

更重要的是,此事又怪不得穆然,他癖性好容忍是一回事,她无理取闹可是另外一回事。

“我……”

对对手指,眼角余光瞟见一方帕子,她忙揪过来擦擦泪。入鼻一股女儿香,她手腕顿顿,若无其事的擦完。原来穆然此次上京,不仅得了官身,更有体贴他的女子。

幸福近在眼前,她心心念念的前世亏欠,也终于可以放下。日后她只需偶尔关心新妇是否苛待穆宇便好。

“方才是我失态,穆大哥所言甚是,我定会好生斟酌。”

见她虽应下,但神色仍有异样,穆然更是确认心中所想。

“宜悠,你若是觉得为难,可来寻我。”

不论你是否完璧,我定会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好生待你。

阖动嘴唇,默默的舔一下,后面这话他最终还是未说出口。大越又不是前朝那般看重贞节,宜悠便是破身,想娶她的儿郎也会从街头排到巷尾。

他这般,又算得上什么?

“恩,我这般拜访沈家却是不妥。那头有溪水,我去洗把脸。”

捏着帕子她走过去,溪水清澈,倒映出她红肿的眼。

“这般丑,定比不上那帕子主人。”

恨恨的将帕子浸在水中,她又捞出来,闻着没了香味,她颇为满意的点头。沥干水,见帕子有些皱巴,她生起一抹不安。这等随身携带之物,穆然定是极为珍爱。

待到回到马边,她神色便有些惴惴的。

“穆大哥,还你。”

穆然盯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接过来也顾不得湿,便踹入怀中。

“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见他紧绷着脸却没生气,宜悠心如打翻了五味瓶。眼见云林村近在眼前,她忙屏退心思。沈福海已死,今日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

虽已脱离宗族,宜悠却是常回云林村。

沈家虽有老太太、程氏等惹人生厌之人,但也有如二叔公、二叔奶奶这等亲切之辈。这座村庄,在带给她痛苦的同时,又承载了她人生头十五年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故土难离便是如是,如今她离得近,更是常回来看看。联络感情同时,她也顺带取一些白石回去做包子用。

“二叔公,我来看你了。”

她也没空手,而是顺手包了自家做的包子。骑马回来所用时间短,此刻包子还带着热乎劲。

“二丫来啦,你二叔公一早就跟你大伯出去,丈量山脚下那片地。”

“那地怎么还没收回来?”

二叔奶奶招呼两人进来,给穆然端一碗水,开始碎碎念。

“当年虽是咱们沈家吃亏,可隔这么近,也不好逼得程家太过。程家人在田里种着麦子,总得等他们收完,再做打算。”

宜悠点头:“这也是二叔公仁厚,要换做别人,那么大一片田被人骗取几十年。不说索要田里出的粮食,这一季庄稼肯定也不能囫囵的给。”

二叔奶奶笑得慈祥:“咱们又不是吃不上饭,也犯不着整天计较那些。前些年打仗,那片都抛荒了。程家种这些年,也给弄成熟田,咱们享现成的就行。”

“那倒是,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道喜的。英姐呢,出来吃肉包子。”

二叔奶奶忙朝她嘘一声:“我好不容易才哄好她,你听一来她就红了眼,现在叫来老大家的看着呢。”

宜悠指指穆然:“我何尝不知道,表妹把我恨上了。不过这回确实是好消息,福爱姑姑她没死。我也是今早刚知道,这不赶紧来告诉你们。”

“真的?”

穆然掏出文书,将在沈家说的话重复一遍。

二叔奶奶听完后忙合掌朝越京方向拜去:“太后她老人家,真是那观世音娘娘转世,一定会长命百岁。”

拜完她朝房内吆喝:“老大家的,还不快带英姐出来,她娘没死。”

扑通一声,房内跑出一个半大孩子。一身半新的袍子,样貌与沈福爱有五分相,余下五分却多一丝圆润,正是程英。

“我娘没死?”

英姐见是她来,忙扬起下巴,神色虽倨傲,但忍不住朝文书瞟的眼神还是透露了她的急切。

二叔奶奶拍她一下:“还不快谢谢你二丫姐,要不是她托人照顾,你娘指不定什么样。”

“我才不信,我娘人呢,她在哪?”

穆然将文书递过去,见她不识字,便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

“如今她在西北,那边虽然听着荒凉,但每个人分到的田地多。如果踏踏实实,辛苦些定能丰衣足食。你娘如今年岁不算大,等几年京中若有吉事,许能再蒙大赦,到时她便能回家。”

英姐握住文书,再不见倨傲神色,眼泪滚下来,她保住二叔奶奶。

“外婆、舅妈,我娘她没死、没死。”

二叔奶奶摸着她的头:“没死,你好好听话,等几年及笄,她回来也能看你长成大姑娘。”

“恩!”

英姐不住的点头,宜悠打开包子:“这是喜事,大家可别哭。包子还热,咱们趁新鲜吃。”

这回英姐却懂事的进房拿碗筷,目不斜视的递给宜悠。

她抿唇一笑,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她犯不着与其计较。几人围坐着,二叔奶奶掰开包子,略带疑惑的问道。

“这文书上怎么没写福海。”

宜悠揉揉眼:“本来我想等大家吃完饭再说,上京途中二伯试图逃跑,被州里的官爷下令射杀了。”

“这……”二叔奶奶不知该喜还是悲。

英姐却一拍桌子,吐出仨字:“他活该!”

老大媳妇忙点点她的小脑袋:“那是你舅舅,这般话可不许当着外人说。”

英姐吐吐舌头:“我才不会像娘那般傻,这话我只对你们说。二舅虽与我有亲,但娘对我更亲,他害得娘那般,我对他却是一点好印象都无。”

宜悠不得不刮目相看:“英姐这话在理。”

得到认同,英姐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二丫姐也是那傻的。”

“我怎么了?”宜悠指指自己。

“你看姑姑,也就是二舅母,人家从来都是把我娘哄得团团转,撺掇着她去出头,自己在后面占便宜。你就不一样,非得自己冲上去。吃力不讨好,不是傻瓜是什么?”

宜悠啼笑皆非,她跟程氏能一样?程氏在程家受宠,嫁入沈家后有亲姑姑护着。

“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你跟着二叔奶奶好好听话,等你娘回来便是。”

英姐狠狠的咬一口包子,无声表达着她要好好长大的坚定。

见她总算雨过天晴,二叔奶奶额头上的褶子也少两条。

**

吃完包子才是今日的重头戏,沈福爱之事是报喜,沈福海那桩却是报忧。

好在二叔奶奶热情,自发决定:“老大家的留在家收拾碗筷,二丫,我随你们去。”

三人先去祖宅,叫上了现任族长之妻。沈福江虽是庶子,可村里壮丁都要下地干活,嫡庶之分反没公侯之家明确。沈福江娶妻时,沈老爷子还活着。老爷子知妻子狠辣,亲为其长子定下邻村一落魄秀才之女。

这便是王氏,先前她跟着沈福江隐忍,如今一朝得势,她也没得意忘形。

听闻沈福海噩耗,她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哀切。

“这都是命,等会娘和二弟妹还不知怎么伤心。”

宜悠却是不由感叹,瞧人家这面子做得。表情十足,话也说得好听,谁能挑出一丝一毫的错。

“是啊,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他们那孤儿寡母,你们也别只想着先前那些苦。都是亲兄弟,照拂一二也不会吃亏。”

王氏很自然的应下,随手在炕上捞起一个布袋。

“你们也是来巧了,我刚伺候一家老小吃完饭,刷好碗。这是今年地里下得绿豆,郎中说娘需要败火,我就想着给她送点去。”

“这样就很好,嫂子那犟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往后受了啥委屈,就来找二婶说。”

宜悠自始至终露着柔和的笑,见她问起也适当的插几句话。听着两人话间明确将程家女人排除在掌事者之外,她的笑却是越发出自真心。

王氏是个会来事的,日后沈家有她,自己也能少一分担忧。

“天也不早,咱们早点去,绿豆汤也能下锅。”

三人队伍变成四人,沿着熟悉的小溪走过去。拐弯处已不见篱笆墙,取而代之的则是低矮的土墙,里面原本快要倒塌的破房如今却是被修缮一新。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二叔奶奶笑道:“二丫许久不回来看,你看墙头泥还是湿的,这是刚翻新的。你大伯当上族长后,见老人家不肯回祖宅住,亲自打草和泥给她修了房子。”

宜悠简直惊掉了眼珠子,若说沈福祥这么做她还会信。可大伯?他与老太太中间可是隔着实打实的杀母之仇!

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会在受几十年孙气后还这般好脾性。

穆然感叹道:“沈族长当真是仁孝之人。”

“是啊。”

王氏笑得真心,嘴上却谦虚:“福江他都说了,总归是娘,那么大年纪也该好好养着。”

话音刚落,还没等众人顺着她的话去表扬一番,拐角处走来一披头散发的老妪。见到几人脸色阴沉:“这杀千刀的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你家,没有你呆的地。”

听声音宜悠才认出,此人竟是程氏。比起半年前的富态,如今她头发花白了一半,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还是前些年做的。

她有些疑惑,虽然沈福海失势,但程氏掌家多年,怎么想都不会缺私房。才半年功夫,她怎会这般潦倒。

穆然见宜悠愣住,却当她被惊吓,忙挡在她身前:“沈二夫人,此番前来是为告知与你。圣上大赦天下,此番入京的死囚,皆免过一劫。”

未等程氏惊喜,闭合的木门打开,老太太抓住穆然:“此事当真?”

“圣上明旨,自然做不得假。”

婆媳二人听此倚在墙上,喜极而泣:“当真是苍天开眼。”

宜悠怜悯的看向两人:“哎~”

这声轻哼却是捅了马蜂窝,老太太终于注意到她,欣喜立刻转为刻骨的仇恨。

伸出中指指向她鼻子,她口沫喷飞:“看你坏事做尽,福海终归还是留得一命。你陷害于他,老天都不会饶过你。不过是个爹不要、被宗族赶出去的祸害,现在也敢跑到这来。老二家的,还不快把她赶出咱们沈家的地片。”

程氏也恨,揭去伪善的面纱,如今她全无顾忌。抄起方才搂草用的帕子,她用力挥过来。

“小娼妇,快给我滚,看我不打死你!”

宜悠哪肯吃亏,她忙退向后面。没曾想,有人比她动作更快。穆然站在前面,单手抓住程氏手腕。

“她早上听闻此事,却是哭了一路,如今眼上的肿还未消下去。你就如此,怕是不妥。”

这又是怎么回事?宜悠稍有些糊涂,她可不是为沈福海而哭。见二叔奶奶和王氏看向她欣慰的模样,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未曾多做解释。

程氏几下挣脱不开,只吐出一口浓痰。

“我呸,她也好意思。作孽太多,便是一头撞死也不足以抵偿。”

王氏无奈:“二弟妹。”

老太太打断她:“你个杀千刀的,长辈面前哪有你吱声的份。小妇养得就是少条失教,夺了我儿家业,也不嫌臊的慌。等来年春生中举,他定会将你们一个个收拾。”

宜悠在后面小声问道:“二叔奶奶,春生如今还在念书?”

老太太满脸骄傲:“我大孙子可是文曲星下凡,上着那官学,朝廷每季都会发银钱于他,他将来定是要做大官的。”

听到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沈福海犯如此大罪,春生却未被退学。这其中定是程氏拿出多数私房,打通各方关节。也无怪才半年,她便如此穷困潦倒。

眯眼收起讽刺,她却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

“娘,嘘,如今她在城里,小心她对春生不利。”

老太太忙低下嗓子:“你说得对,你放心,她要是敢,我必定饶不了她。”

宜悠摊手:“穆大哥,说话莫要说一半。二叔奶奶,此事由你来说比较妥当。”

老太太精神更足:“什么事?莫不是我家福海要回来了?我早就说过,小妇养得不成气候,还不快把祖宅腾出来。等福海回来,我定会好生劝他,不要对你们做重处罚。”

王氏脸上的笑已经完全僵住,二叔奶奶也终于开口。

“大嫂,福海没能到京城。”

“没到京城?那好,离得咱们云林村近,回来得也早。”

程氏尚存一丝清醒,扶着墙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莫非……不可能!”

“就是你想得那般,福海他半路逃跑,已经是去了。这孩子,若是好好跟到京城,肯定能保下一条性命。”

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梦幻:“去了,他去哪儿了?”

程氏却嗷的一声嚎出来:“当家的啊!福海啊,你走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这下老太太却是再也无法逃避,从柳姨娘所出长子之后稳定她地位,这些年为她赚来无数荣光的长子,就这样死了?甚至到死,他都要背着死囚逃犯的罪名。

“是你,如果不是你这个杀千刀的,我们全家都好好地。你个搅家精,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爷怎么不把你收了去。”

宜悠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老太太那几欲将她杀死的目光。

若是被旁人这般辱骂,她心中或许会有些难堪。可这些话她从小就听,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年,她早已不会放在心上。她自去骂,骂光祖孙两人间的最后一丝情谊,也就不再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她之所亲自来云林村,不是因为怕被李氏闷在四合院里,而是有自己的考量。英姐方才那番话,李氏和章氏都曾与她说过。当日只图快速摆脱沈家,她的手段着实有些过激。虽她不在乎名声,可李氏做生意、长生入官办蒙学,都少不了世人对品德的考量。

沈福海去世便是一个坎,毕竟同族,沈家自会有所反弹。她本人在场,便可以此见机行事。加上这段时日各种做面子,如今朝廷大赦,她可一举挽回之前损失的名声。

“该死的人是你啊!死的怎么不是你!”

冷不丁面前一道黑影,老太太扑上来,花白的头发下是满是褶子的脸,一双镂下去的眼似乎要瞪出来,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一口黄牙。

“宜悠!”

穆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朝后甩去,自己却结实的挡住这人形柱子。老太太用力极为猛烈,直把他撞得退后几步。不想倒下压倒护在身后的宜悠,他只能强撑着,原本微跛的脚这会更是一瘸一拐的退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中气十足的吼声属于二叔公,在他身后跟着沈家一众男丁,人人挽着裤腿扛着锄头。

“大嫂,你前面那可是朝廷命官!”

“我呸!朝廷命官又怎样!既然他们不给福海活路,那我这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眼见推不动穆然分毫,索性一屁股蹲在地上,扯着花白的头发,变着花的骂起来。

宜悠从穆然侧边走出来,心下却是惊讶。原来先前那些年头,老太太对她却是留了口德。瞧瞧此时她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字句丝毫不重复的污言秽语。怕是朝堂上那些学富五车的御史,遇到也束手无策。

穆然瞧着她神色平静,更是心疼不已。女儿家面皮薄,她能如此淡然面对,必定是平日早已听惯。

当即他皱眉看向后面来的沈家男丁,欲言又止。

二叔公挽起袖子走上前,胳膊一扔,铁锹插到老太太前面的泥土中。

“大嫂,如此对待朝廷命官,你是想让沈家全族为你陪葬?”

老太太稍稍平静,而后理所当然的说道:“福海都已经死了,我们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一向能做到心中有数的二叔公,听闻此言直接愣在那。

宜悠也被惊住了,她知道老太太拿沈福海当命根子,却从没想象过她竟想要沈家全族都拿沈福海当命根子。怪不得上个月衙门过堂前,她能毫不犹豫的拿出所有积蓄打点,只为争取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她已为沈福海疯魔,如今没了顾忌,她定会孤注一掷。

他们三人住在四合院,孤儿寡母的,沾上这么一条拼命地毒蛇,那真得日日不得安寝。

不行,此人不能再留。前世她入陈府后,过年时老太太突发中风。这辈子让她早几个月,也权当让沈家过个好年。

**

坚定了决心,她从穆然身后走出去。

原本的篱笆墙柴门,已经换成土墙木门。老太太打滚的地方正是木门之前,走过去随意往院子里一扫,她却大吃一惊。

原先沈福祥劈柴的柳树下,如今堆满了白石。左边一堆是几乎透明的白色,正是她划分出来的最高级白石。右边那些稍稍有些发黄,用惯白石的她很清楚,这正是高级白石烧水后所变的颜色。

两堆加起来,差不多已是所有高级白石的一半!按这速度,不等过完年,高级白石便会被消耗一空。

这一刻,什么报复老太太、恢复名誉全都被她抛到脑后。高级白石,可是她日后赚钱的最大依仗。此事她从未声张,除却李氏长生穆宇,剩下唯一知道的便是沈福祥。

原先她曾想过一家和乐,调包子馅时毫无保留,沈福祥有心定是能学去。他不会乱说,可程家女人却不是易与之辈。若是人人都知道,那她还怎么卖包子赚钱。一朝断了财路,他们三人如何在县城过活?

“谁动了我的石头堆?”

老太太依旧再骂,她走到门前推一把程氏:“你给我起开。”

冲到院中,她随意的扒拉下石头堆,果然两堆全是高级白石。望着那被糟蹋的一堆,她整颗心都在滴血。

“是谁?谁允许你们用我的石头,说啊!”

沈家男丁陆续往这边赶着,最后一人正是沈福祥。见到宜悠,他目露惊喜。这些时日虽奉养娘,但他也想念两个孩子。

“二丫,你回家啦?”

宜悠摇摇手中的石头,忍住怒气平声问他:“是你取出来的?”

沈福祥应得痛快:“恩,你奶奶她身体不好,吃不下饭。我添了点这个,她每顿能多吃点。”

顿了顿,他见闺女神色不对,摸摸头声音中透着尴尬:“我想过跟你们说一声,可你娘她肯定不想看到我,我就没敢回去。”

宜悠眉头皱成个疙瘩,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她已经决定无视此人,可沈福祥每次都有办法让她恨的更深。

没等她问罪,老太太却是火了。

“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早死,竟然在我的饭里掺石头。福海啊,你看看这世道,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瞧瞧你这杀千刀的弟弟,他就这么对你娘和媳妇。春生!我的乖孙孙也吃了这石头。”

爬起来她目眦尽裂:“老四,要是春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长生那贱|种百倍偿还!”

沈福祥里外不是人,终于怒发冲冠:“娘,这可是好东西,你没看二丫都为它跟我红脸了!”

“呵呵。”

宜悠直接被气笑了,她费尽心思藏着掖着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全村人面前。沈福祥他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同时她又纳闷,她走之前已经雇人在白石头周围筑高墙,沈福祥是如何拿到石头。等等,当时她把一把钥匙交给相熟的周屠夫,以备不时之需。周屠夫为人耿直,虎子没坏心眼,她自是信得过。

最近一次赶集时,莲莲那仇恨的目光映入眼帘。如果是她,拿到钥匙应该不难。千算万算,终归是百密一疏。

“几块石头罢了,山上多的是,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沈家族人怀疑的目光投来,穆然忙挪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宜悠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与其让沈福祥进一步揭穿,不如她做个顺水人情。

“顾忌着大家的习惯,我也没好意思开口。那石头煮水时放进去一点,水开了会带点甜味。不过如果放多了,锅没三天快就会起垢。而且我找郎中看过,放太多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喝多了骨头会松。”

她一派坦然,自是没人怀疑,众人点头应下,老太太这边却是戳了马蜂窝。

一巴掌扇向沈福祥的脸,她一口浓痰直接涂上去:“我就知道,老四你没了媳妇心里不舒坦,所以就变着法的报复在我这老婆子身上。”

“娘,我没……肉,争不系那压识。”

沈福祥刚鼓起的勇气再次偃旗息鼓,颓废的进门,他洗把脸,坐在门框上愣愣的看着宜悠出神。他这幅模样,不仅宜悠看着难受,沈家众男丁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孝顺是一回事,新族长这不就做得很好。可要是孝顺的连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都忘了,那可就真不是一回事。

“嫂子,你先冷静下,咱们人都在这,也商量商量福海的事怎么办。”

一直沉默的沈福江也站出来:“娘,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我不会不管二弟。”

老太太还想开口,程氏却拉住她。境况已是这般,春生还小,程家她又回不去,如今她却是不得不低头。

“二叔公,我们娘仨可都指望你。”

沈福江明白,他活得越好,嫡母越寝食难安,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死者为大,庶子继承族长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为了儿孙他也得做到滴水不漏。

“二弟原先不是选好了祖坟,我走一趟,把他埋在那里吧。”

二叔公心下满意,嘴上却不答应:“祖坟怎么埋,都有族规定制。原先那块坟地已是不合适,我看在西边另择一块,给他好好修葺。”

老太太还想再跳,却被程氏死死抓住,在她耳边小声念叨:春生。

云林村就春生一个人书念得好,忍几年没关系。只要春生有了功名,沈家的一切还轮不到那庶子生的!

眼见众人要达成一致,一直默不作声的穆然清清嗓子,看向满脸肉疼的抓着白石的宜悠。

“小老儿还未恭喜穆大人升官。”

“二叔公言重了,都是熟人,大家只做平常便好。”

“那我便不客气,然哥可是有话要说。”

穆然拱手拜向越京方向:“圣上隆恩,免除死囚一劫,此乃天下之福。然沈福海中途逃跑,并未曾抵京,州官已将其逃犯之事报于吏部。往年此类逃犯,有出关入北夷,做那叛国之贼者。”

沈家之人大惊,沈福江站出来问道:“穆大人的意思是?”

“此类逃犯,均以叛国处置。若有心之人追究起来,可株连九族。”

“福海啊!”

哭天抢地的声音属于老太太,在一声高亢的哀嚎后,她整个人口吐白沫,哆嗦着躺在了地上。

“娘。”

“孝子”沈福祥跑过来接住她,打横将她抱进房内。程氏却是整个人愣住,春生的爹是叛国逆贼,那春生还有前程吗?

不行,她不能毁了儿子!心下一合计,此刻她主动表态,定能为春生赢得族人好感。

宜悠见老太太那模样,忙吩咐旁边的春妈妈去请郎中,此举又为她赢得不少印象分。回头见程氏一脸决绝,哪能不明白她说什么。

揉揉眼立于穆然身侧,她略带忧愁的开口:“二叔公,我虽是一外人,但沈家养我十五年,此恩不能忘。如此我便插嘴多说几句,县丞大人曾言,叛国之罪乃大越第一重罪。沈家如此兴盛大族,却不能冒此风险。“

“此言甚是,福海本已被逐出宗祠,便再不算沈家人。他的一切,与我沈家无关。福海媳妇,事关全族,你且与春生忍几年。”

在躺椅上歇息的老太太听到此言,面部一阵抽搐,一双眼斜了起来。身子不住的抖着,一口血喷出来,她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穆小哥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挥起大棒来毫不手软,腹黑点赞!

前几篇文感情都是单刀直入,五百字以内搞定,这篇我准备写详细点,破除我不会写感情戏的魔咒!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