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自尽后,尸体送到了叶风那儿。
叶风也无能为力。
虽然其尸身上的每一道痕迹都在告诉他:这姑娘经历的是怎样一种漫长煎熬,可他又能做什么呢?还得秉持着事实真相,在其自尽死亡证明书上签字。
这样的案子并非个例。
有的女子抗争了,死活不低头,最终却被铺天盖地的言论压垮。
普遍都认为是她的错。“谁让你跟人家单独呆在一屋了?”
“都订了亲了矫情个屁啊。”
“睡都被睡了,人家还肯娶你就偷着乐去吧,不然想怎么的?再换个人被睡?”
“……”
诸如此类,把人活生生逼得无路可走。
金瑞儿,别看现在非常勇敢,但她,比之那时代的那些姑娘,更无路可走。所以叶风才会想着“坑”小福王或者老丈人的……
小福王一听要护送这姑娘到叶府,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还赶紧催促自己的车夫去拉马车。
金瑞儿不认识小福王,且非常抗拒其他男子靠近她六尺之内,只往叶风的身后躲。
直至听说是去叶府,才呐呐出声:“修爷您是要让小女子作妾吗?”
叶风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赶紧解释:“只是暂时在我府安顿,由我娘子亲自照顾你。她的医术十分了得。这位护送你的是福王爷,你可放心。”
“哦,多谢修爷。”
金瑞儿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嘴唇。
她的唇角有鲜血滴落在地面。
她只麻木地行礼道谢。再跟着小福王,垂着脑袋,准备去往马车之内。
仿佛一报完了案,那股强撑着的劲头儿就已失去,整个人立刻要垮下来了一般。
叶风上前两步,扶了她一下,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甲,提取了她指甲里的血肉。
再目送她离开。目光沉痛又愤怒。
然后,再碰了下她留在地面的血迹。
两次的血液分析告诉叶风:前者是颜廷光的,后者,是金瑞儿的。
血液分析就这点好:它不会说DNA,但它会指明道姓地说清楚血液的主人是谁。
叶风就站在茶寮内,等着。
等着颜廷光被抓来!
不过,在深吸了几口气后,还是在脑中思索起这案子要怎么办。
叶风担心金瑞儿在休息过来后会反悔。
不过随即又想到:这朝代的律令可有不同。
私通者,徙。强侵者,斩!
秋后处斩。
懂吧懂吧懂吧?
且金、颜二人乃未婚夫妇,会被视为情有可原,再有人从中运作,或金瑞儿撤诉、或金瑞儿改口为私通,那么,颜廷光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颜廷光的父亲,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大员,且是秦浩贤的人。因为都崇尚儒学,哈!
叶风抬手,唤来熊飞虎,令其去彻查颜廷光一切过往。
锦衣卫与东厂都有监督百官之责,叶风就相信颜府上下的情况,锦衣卫多多少少也会有所掌握。
只要查到,甭管颜廷光是踩死鸡了还是压死狗了,叶风都准备将其给斩立决。
赶在金瑞儿反悔之前。
结果,颜廷光没抓到,丫跑了。
……
此前,做完坏事的颜廷光,睡着睡着感觉口渴,爬起来喝水之际发现金瑞儿不见了。
他顿时全身寒毛都要竖起。猜测金瑞儿是不是回家告状去了。
他了解一些金瑞儿,那姑娘就是任性,还执拗。否则也干不出自己私逃的事情来。
颜廷光被吓到了。
他手忙脚乱穿好衣物,扯下床单打成个小包袱,背上就离开了小院。
国子监没有被迁,课业也就没停,颜廷光穿着书院的服制,就没引起巡防兵士们过多的关注。
不过仍离书院有些远。
正当颜廷光赶得着急,还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时候,有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廷光兄,是要回书院吗?”
赶马车的人也是一身书院服制,招呼他。
颜廷光一见是同窗,心下不喜反惊,脚步站定之后还微退了半步,带着些许戒备看着对方。
但面上却是表现出惊喜。
笑着回话:“是回书院,利锋你也是吧?那你先走。”
钟利峰闻言,爽朗邀请:“上来吧,正好同路。”
颜廷光推拒不过,只得爬上车,钻进车厢。
他知道钟利峰有自己赶马车的习惯。
钟家在城外村庄,钟利峰的父亲,战死沙场,用命给钟利峰换取了一个进国子监的机会。
国子监的待遇好,什么都包圆儿了的,条件亦是上好的。钟利峰在国子监学习,还能为家里省去一大笔开销。
最初的时候,颜廷光跟钟利峰的关系还不错。
因着什么?颜廷光早已忘记了。
总之就是经常称兄道弟有来往。
大迁都前,纯朴的钟利峰,就邀请颜廷光去家中做客。
之后,钟利峰家出事,其就没再来过学堂,两人也就再没见过。
如今碰上了,颜廷光却缩在车厢角落里,困倦至极仍不敢睡,努力和钟利峰说话试探。
“你家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凶手找到了吗?”
“没找到。主要还是太寸了吧?我还没有报到京兆尹,就闹起了大迁都,现在没哪个官员还有空接案子了。”
钟利峰回答他的语气有些随意,并无多少怨忿在。
颜廷光的心遂彻底放了下来。
他歪躺进车榻内,嘱咐了一句:“利锋兄,我先睡会儿,到了你喊我声。若遇人寻我,你别说。”
后面的话都没用出多大的力气,只含糊着就睡了过去。
太累、太困了。
没听到钟利峰的回话声,更没听出其回话声音中的嘲讽。
“嗯,会好好叫你的。”
用一桶刺骨的冰渣水叫醒的。
颜廷光激灵灵打个寒战,睁开眼睛,刚想喊,发现自己嘴被堵着;刚想动,才看到自己手脚被反剪着侧倒在地面。
而他的面前,站着拎着水桶的钟利峰。
颜廷光眸子猛缩,人也尽量猛缩,拼命摇头。
钟利峰帮他说了出来:“想说不是你干的?想说强侵我妹妹的不是你?!事后杀了她的也不是你?!”
钟利峰说着,扔掉了手中的水桶,去角落里拖了把椅子,坐在了颜廷光的面前。
看着他,从怀里摸出块压服玉佩,拎着在其眼前晃。
再道:“我好心请你到我家做客,我家用尽了心力和积蓄招待你。我妹妹,年方九岁,她还挎个小篮进山为你采蘑。颜廷光,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牲才能对她下得了手?!”
那日,他们钟家上下,热情地招呼了颜廷光。
当时,钟利峰有注意到颜廷光喜欢跟小妹说话,喜欢看小妹那张纯真灵动的脸。钟利峰没有多想。
还跟他夸赞着小妹小小年纪有多能干,每日早早起来帮家中做事,还会去山脚边割草回来喂猪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