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警 第308章 没有希望的人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阵悦耳又熟悉的前奏响起，仿佛把方铎拉回了那个时代。

母亲花了“大钱”为他在电视台点了一首歌，算好了播放时间，在生日蛋糕上点燃蜡烛，然后把电灯熄灭，听这首歌……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这一刻，仿佛两个时代重合了，方铎呆住了，看着夜空里刚才冉冉升起的烟火，就像那年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既真实又虚幻。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似漂流。”

音乐突然停了，方铎像孩子一样诧异地回头，望着叶晓静，像是在问她为什么。

“呃，不好意思，没开会员，只能听到这里了。”叶晓静收起手机，眯着眼睛尬笑道。

方铎这才明白，这是现实。

“我知道那时候不怪你，但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责任。”叶晓静淡淡说了一句。

她第一次说话这么没有波澜，又充满了感情。

方铎只呆呆地望着她，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疑问。

叶晓静拍了拍他的头，扶着墙壁，在他旁边的水泥地上坐了下来，继续说道：

“以前没有家庭暴力这个词，但你遇到的就是家庭暴力，我想说的是，你妈妈在遭遇家庭暴力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有没有站出来为她发声？”

“我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你那时候还小，可能都吓哭了，但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当时恐惧到了什么程度？她多么希望你能替她说句话，或者，即使你什么也不说，在你爸离开之后，你能把妈妈扶起来，鼓励她，哪怕鼓励她忍下去，也能让她看到一丝希望。”

叶晓静的表情依然呆萌，但似乎蕴含着力量，接着说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当时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每一次我都是躲在被窝里，掀开一条缝看她，然后又把被子蒙上头，在里面哭，然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但你妈妈不知道啊，她只能感受到……一个没有任何温暖的家，没有任何关心她的人，所以一个无助的女人，对这个家还有什么希望吗？”

“那她也不能……”

“为什么不能？”叶晓静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方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即使换做你，你总是像你爸对你妈那样对我，我也会离开你的。”

“可爱情不应该是永远不离不弃的吗？”

“方铎，你的想法，太理想化了，没有永远的不离不弃，只有彼此的相濡以沫，懂吗？”

叶晓静怕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所以搀扶着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肩膀上，希望借此让他感受到一些温暖，不至于那么难受。

方铎一时半会儿确实接受不了，直到现在为止，他看这个世界，看每一个人，都是非黑即白的，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

比如，轻易不交朋友，一旦确认了朋友关系，就应该掏心掏肺，相互付出。

恋人之间就应该永远不离不弃，恩爱一辈子。

至于朋友之间，或者恋人之间会遇到什么问题，应该怎么解决，他重来没想过。

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对叶晓静毫无隐瞒，此刻他的心里也稍许平静，擦了擦鼻涕说：

“晓静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我应该怎么办，照你这么说，我不应该怪妈……呃，赵冰，一切都是我爸的的错！”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叶晓静趁他好了点，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说：

“你现在不是要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到底是谁对谁错，而是问问自己的心，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然后，她又心疼地望着他，拉起他的手说道：

“方铎，你这么多年太苦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方铎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那要问你自己喽！”叶晓静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又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双眼笑成了月牙，说：

“其实我觉得我爸看错了，他不应该让你回避这个案件，倒是程大队看得比较清楚，给了你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他侦查方向都错了，你居然还说给我什么机会。”

“回到过去，跟那些人，那些事和解的机会。”

说完，叶晓静牵着他的手就跑，“快快快，陪老婆去看烟花喽！”

方铎回到公寓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所幸不再睡觉，起来穿上衣服去了北山派出所。

第二天，方铎起床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上了一辆公交车。

半个小时以后，公交车播音喇叭里传来报站声：

“东山精神病院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往后门走，带好您的行李物品……”

随着后门打开，车外的寒风猛的灌进来，方铎下了车。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医院有没有收治一个叫赵冰的病人，我想看一下她。”方铎来到前台问道。

“对不起，我们医院一般是不允许探视的，请问你是？”前台小姐问。

“我是……”方铎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我是他儿子。”

“不好意思，你有证明吗？就是可以证明你们亲属关系的东西。”

“有。”

方铎把昨天晚上去北山派出所调的自己最早的户口本的复印件拿了出来，上面还盖着派出所的公章，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

前台小姐看了看，说：

“我需要问一下主治医生的意见，请稍等。”

然后，她打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跟主治医生沟通之后，挂断电话对方铎说：

“赵冰现在的情况属于比较稳定的，但沟通还是有一定障碍，虽然可以探视，但是估计没法跟你正常说话，请问还需要探视吗？”

“要！”

“好吧，请跟我来。”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带着方铎去了病区。

一个中间隔着铁栏杆的会见室，赵冰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手里拿着一叠方方正正的破布，跟宝贝似的。

方铎在栏杆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吃惊地望着对面的人。

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从五官轮廓来看，她很熟悉，非常非常熟悉。可是从神态上来看，又极其陌生。

方铎记得母亲的年龄，今年来算的话，应该五十岁出头。

可眼前的这个人，穿着病号服，满头花白的头发，脸上布满了皱纹，黯淡无光，没有一丝红润，眼神也散漫无光，整个人看起来像七十多岁的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