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轻染 第九十章 王天下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楚王沉吟半晌突然开口笑道。“秦相柳昨夜话中便有请辞之意，他赶着回西秦不想趟这趟浑水。寡人的义妹却已经先行一步，插手其中。有意思！”楚王放在御座上的右手，不自觉的抚了抚座椅上雕龙眼中镶嵌的红玉宝石。

这位西秦庸王虽然闻名多时，见面却觉得果然不凡。进退有度，有礼有节。虽然对着谁都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样子，却言辞缜密滴水不漏，不像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倒像是朝堂之上浸淫数十年的老狐狸。

“几派已经陆续派人飞马赶来弘武城，晌午之后山河派的人应该就能当先入城。”项明耀又道。山海城离京师极近，城墙虽不如弘武城高大，但占地颇广，内城外城加起来面积怕还在弘武城之上。

山河派自南楚建国之前便已存在，是汉朝中叶由一位姓何的武学奇才所创。因其所练心法名为《气吞山河》，便以山河二字开山立派。这样一个本就根底深厚的宗派，自南楚立国之后备受王恩，荣宠不断。如今的山河派、山河城比之开国初年又有不同，这些年赏恩、封地、与王室结亲，山河派掌门城主已经位比亲王。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卧榻之侧有这样一座不受控制的重武之城，怎能让人安稳入睡。

“王弟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司天监段少监观天降异星后，所说的一番话？”楚王突然道。

“这，臣弟那时时年太幼，不记得司天监有过一位姓段的少监，至于他说过什么，就更是毫无印象了。”项明耀愕然道。二十多年前他还不足十岁，司天监又不是什么热门重要的衙门，哪里会去注意这些。

楚王眯着眼认真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笑道：“不记得便算了。”

二十多年前，准确的说，是二十四年前的秋天。那时候项明辉还是东宫太子，镇南王项明耀也不过是个未封王的八岁孩童。那年的秋天格外冷，父王却带着一众王子和重臣去郊外秋猎。究竟猎得多少猎物项明辉记不清楚，每年的秋猎春猎都大抵相同。

只是那天从郊外归来，设宴群臣分享猎物后，他们父子三人难得去了御苑小酌。

“你兄弟二人性情勇猛刚烈，与寡人最似。更难得的是乃一母所生，自幼也亲厚相好，将来兄弟同心，定能为我南楚开疆扩土安邦兴国！”楚王酒酣中看着两个最宠爱的嫡子道。

“儿臣定不负父王厚望！”项明辉兄弟二人齐声道。

“好！”楚王大悦。

正在此时，三人均感到一阵轻微的宫摇地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般，连山河大地也微微轻颤。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闪过，项明辉抬眼便看到了夜空中那个耀眼更甚白月的星急速划过，朝东南而去。

那天是九月十九，天空中看不到几颗星，只隐隐约约几个晦暗的光点。只那轮月亮却格外的亮和圆，甚至堪比八月十五的那轮圆月。当那颗星芒耀眼的星子划过，却好像连月亮的光芒都掩盖住，抢夺了所有人的注目。

自那星子惊鸿一现后，原本清晰的圆月变得朦朦胧胧，而漫天的繁星却好像脱去了轻纱，争相辉映眨着眼睛。一瞬间，沉暗的天空完全被点亮，无数颗星辰放射出光芒来。项明辉的脑海中，却始终记着那颗在万星沉寂时划破天空，比月亮还耀眼的星子，久久挥散不去。

“那颗星，似乎有些异样，是否需要招司天监问询？”项明辉忍不住开口道。

“哼！天象变幻本是寻常，寡人只知道人定胜天。我大楚江山是靠一拳一脚打出来，靠的是人、是势、是武！求神问鬼，占星卜月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无稽之谈！”楚王厉色道：“太子不要本末倒置了！”

“是，儿臣知错。”项明辉低声应诺。

楚王点头，挥手对侍卫道：“传司天监提司过来，寡人看看他能编出些什么荒谬之言！”

司天监提司告假，最后来的是位面白无须名不见经传的段姓少监。

“异星现世，犹如神来之笔，划破夜空僵局，引得万星闪耀争鸣。此星一出，皓月无光，众星逐夜。”段少监满面红光，隐隐有些兴奋，面上全无面圣的胆怯畏惧。“臣观此象，万年难遇，堪舆推演参照古籍卜问可知，二十年后中原必起战乱，四国鼎立数百年的僵局将被打破……”

“而那颗应运而生的星子，谁得到它，谁便可以一统中原，王天下！”段少监双眼闪耀着一丝狂热道。

项明辉只觉得最后那句在心中掷地有声，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颗星子灿耀星空的模样来。

王天下！

不是偏安一隅，而是真正的问鼎中原，王天下！

不是南陲小国之王，而是，皇帝！

项明辉的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起来，二十年后，正是他当家作主的天下！

“荒谬！”楚王大怒：“王天下！就凭一颗星子！连风雨地震都算不准，还妄图去窥探天机卜算天下？”大手一挥道：“把这个不知所谓妖言惑众的少监逐出宫去！寡人的宫中不需要这样投机取巧，满口胡言的无能之辈！”

而后，再没有人见过这位段少监的踪迹。他说的那番话，和那颗破夜之星，却深深的刻在项明辉的心底深处，从未消失灭绝过。

“王兄？”项明耀看着久久沉思不语的项明辉出声试探道。

“嗯。”项明辉回过神来望着项明耀道：“王弟可有什么办法，将寡人新认的那位义妹留在南楚？”

“这，臣弟不明白王兄的意思。”项明耀莫名道。

“让她把南楚当成母国，留在这儿助寡人一臂之力。”项明辉的眼中透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项明耀心中古怪，却猜不透楚王的心思。从昨夜的封赏开始，楚王对待那个女子的态度与平日截然不同。心中存着几分顾虑，这时候听到楚王的提问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