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轻染 第四十八章 迷路

“嘁，原来是只丑蛤蟆！”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无聊道。

“别用剑，南疆不少东西都带毒的！”声音中带着老练与稳重，应该比先前那个年长些。

齐军分散出去的暗哨探子都是两人一组，每组负责划分好的一定范围。每个小组隔得都不算远，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就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

“张哥儿你就是太过紧张，一只蠢蛤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年轻些的那个似乎巡视得有些无聊，拿那只蛤蟆耍着玩。

“呱呱呱！”蛤蟆发出几声急促的叫声来。

“嘶！该死的东西！”

“叫你别胡来，军师说过，南疆的草木虫兽大部分都有剧毒。一不小心就会送命，别到时候苗人没杀半个，就栽在这些小东西上！”张哥儿说教着，看来年轻那个在蛤蟆手中吃了个暗亏。

“这鬼地方，真不知道将军怎么会请战南伐，就算攻下来也不好掌控。”年轻些的那个抱怨道。

或许是之前已经巡视过一遍，刚才又被那只毒蛤蟆惹到，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的情况下他搜寻得并不仔细。只粗粗的在草丛里瞄过，又开始和那个张哥儿闲谈起来。

苏青珃窝在树洞里，控制着呼吸不发出半点声响。心脏从砰砰乱跳到渐渐平复，支着耳朵听上方二人的谈话。

“将军请战自然有他的道理！顺子，你到铁衣军时间还浅，但我不想再听见你说将军半句不是！”张哥儿声音严肃，接着又道：“这次将军嫡子被南疆之人谋害，说什么咱们铁衣军也要为小将军报仇！”

苏青珃心中一抽，好像被人狠狠拽住心脏，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开。

顺子沉默半晌，有些收敛道：“之前听说将军只独宠侧夫人，没想到对嫡夫人生的子嗣也如此上心。不惜冒犯大王请战南疆，更是沟通楚国借得往南的要道，看来这次南疆不付出惨痛的代价咱们都要留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了。”

“不管发兵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替小将军报仇也好，为了大齐的国体颜面也罢。你只要记好自己的本分，扬我铁衣军威不辱没了将军的威名就行。”张哥儿说教道。

顺子胡乱答应着，后来二人又说了些什么苏青珃完全没有听进耳朵，脑中有些残破的碎片不停的翻涌闪现。直到二人走远，许久再听不见其他声音，苏青珃才双目怔然，面无表情的从树洞中爬出来。

有些木讷的站起身，似乎也不怕被人发现，就这么靠在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上，眼神有些失焦的望向齐营。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在众人心上，一队轻甲骑兵簇拥着一骑向军营而去。

“将军！”

“恭迎将军回营！”

一旁兵士尽皆行礼。

苏青珃的目光一点点的聚集在当先那人身上，黑盔黑甲，胯下一匹墨色骏马，和主人一般骄傲冷峻。明明相隔甚远，那人的身影却看得无比清晰。万军之中第一眼看去就能看见，也只能看见，他身上无可匹敌的气势与锋芒。

寒冷如冰丝毫没有弧度的唇角，沉静如水让人猜不透心思的面容。挺直的背脊，仿佛永远不会弯腰的骄傲。大军之中神态自若的从容，以及凛凛的威风和万夫莫当的冲天气势。

他就是铁衣军的军魂。

用不着旁人的呼喊，苏青珃看到他的那一眼就知道，他是韩陌。

来不及思量看到他的感受，心尖上就先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密密麻麻，毫不间断，布满了整个心房。仿佛饮了一杯千辛万苦求来的苦酒，从舌尖一直沿着喉管，苦到心上。然后这疼越来越密，越麻木；这苦越来越浓，越酸涩。然后某条一直不堪重负绷紧的弦悄然崩断，好像一下子从苦海刀山中活了过来。变得无知无觉，再觉不到痛，尝不着苦。

苏青珃的眼中好像蒙着一层飘渺的烟，接着烟消雾散，那双眸子一点点的变得越来越清亮。紧抿的纤唇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竟像带着几分释然。

韩陌似有所觉，在马背上朝树林中瞥去锐利的一眼。却只看到一棵树上有几片叶子微微颤动，好像林中吹过一抹细细的微风。还未到跟前便已经消散，再也捕捉不到。

……

苏青珃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没有沿着来时的路，或许早就忘了来时的路。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条陌生的小河边。

阳光微暗，时近黄昏。南疆虽然终年气候温热，但现在确实已经是深秋时节，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早。小河的水很清很浅，能够看到一尾尾活泼的游鱼和水里随波舞动的水草。苏青珃坐在河边一块浑圆的石头上，望着游鱼，水草，岸边的石块……又或者什么都没看。只是不想回去，或者应该说，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回哪儿去。

当日光越来越稀薄，太阳早就看不见，大地中只有一些余晖照就的模糊光影时。好像一瞬间，天地间拉下了帷幕。突然，一个绿莹莹的小点，漂浮着摇曳着，在空中起舞。好像迷路的孩子，玩耍着忘了归家的路，偶然间从跟前闪过。苏青珃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间有了一丝跳动。

萤火虫！

苏青珃急急站起身来，目光痴痴的盯着这个泛着浅浅光芒的小不点。想要靠近，又害怕惊扰到它。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小心的靠近着，试探着向它伸出手去。

起初小家伙有些闪躲，犹豫着漂浮在空中摇摆不定。最后终于像刚学步的孩子般，跌跌撞撞笨拙的飞过来，安静的落在她的掌心。

苏青珃的心中仿佛涌出一阵狂喜，因为太过喜悦，连眼睛都因此蒙上一层雾气，带得鼻头酸涩。用另一只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带着哭腔的笑发出声来。

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掌心中那个小小的生灵，可以看见它身侧纤细的翅膀微微颤动。明明是那么脆弱的生命，却能在黑暗中发出光彩，为迷失之人照亮心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