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轻染 第二百六十四章 记忆

“那个疯婆子，怎么还没回来！”花吟夕面色苍白，体内的内力已经难以为继。

“噗！”

正在此时，苏青珃吐出一口鲜血，迫得他强行收回内力。

“管不了那么多了。”花吟夕探着苏青珃手上的脉搏，虚浮无力时有时无，是极为凶险的征兆。“小花，事急从权，我是为了给你治伤。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等你好了之后，我认打认罚。”说着，便解开了苏青珃的衣襟，露出了左肩和胸口处黑中泛青的掌印。

“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寒毒封住，将这毒引出来。”花吟夕先平复心绪，翻掌捻住一枚细若毫毛的银针，往自己中指指尖刺去。

指尖的疼很轻微，顷刻间便涌出一滴殷虹的血珠来，那血珠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吸附住一般，在花吟夕的指尖稳稳停住。紧接着，他又飞快的在苏青珃胸口的黑青掌印上刺了一针，在那淤血还未涌出之际，飞快的用那只中指抵住。

若有懂行的人在此，恐怕会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样疗伤的法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花吟夕这招叫做银针渡血之法，虽然对治疗内伤有奇效，却也有奇险。以他的血作为引子，将在苏青珃体内运行的寒毒引导而出，进入他的体内。这样循环往复，几个周天之后，便能将缠绕在苏青珃体内的寒毒除清，但那要命的阴寒之毒却到了花吟夕的体内。

这法子必须二人的身子片刻不离，稍有差池，不止会功亏一篑，还很有可能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

“无聊啊，好无聊！”萧少白一个人在床上滚了滚，又啃了几个果子，却实在静不下心来休养。

“翠。你为什么不要阿旺。”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只被绢帕包着的花环，萧少白的语声有些低落。

桃枝编造的花环，倾注了他很多的心血。原本这个花环是很漂亮很漂亮的。此刻上头那些艳丽的花瓣却全都枯萎、干瘪，丑兮兮的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但不管它变成什么样，都是阿旺珍视和宝贵的东西。

萧少白轻摸着花环，鼻子突然动了动，沉在回忆中的眼睛一闪，变作野兽般锐利。

“血。有血。【９２ＫＳ. 】的味道。”

苏青珃朦朦胧胧间好像在身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特别世界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人烟。【９２ＫＳ. 】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我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记忆纷至沓来，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从小到大，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到在万剑山庄重伤昏迷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无比清晰。有些太过久远，久到自己以为都忘记了的东西，又再重新浮出水面。苏青珃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再一次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读了一遍。

“哇，哇！”冰天雪地之中传来一个小孩的哭声。

是谁在哭？

苏青珃走近了些，穿过一阵白茫茫的大雾，眼前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景象。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满脸疲惫而又欣喜的抱着一个才出生的婴孩，他沾着血的剑被扔在一旁。抱着婴孩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抱着全世界。

苏青珃看清了男人的脸。心中一阵巨震。

那张脸，赫然是年轻时的苏宗越。他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赶了千山万水的路一般，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却因这新生命的到来，变得无所畏惧，重新充满了力量。

“青青，乖，不要哭。”苏宗越哄着襁褓中的女儿，语声温柔。“不要哭啊，再让娘多睡一会儿。”他笨手笨脚的抱着，看着不住啼哭的女儿，向来天塌不惊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

苏青珃这才将目光收回，往一旁看去。在这个冰天雪地中的岩洞角落里，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睡在简陋的草堆上。她的身旁燃着一堆柴火，裙摆上有着点点血迹。她似乎是刚刚生产完，极度憔悴和虚弱。即使是这样，她仍然美得不可思议。

苏青珃的心中陡然一惊，那张脸，和自己很像。

似乎是被婴孩的啼哭声惊扰，那女子的眼皮微颤，终于还是带着几分疲惫的睁开了眼睛。那女子睁眼的瞬间，苏青珃仿佛看见了漫天飘摇的冰雪。那女子和她长得有八.九分相似，但是一睁眼便让人知道这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与苏青珃相比，她仿佛有冰雪铸就一般，气质是冷的，眼神是冷的，连心也是冷的。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苏宗越时，却又像是雪消冰散，她没有笑，却让人觉得心中莫名一暖。

“你来了。”她道。

“你醒了！”苏宗越急忙一个箭步，扶起她道：“是我吵醒你了。”他换了一只手抱住婴孩，满脸兴奋的道：“这是我们的女儿，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青青’。”

“青？”

“嗯，青山绿水的青，雨过天青的青。”苏宗越满脸宠溺的看着二人道。

“很好听。”女子捏了捏婴孩的小脸，似乎笑了笑。

“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我们就一起回中原。我们做一对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一起或是泛舟江河，或是隐居山野的将青青养大。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的美景，我答应过要带你一一看遍的，最后再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定居下来。给青青多添几个弟弟和妹妹，嗯……还是不要了。”苏宗越说着又摇了摇头，“有青青一个就够了，孩子多了太闹腾，我也怕你太累。”苏宗越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似乎已经见到了那样的场景，他与她一起看遍江河湖海，走遍大漠山川，手牵着手一起白头。

女子静静的听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波澜，却十分专注。她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许久才开口道：“越，你不该来的。”

“谁也不能将你们从我身边夺走！”苏宗越收了笑容，紧紧抱着她和孩子道：“不管是北域、南疆，还是大海沙漠。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女子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你的王位呢？”她轻声道。

“没你重要！”苏宗越不放手道。

“你的族人呢？”她又问。

“他们该学会，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苏宗越沉声道。

“那，你的志愿和抱负呢？”她看着他的眼睛，像要看进他的心里。

“不要了，统统都不要了。”苏宗越抱着她，喃喃道：“我只要你。”为了你，我可以抛弃一切。

苏青珃莫名感到心头一酸，她从未见过爹爹这幅模样。爹爹疼她、宠她，永远一幅顶天立地、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他，永远不会大喜大悲大怒。而此刻的爹爹，一身疲惫满身带伤，抱着那个女子却像是抱着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像是抱着人世间唯一的执念。

他也曾那样炽烈的爱过，爱到愿意倾其所有。可是结局呢……苏青珃心中一慌，这是她的记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早已注定。

“轰隆隆！”一阵诡异的雷声在雪域之上响起，崖动内一阵摇晃。

“哇，哇！”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大，似乎被这雷声惊扰。

“越，我想抱抱她。”女子的目光落在婴孩有些发皱的脸上，淡淡道。她的情绪似乎永远不会起伏，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的身体？”苏宗越有些迟疑。

“我想抱抱她。”女子看着他道。

“好。”苏宗越将孩子小心的递过去道：“你看她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多像你。长大之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像她娘一样漂亮。”苏宗越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脖间一刺，眼前一黑的昏了过去。昏倒之前他还用身子死死护住手中的孩子，害怕她摔在地上。

苏青珃瞪大了眼睛，用银针偷袭爹爹的人，分明就是那个女人，苏青珃的……娘亲？

“哇，哇，哇！”婴孩的哭声在崖洞中不断回荡，却再没有一个声音温言软语的哄着她了。

“别哭。”女人朝着婴孩冷声道。那声音毫无起伏，倒像是在发号施令。

“哇，哇，哇！”婴孩才不会这么听话，依旧放开嗓子大声哭着。

“别哭了。”女人的语声中终于出现一丝波澜，似乎因为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有些不知所措。

她试探着伸出手，比苏宗越还要更笨手笨脚些的将孩子抱起。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女人有些好奇的碰了碰她的脸蛋，那孩子便睁大了眼睛的望着她。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说来也奇怪，原本一直啼哭不止的孩子，刚一被她抱入怀中就不哭了。

“咯咯，咯咯！”小婴孩睁着大大眼睛，突然张嘴笑了起来。

女人看着她的小脸，便也微扬了唇角，展颜轻笑。一霎时，如冰雪消融，繁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