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轻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烟花

碧琴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被秦相柳这样冷言对待，面上苍白若纸。看向坐在他身侧的苏青珃，嘴唇动了动，终于强笑着开口道：“一年多前，曾听庸王说，一直在等一个人。现在却与这位姐姐如此相亲，是已经不想再等了吗？”

苏青珃偏着头看他，却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愈浓，抬起与她相握的手，高声道：“是终于等到了。”

苏青珃与他的眼睛一触，便觉得心脏怦然跳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碧琴的身子晃了晃，语声喃喃道。脸上却少了几分怨色，带着几分释然。

他二人双手交叠，眼神默契，光是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一年前，幸得庸王指点三日，碧琴的琴艺才能有此长进。”碧琴带着几分坦然的笑道：“久别重逢，碧琴想要敬庸王和这位姑娘一杯，一是酬谢一年前的三日师恩。二则是恭喜二位，终于等到了彼此。祝二位幸福美满，永不分离。”

“多谢碧琴姑娘了！”苏青珃接过那杯酒，落落大方道。

“姑娘的祝福我收下了！”秦相柳终于正眼看着她，认真道：“也愿姑娘早日找到今生的良伴。”

“这碧琴还真是有够弱的，居然就这么放手了！”一名看热闹的男子不悦道。

“原以为能够看出好戏，谁知道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西门胤亦是眯着眼睛道。碧琴这么一弄，在西京众人的心中，秦相柳和苏青珃的关系却是定下来了。再不是什么胡乱的猜测，什么师哥师妹的幌子。算是堂而皇之的公开在一起了。

这画面郎才女貌极为般配，西门胤看着却心头微有不悦。

“庸王爷好像忘了什么。”赵世冲大声道：“让苏姑娘上台去舞上一曲吧。有碧琴大家珠玉在前，苏姑娘可要拿出些本事，让咱们眼前一亮才行。”

“庸王旁边的那名女子也是锦绣楼的姑娘？”

“不是。她似乎是庸王的红颜知己，前不久才到西秦来的。”

“这算是争奇斗艳吗？这女子长得倒是貌若天仙。可是舞姿就未必能有锦绣楼的十二金钗精彩精妙了。”

“我们一起过去吧。”秦相柳牵着苏青珃的手道。

高台之上，秦相柳端坐在碧琴方才弹奏过的那张绿绮琴前，苏青珃则在高台之中亭亭而立。

“许久不曾听庸王奏琴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次耳福。”汤郡侯嘿嘿笑道：“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妇唱夫随’吗？”

“雅娘。”碧琴退场后回到二楼，黯然的眼神看见立在廊柱边的雅娘后却有些躲闪。

“死心了？”雅娘看着碧琴那张失魂落魄的脸语气淡淡道，从她的脸上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区别是，她陷得不深，抽离得也早。而自己。则是一辈子都这样，撞得头破血流的仍然执迷不悟。

“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人的奢望罢了。”碧琴面上恢复了几分，听到琴音响起，不自觉的又向下瞥去一眼，看着琴舞相谐的二人道：“他们真的很般配。”

“他是西秦庸王，位高权重。而我，不过是一介琴女，根本配不上他。”碧琴带着几分自怨自艾道。

“胡说八道！”雅娘带着几分薄怒，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碧琴满面的神伤。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身份、地位、权势……这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你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的人。”

爱上了一个心有所属却又专情之人。

“居然是剑舞！”一人惊呼道。

苏青珃虽是淮南王郡主，却没受过多少大家闺秀的教育。也从未学过什么舞蹈。她此刻手中执着一柄三尺软剑，身若游龙的在台中舞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剑招。

“我从未听他的琴声，这样欢快过。”碧琴看着双手抚琴，眼睛却始终未从苏青珃身上离开过的秦相柳，怔怔道。

“这剑舞分明惊采绝艳，让人赞叹。不知为何，我却生不出半点亵渎之感。”一人盯着苏青珃的舞姿，语中赞赏而疑惑。

来锦绣楼听曲看舞之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寻花问柳的心思。就连碧琴奏的那曲濯人心脾的琴音，结束之后也有人吵嚷着要买花相赠。苏青珃此刻在高台上。和着琴音舞剑，那软剑仿佛动人的白练。在她手中活了过来。一招一式，让人目不暇接，赏心悦目。

这样一支舞，场中之人看得如痴如醉，却没有一个人升起轻薄轻贱之心。

“是她的神情。”西门胤定定的看着苏青珃道。

不卑不亢、不哀不怜、不争宠不邀媚，而是自信自得的，自己想要舞剑。这分气度，比那些心中始终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或者刻意敏感高傲的舞姬歌女何止高了一筹。她就是她，苏青珃。此刻，她眼中或许根本没有台下静坐的百千人，她只专心于琴音，专情于剑舞。或许，她的眼中还有那个满眼温柔之色与她对视的弹琴之人。

西门胤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深沉。

“秦相柳、苏青珃。”厅中一角，一名穿着南楚样式武服的男子看着苏青珃的剑舞低声自语道：“无涯山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这支剑舞居然蕴含了如此多的精妙杀招，比我门中的剑招何止高了一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像这样品出苏青珃剑招中厉害的人，并不在少数，看到最后，渐渐又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嘭！”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夜空中，五光十色，刹那光华。沉寂的夜，被那一朵朵张扬着，用生命燃放璀璨精彩的烟花，渲染得比白昼更加美丽热闹。

江心的寒风有些冻人，甲板上仍然有不少人站立着，就为了看这场烟花。

苏青珃迎着江风，眼中被一簇簇烟花映出点点光亮。

秦相柳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用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吟道：“怎么样？”

“很美！”苏青珃叹道，随即又抬头，看着天空中安静点缀着的无数繁星。“今晚的星星也很多。”看着这广褒无垠的星空，又不自觉的推测着天象变换。脑中浮出每一颗星的传说和故事，心中安静缱绻而缠绵。

“比起烟花，你还是更喜欢星星。”秦相柳抬头，找寻着她目光所及的那颗星。

“烟花燃放生命，换来一刹那夜空中无与伦比的热闹与繁华。但终究会有消散的一天。”苏青珃轻声道：“但星星却是无论时间如何流转，亘古不变的存在。不比烟花灿烂，不比皓月明亮，小小的，不起眼的点缀在夜空中。却是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让人一瞬间变得安宁。哪怕偶尔心生阴霾，哪怕片刻乌云遮蔽，但是只要细细找寻，便会发现，它在，一直都在。”

秦相柳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她搂得更紧。

“锦绣楼倒是舍得花钱。每一次楼船启程前夜，都会来这么一场烟花雨。”

“这锦绣烟花，才衬得出锦绣楼的锦绣繁华。”

雅娘亦是靠在顶楼的船舱窗边，眼神寂寥的看着一朵朵不断绽放，又不断消失的烟花。带着几分自嘲道：“他还没有死心。一放就是六年，外人还当这烟花是我锦绣楼的惯例。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富，也只有他才会把大把银子扔在水里，也半点不心疼。”

“东家，那人又送花过来了。”小黑捧着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一板一眼道。

九十九朵，和这场烟花雨一样，他送了六年。

雅娘摘下一片花瓣，随手将它扔出窗外，看着那片花瓣在江风中打着转儿，最后淹没在漆黑一片的江水中。

“还是和以前一样，分发下去给每个姑娘吧。将花瓶里的那些枯花换一换。”雅娘依旧看着江面，也不回头道。

“是！”小黑应道，一如既往的没有多问。

烟花燃尽之后，锦绣楼的夜却没有结束，有不少人选择了留宿一夜。苏青珃一行人却并没有多留，而是乘着锦绣楼为客人准备的小船上岸。

“苏姑娘，这是我们东家给您准备的一点小礼物，感谢您今日为锦绣楼解了围。”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厮捧着一只一尺长的红木盒子，对苏青珃恭敬道。

“这件事本来也是因我的朋友而起，给锦绣楼添了不少麻烦。这些本就是我们该做的，哪里还用得着贵主送礼道谢。”苏青珃推辞道。

“我们东家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这份礼物也有这份情谊在，代表着锦绣楼的友谊，和我们东家的一片心意。”小厮满脸带笑道：“还请苏姑娘不要推辞。”

“收下吧。”秦相柳道。

“那好。”苏青珃点了点头，接过木盒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话锋一转又道：“至于我的这两位朋友……”

“东家已经说了，小竹和菊花两位姑娘并没有和锦绣楼签订长契。如果跟着姑娘能有更好的出路，锦绣楼绝对不会刁难。”小厮说道：“不过，毕竟今日小竹姑娘的行为有些欠妥。所以两位姑娘这几天的工钱就由锦绣楼扣除，作为损坏物件的赔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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