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轻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施粥

这只弹弓长七寸三分，手柄很长，通身呈暗褐色，看上去颇有分量。苏青珃弯腰将它捡起来，掂在手上却觉得轻飘飘的，比想象中要轻得多。

“奇怪！”苏青珃摩挲着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弹弓，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刚才那个孩子掉的吗？”梦婷探头过来道。

“嗯。”苏青珃应了声，眼睛仍没离开手中这只弹弓。拿在手上细看才能看出其中的名堂来。这弹弓用的是一整块天然枝桠做成，但这木头却很稀奇，入手极轻，却又坚硬有韧性，即使用很大的力气也不能折断。弹弓被打磨得光滑匀称，每一处都做过精细的水磨修正。更特备的是用特殊手法嵌在枝桠两端的那根兽筋，竟是极难看见的帝王级蟒蛇筋。

光是这条蛇筋都已经要价不菲，整个弹弓浑然一体，这样高超的技艺，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这样一件稀罕的东西，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逃难的流民能够拥有的。

“这只弹弓有什么特别吗？”梦萍看见苏青珃一直盯着弹弓看，也是开口问道。

苏青珃也不说话，随手捡了颗小石子，一拉兽筋，将它射出去。

“砰！”随手这么一拉，小石子就飞了几十米远，落在地上打出一个浅坑来。

“好厉害！”梦婷亮晶晶的看着这只弹弓道：“没想到弹弓这么好玩！”

身边一名护卫确实识货，有些疑惑道：“这只弹弓有些古怪啊！”

石子飞出之际，有几幅画面在苏青珃的脑中一闪而过，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闪现出来。她赶忙将弹弓翻了过来，盯着手柄的底端看，却只能够看到一些暗褐色的树枝纹路。待到用手指轻轻摸触。终于感觉到一些浅细的纹路。一圈一圈，组成一个熟悉的图案。

“果然是它！”苏青珃睁大了眼，带着几分惊讶道。

……

黑脸男孩回到破庙附近的时候。邺亭侯府的人已经撤走了。每天都是这样，只要庸王府的人一来他们就让道。等王府的人走了他们又再推着车过来。只要没了比较，总有些不知内情的人上钩。

“老大，你没事就好！”看到他回来，名叫小东的男孩赶忙从树上溜了下来。

“我能有什么事！”黑脸男孩昂着脑袋牛气道。朝小东身后扫了一眼又道：“他们几个呢？没被那些狗腿子抓住吧？”

“没有！咱们趁乱分头溜了，小芳和卓子往东，傻蛋和铁头往南，我先窜回来观察动静。”小东担任的是斥候的职位，就算是现在。也是边说话边溜着眼睛东张西望。“现在估计都猫在林子里躲着，过会儿应该就会跑回来了。每天这个点有庸王府的人派粥，邺亭侯的人也呆不了多久。”

“嗯，他们没事就好！”黑脸男孩放心道。

“老大，前几天你不是说了，懒得再搭理那些人吗？今天怎么又和那几个狗腿子起了冲突，这次他们可是真怒了，死咬着咱们不放啊！”小东满脸担忧道。看向那几个参与追捕的灾民，眼光恶狠狠的。“他们也没见着对我们有多感恩！”

“行了！我有分寸！”黑脸男孩不耐烦道。脑袋一转就看见带着弟弟站在一旁的宋云霜，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带着些孩子才有的灵犀和默契。

“庸王府来给大家派粥了，每人一碗粥，两个馒头！”

原本坐着不动的人群哗的一下站起来。推推搡搡的涌上前去。

庸王府派粥的车队准时来了，在这些灾民的眼中却总觉得有些姗姗来迟。刚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就有不少耳尖的人站起身围了过来。

与先头邺亭侯造成的小骚动不同，此时破庙附近上千灾民都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生怕少了他那口吃的。

梦萍、梦婷，还有几个头一回来派粥的小丫头都吓了一大跳。被这群人急切争抢，像是饥饿兽群来袭的样子吓到。苏青珃却心中一悲，不知道西秦诸郡还有多少像这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甚至连一口施舍的粥都等不到。

“不要抢不要急！”钱管事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声道：“粥和馒头管够。保证每人都能领到一份！还是老规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我先来的，让我排前头！”

“躲开！你算哪根葱！”

“都别吵了。这些日子还不清楚庸王府的脾性吗？要是咱们不排好队，他们是不会派粥的！”

人群稀稀拉拉推推搡搡的，终于还是排出了几道歪歪扭扭的队伍。每辆堆放着食物的推车前都排了一队，灾民们俱都是摩拳擦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些米粥和馒头。

“老大，咱们也去排队吧！不然待会就没了！”小东着急道。闻着那香味，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就来！”黑脸男孩一眼就瞥到了帮着派送东西的苏青珃，昂着脑袋故作不在意道。

“诶！那我就去了，老大你也快点！”小东点点头，撒腿就跑。

“你们两个也快些去排队吧！”黑脸男孩看着手足无措的宋家姐弟道。这两个一看就是出身不错，受过良好教养的人。看着一大群人冲过去，竟然木呆呆的站着，明明饿得要命也不去抢。真不知道这两姐弟涉世未深软绵绵的性子，是怎么一路走到京城来的。

宋云石早就迫不及待，拉着姐姐就往前跑。宋云霜却一把将弟弟拖住，显然是对先一波派粥的人吓怕了，有点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味道。对黑脸男孩问道：“你先前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次这波施粥的，不会也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要说目的吧，自然也有！”黑脸男孩看着宋云霜疑神疑鬼的样子笑道：“这一波是庸王府派来的施粥大队，自从流民入京，他们就一天都没断过。光是采买米面菜蔬，都要费好大一笔银钱。天底下哪有这样大仁大义的好人，更何况是他们姓秦的！”

宋云霜心下一凝，果然！就是不知道这庸王府究竟图的是什么？

“不过那庸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暂时还没瞧出来！”黑脸男孩皱了皱眉，又嘴一撇道：“不过那些吃的可是货真价实，热粥热馒头。他愿意花钱就让他花，咱们不吃白不吃！”

“走吧，快排队去！这么多人都吃了，倒霉也不是只倒咱们几个！”黑脸男孩瞧着宋云霜满脸深思的样子笑道：“看你长着张聪明脸，怎么这么笨！先吃了再说！”

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跑，选的却是离苏青珃最远的那一队。

呀！宋云霜心下一惊，有些羞气。女儿家的手哪能乱牵！下意识跟着黑脸男孩走，心中却有些疑惑，他的手比想象中还要纤细，若不是黑漆漆脏兮兮的，倒像是个女孩儿的手。

“苏姑娘，哪能让您忙活，让下人们去派就是！”钱管事看着苏青珃的动作道。

“都是做善事，我也想尽些心力。”苏青珃笑道，给面前一位面黄肌瘦的老人家舀了一大勺粥。看到他们感激的眼神，吃到东西时珍惜快乐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当一些人锦衣玉食高床暖枕的时候，还有另一群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艰难的靠着一点点食物维持下去。

天灾**，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这些百姓要的真的不多，只要有口饭吃，有身衣穿，有片瓦遮头，就足够他们开心满足。可是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未必能够如愿以偿。总有一些人，宁愿天下大乱，苍生离散，浮尸遍野，也要达成那一己私欲。

“姑娘和咱们王爷一样，都是大大的善心之人啊！”钱管事感叹道。也加入帮忙之中，负责人手的调度，维持着场内的秩序。

苏青珃笑笑，继续给一个个灾民派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非什么救济天下的大善之人。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随遇而安，随心随性，却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改变时局，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事。她认为天道有常，人道亦然，万事万物都有自己逃脱不开的亘古不变的规律，不是小小人力能够阻止违抗的。她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样的野心，去做那样轰轰烈烈的大事。

只要她这一亩三分地自在安然，只要她所在乎的人都平安喜乐，那就足够了。

只是，有些事情，看见了、遇见了，终究不能不管不顾。

否则，我心难安。

队列在迅速的缩短，不少领到馒头的人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有一些则藏在怀里，东张西望的盯着别人手上的东西。极少数的转了个身子，又排到队尾去，想要再领一份。若不是有王府的护卫监督着，这样冒领重领的人恐怕会更多。

“每人只能领一次吗？”宋云石好奇道。

“嗯。也不全是，如果每个人领完有剩余的也会全部派完。”黑脸男孩抱着胸懒洋洋道：“以前有过几个恶霸一直重复插队去领吃食，害的不少排在后头的人没领到。所以庸王府每次派粥都会跟几个护卫过来，也算是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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