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昙花 第二章：七月（3）

杨安和王忆枫通过学校的走廊，穿过连结着不同建筑的街道，逐渐来到了中学教学楼前。和以往不同，此时的中学教学楼门可罗雀，空旷寂寥。毕竟，整栋中学楼，也就只有一个年级的学生需要上课。穿过一扇扇如今已是大门紧闭的教室，杨安回想起来，仅仅是在上个星期，这一扇扇教室门都是敞开着的，里面还时不时传来了同学们的欢快的嬉闹声。而仅仅是过了一个星期，这里就已经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随着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走，杨安能听到的，仅仅是自己和王忆枫的脚步声。平时的喧闹声、脚步声、谈话声，在此刻已经无影无踪。爬着爬着没多久，杨安又开始喘气起来。对于这个体能一般般的男生来说，成为高三学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爬楼梯需要爬多一层楼了。

“多走一层楼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困难了？”王忆枫留意到已经开始喘气的杨安，自然是不会放弃挖苦他的机会。

“唉，你就不能，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杨安不想浪费自己的体力，并不想搭理王忆枫。

好不容易，终于走上了高三学年的楼层——也就是中学教学楼的顶层，杨安已经将近精疲力竭了。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够赶紧找到位置坐下来。可刚没走几步，就发现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围着一群学生，传来了讨论声。

“期末成绩出了！”人群中露出一位同学的脑袋，向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喊了一声。

同学们听见了后，变得躁动了起来。有一些同学十分紧张地跑到人群中，企图挤进人群确认自己的成绩；有的同学则是满不在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班级里去了；有的人则是站在原地踌躇，在期望和失望的边缘摇摆；更多的人是麻木，等着其他同学给把情况告诉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泛水从杨安和王忆枫身边跑过，刷一下就跑到了人群旁，为了想要看到贴在墙上的成绩表而上蹦下跳。只不过很遗憾，以她的身高，即使是跳起来也不可能高过站在外群的男生。于是她只能另外想办法，从人群中的缝隙里转进人群。

杨安目视着李泛水钻进人群的过程，感到很惊讶。毕竟，在他记忆中的李泛水，可不是一个会对成绩有丝毫兴趣的人。他嘴里嘀嘀咕咕道：“真奇怪呀，她什么时候竟然会对成绩感兴趣了？”

“李泛水，你跑到哪里去了？”在杨安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位女生的声音，“去打个水喝，转眼却人都不见了。”

杨安转过头看，一位亭亭玉立的女生出现在他的面前。女生留着一头自然的卷发，长发轻抚着她精致的脸庞。女生见杨安转过头来，时刻透露着高雅的眼神不经意和杨安对视了几秒钟，便回到了自己原本打算行走的路线上。

萧繁星手中提着两个水壶，眼睛不断地搜寻着李泛水的踪迹。只不过，李泛水此时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人群中了，想必萧繁星也没有办法能够找到她吧。

“她在那堆人里面哟。”站在旁边的王忆枫指了指人群的方向。

萧繁星随着声音转过头来，又回过头看了一下人群，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谢谢了，王忆枫。真不知道那白痴挤进去看什么。”

“期末成绩出了。她可能只是很感兴趣而已吧。”王忆枫回答道。

“她成绩什么时候好过了？都不知道看来有什么意义，不用想都大概能猜到她能考到什么样子了吧？”

“对啊，和某个人一个德行呢。”王忆枫用肘顶了顶杨安的腰，坏坏地笑道：“对吧，杨安？”

杨安没有理会，而是默默地和王忆枫拉开了距离。王忆枫见此，不太高兴地说：“什么嘛，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气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是你的玩笑开的太烂了。”杨安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

“呀，当着女生的面说我的坏话可不好哟。说不定别人会误会的。”王忆枫露出灿烂的笑容，忽然扑到了杨安的身上，用手臂一把钳住杨安的脖子，用力夹住。

杨安被这么一钳，感觉眼珠都要被挤压出来了，赶紧拍打着王忆枫的手臂表示投降。直到这时，王忆枫才松开手臂，对萧繁星说：“真是抱歉啊，繁星，吓到你了。都怪杨安呢，开玩笑也得分对象呢。是吧，杨安？”说完又一肘捅了捅杨安的胸腔。吓得杨安赶紧点头，不敢说话。

虽然杨安没有说什么，不过眼前的一切都被萧繁星看在眼里。她脸上丝毫没有好奇或者是放松的表情，反而是紧皱眉头。看来，她似乎十分憎恨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不过她没有将内心的感觉从嘴上说出，而是略带同情的语气对杨安说道：“真的是辛苦你了，杨安。”

话说完，她便优雅地转过身，准备往人群的方向走去：“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要去找李泛水回去了。李泛水，你在哪里呢？快给我出来。”

“我在这里呢。”李泛水从人群里将头露出来，“诶哟，萧繁星，我又考第一百名了，呜呜呜......”

“你上次是考第几名来着？”萧繁星问。

“一百零一啊。”

“那不是挺好的吗？进步了一名呢！”

“但是这是因为那个人转学了，所以我才往前了一名啊！”

“噗嗤！”萧繁星没忍住自己的笑声，便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李泛水看到自己在笑。

“你还笑我！”李泛水露出委屈巴巴的脸。或许她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停着原地踏步吧。

“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萧繁星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泛水，你不用太伤心。你能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李泛水疑惑地问。

“谁让你是个笨蛋呢？”萧繁星坏坏地笑着。

“萧繁星！我要跟你拼了！”李泛水扑向萧繁星，用手狠狠地拨乱泛水妈引以为傲的长发。

“啊！李泛水，你不要弄我的头发啊！”萧繁星企图推开李泛水，但是由于自己手里面拿着两瓶水，根本没有办法推的开，所以只能干生闷气，任由李泛水整乱自己的头发。

“不弄你头发也行，那我帮你看看成绩吧。”

“诶？”萧繁星因为李泛水的话被吓了一跳，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有办法掩盖住萧繁星的恐慌。

“嘿嘿，你肯定还没看吧，你肯定也很想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吧？那我做一次好人，帮你看一看。”李泛水笑嘻嘻地说。

“别......”萧繁星想要制止住李泛水。但是她能做的也仅仅是眼睁睁地看着李泛水挤进人群里，却无可奈何。

李泛水再一次来到了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榜单前。每到考完试出完成绩后，校方就会十分自豪地将期末成绩榜单张贴在各自年级的办公室门口前，仿佛希望让整个学校的人都能够轻松看到一样。更重要的是，学校还很喜欢将学生们的成绩按照分数高低进行先后排序，好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好学生”和“差学生”之间的区别。

在李泛水这个年级里，共有212名学生。按文理科进行分班，文科有119名学生，理科有93名学生。而李泛水她们所在的班级，是文科的班级。

“萧繁星......550分，是第二名！”李泛水看到萧繁星的分数，显得非常激动。毕竟，和自己四百分都没有的成绩相比，萧繁星对于自己来说毫无疑问就是学霸级别的人物了。

“萧繁星，你是第二名......”李泛水刚想转过身来将自己认为的好消息告诉萧繁星，谁知道自己还没把话说完，萧繁星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此时的萧繁星的脸上再也不存在惊吓或烦恼，而是愤怒。

“......呃，你又是第二名诶，恭喜......”李泛水呆呆地看着愤怒的萧繁星，嘴里还在念叨着刚才还没说完的话。

“李泛水，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不要看我的成绩了吗？”萧繁星两眼露出凶光，恨不得立即就把李泛水给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抱......抱歉？”李泛水见萧繁星怒气逼人，也不敢乱说话了。

萧繁星刚准备继续发泄自己的心中的怒火，但是当她准备继续骂李泛水的时候，才发现，同学们的目光已经都凝聚在自己的身上，或许他们都没有见过萧繁星生气时候的样子吧。他们的眼神有的充满敬佩，有的充满陌生；有的充满疑惑，有的则是带着一丝害怕。

“第二名，不是已经很好了吗？550分也是一个可以达成本A线的分数了......”

“啊，繁星同学长得真美，即使是生气时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为了一个成绩，至于发那么大火吗？每次考试都会粘贴出来的啊......”

......

无论同学们是带着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萧繁星都没有办法识别了。她只能感受到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感。沉重得甚至让她觉得无法呼吸。曾经在她内心深处的记忆似乎被唤醒，如同魔鬼一样将她紧紧抱住，渐渐地拉往深渊。但是，她忽然被同学们的议论声惊醒，她深感觉自己没有办法待在这里了。便赶紧回过身，默默地逃离这个地方。

“繁星，你去哪里？对不起啦，你别生气好不好？”李泛水见萧繁星这么失落，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便赶紧跟上萧繁星的脚步，追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杨安和王忆枫看着有些失态的萧繁星，对刚刚短暂的故事都感到十分惊讶。萧繁星这个女生，自高一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是令所有人都仰慕的女生。她美丽、优秀、努力，有很多男生都背地里称她为自己的女神。而萧繁星对于自己的要求也非常高，她每天都会去操场跑步、吃饭的时候一般仅吃素菜；上课从不走神，认真听讲。无论从什么方面，她在外人看来的都是完美的。然而即使是她，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而同学们，也因为萧繁星的离开，陆陆续续散了。

王忆枫看着拐进教室的萧繁星，摊摊手，说道：“真没想到在其他人看来是完美女神的萧繁星，竟然会有这么一面呢。”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触及的事物吧。”杨安淡淡地说道，“就你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才会乱去触及人家不想被提及的事情。”

“是吗？可是所谓不能被触及的事，只不过是被触及的少而已吧。触及得多几次就习惯了。”王忆枫说完后，便走到那份成绩榜单前，仔细审视了起来。

“你在干嘛？”杨安走到了王忆枫的旁边。

“这不是很明显嘛，我在看成绩啊。”

“你也会在乎这种东西？”杨安问。

“我又不是在看我的成绩，我在看其他人的成绩而已。”王忆枫白了杨安一眼，然后继续看起榜单来：“许佳佳，第一名，562分。不愧是她呢，一直以来都霸榜第一名。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生，却没想到一直都能爆发出不少的力量呢。”

“什么叫做不起眼？人家也有人家优秀的地方好吧？”杨安低声说道。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王忆枫说，“但即使如此，562分的成绩也不足以能够达成重本线，更不要说985或211等名牌大学了。”

说完，他又指了指下面的一位，说：“萧繁星，第二名，550分。虽然在学校里是顶尖水准，但是和佳佳一样，目前还是没能够达成重本线的。并且，一直以来，她都和佳佳非常接近，但从没有过超越佳佳的分数。明明是大家的女神，却也有翻不过去的大山，还是挺可惜的。”

“看一下冯皓轩是第几名。找到了，年级第五，532分。虽然只是一个本B的分数水平，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个并不能作为参考标准。因为如果他是要考体校的话，这个成绩已经足够他进大部分学校了。”

“你是打算将所有的都介绍一遍吗？”杨安又问。

“都让你别打岔了啦。”王忆枫狠狠地瞪了杨安一眼，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找找我在哪里啊。找到了！我是在六十一名，480分呢，非常接近本B线的水平。虽然多少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就是了。”

“董小珏的成绩竟然意外地还要比李泛水还要好一些呢。竟然达到了九十四名，这还蛮让我意外的。”王忆枫思考一会儿，对杨安说道：“杨安，都到九十四名了，还没有找到你的名字，你不会又在年级倒数吧？虽然我不想这么说的，但是还蛮丢人的。”

“都到了李泛水这了，还没找到你的名字呢。继续往下看一下。”王忆枫用手指着排名一个一个搜寻着杨安的名字。但是直到数到最后一个，也没有能找到杨安。

“杨安，你不会缺考了吧？”

“才没有呢！”

“那难道是我漏看了？”王忆枫有些怀疑地看着榜单，又从榜单末尾重新往上数。从第119名，陆续向前看。他逐渐数过100名，数过80名，数过70名。最后在自己的排名往前几名的位置看到了杨安的名字。

“找到你了呢。排在第五十九名的杨安同学。这次考试你竟然能够拿到491分呢。这可是非常非常接近本B线了。这可不像是你啊。以往的你不都是在专A专B线之间的分数疯狂徘徊的吗？说，这次是不是作弊了？”王忆枫凑近到杨安的面前，仔细地注视着杨安的眼神，似乎在嗅探他身上有没有撒谎的味道。

“才没有呢。你别想太多了。”杨安对自己的分数没有感到太意外，依然十分淡定地和王忆枫对视。

其实王忆枫会这么想也很正常。自他认识杨安以来，他就没有见过杨安考试考的好的时候。以前的杨安，虽然在平时上课的时候看上去确确实实是有在认真听课。可是只要当你凑近一些看的时候，就会发现杨安其实只是对着黑板发呆。虽然人是在教室里，但是灵魂说不定已经飘到了另一个半球那边了。而在课后，杨安也从来不会抓着课本看，而是一有时间就拿起各种各样的小说、漫画书看起来。太久远的成绩就不做参考，即使是在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杨安也就在九十名左右，一直在专科线中挣扎着。

“可以啊，杨安，我真的是小看你了。才短短地几个月，就已经从专科线快要跃进到本科线了。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王忆枫轻蔑地一笑，虽然他嘴上对杨安赞叹有加，而实际心里估计还在怀疑着杨安吧。

“也没有啥啦。”杨安并没有在意王忆枫对他的态度，而是将脸凑近到成绩榜前，用手指指到了许佳佳的位置，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对王忆枫说道：“说真的，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