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昙花 第十章：三月（3）

离开了篮球场的董小珏，顺着走廊，来到了学生饭堂。自己来的时间似乎算比较早，所以还看不到太多来吃饭的同学。董小珏拿出了一个餐盘，来到了打饭窗口前。由于春季的所特有湿气，在温暖的菜式上方所凝结成一颗一颗细小的水珠，粘在打饭窗口的玻璃上。

她的目光透过窗口的玻璃在饭菜上扫视着，有小炒肉、炒青菜等四五道菜式。但是无一例外每一道菜都散发的味道，混合成一体，形成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让人难以提起食欲。董小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从中挑出一小份酿豆腐和青菜，还有一点点小炒肉，盛了半碗米饭。然后，她端着餐盘，找了个靠少人且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

看着这着实不太让人感到开胃的饭菜，董小珏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豆腐，送进自己的嘴中。伴随着豆腐些许煮焦的味道透过鼻子传进自己的中枢神经，让原本不开胃的董小珏，更加不想吃饭了。

“如果有加餐就好了，哪怕只是咸菜都好啊......”董小珏发出无助的**。

正当她十分苦恼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将餐盘放在了董小珏的对面。紧接着，这个人将一个套着透明塑料袋的豆豉鲮鱼罐头放在了桌面上。董小珏看着这罐豆豉鲮鱼，仿佛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盯着那盒罐头一动不动。

“你究竟想要盯着这玩意多长时间？”

听到了熟悉的音色的时候，董小珏才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这位同学一眼。这位同学一头秀丽的卷发，并且要比以前还要稍长一些，头发的长度刚刚盖住了她的肩膀。在卷发所遮着的，是即使不需要任何妆容也能保持着美丽的脸庞。她不是其他人，就是萧繁星。

“是你啊。”董小珏笑着看着繁星，“还是得靠你啊，繁星，救了我一命啊！”

“不至于吧，就加了点菜而已。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小珏姐对别人可别这样，不然可能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啊。”萧繁星虽然嘴上嫌弃着，但是嘴角边还是露出了笑容。她将罐头从塑料袋中拿出，然后将罐头盖子给打开。在盖子被打开过后，三两条已经经过腌制好的鱼肉呈现在她们面前。

虽然鱼肉呈灰黑色，从色彩上确实也难以让人提起食欲。但是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说，这个简单的罐头毫无疑问，有着独特的风味。董小珏迫不及待地从罐头当中夹起一条鱼，放在自己已经盛好的白米饭上。豆豉鲮鱼蒸着些许散发着光彩的香油，流在了雪白的米饭上，让原本淡然无味的米饭，似乎也增加了一层豆豉鲮鱼的风味。

“哇，这真的太棒啦。”董小珏十分兴奋地说，“太谢谢你啦，繁星。若是没有你，说不定我今晚就要饿着肚子了。”

“不至于啦，大不了再叫个外卖咯。”萧繁星满脸黑线地看着小珏，“尽管吃，吃完再说。不饱我们就再去买点零食吃。”

“嘿嘿，点外卖哪有跟你一起吃饭香呀？”话说完，董小珏就咬了一口鱼，然后发出了非常满意的赞叹，“真是熟悉的味道啊。让我嘴馋！”

萧繁星听见后，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轻咳两声，轻声回答道：“哼！你就知道面不改色地说一些让人害臊的话……”

“是不喜欢听吗？”

“那，那倒没有。”萧繁星低下头，猛然地吃了几口饭。

董小珏看着繁星那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心里莫名感到一股喜感。虽然她知道繁星是那种口嫌体正直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可以说是每时每刻都透露着傲娇的性格了。她思考了一会，决定找个话题和繁星聊聊：“繁星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吃饭呀？”

萧繁星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董小珏，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似乎有些不自然。她小声地说：“刚刚出去田径场那边逛了一下，然后顺路就过来了。”

“又去跑步吗？”

“那倒没有。”

“那你去干嘛？”

“呃，小珏姐你不要问那么多啦！”繁星问，“那你呢？今天是小珏姐一个人来呢。”

“我一个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董小珏笑了笑，“平时你都是和泛水走，而佳佳嘛，已经单刷很长时间了。想和她一起来吃饭还不容易呢。而且啊，佳佳现在生病了，现在正在宿舍里躺着呢。”一提到佳佳，董小珏就感觉到内心十分愧疚，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嗯，我知道。我在宿舍里看到她了。”繁星点点头，说，“现在正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呢。她估计得休息一会才能醒过来了。”

“那你们俩有说话吗？”

繁星听见后，愣了一下，随后缓缓地摇摇头。

“毕竟是朋友，好好关心一下人家嘛。”

“我和她是朋友吗？”萧繁星有些苦恼地思考着董小珏说的话。毕竟她感觉她和佳佳的关系怎么样都算不上好，更不要说是好朋友了。

“你们俩的关系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啊？甚至该说要比以前更糟糕了。”董小珏淡淡地说，“你们两个一直竞争那么多年了，她心里多么倔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怎么了也学她一样那么倔呢？不要让你们之间的竞争影响你们的关系啊。若是静下心来，说不定你才是最懂她想法的人吧。”

“或许吧。”繁星苦笑了一声。自己也确实尝试过去了解佳佳的想法，想去帮助她。但是，就和上次在宿舍楼下的对话一样，自己和她总是以分道扬镳作为结局。两个人就如同行驶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上，虽然目的地可能相近，但是总归不是在同样的道路上。

“那如果了解，那为什么不放下心来，和她重新认识呢？”董小珏十分疑惑地问。她心里清楚，繁星和佳佳两个人并不是真正地憎恨着对方。在某些场合，两个人甚至还会照顾对方的感受。造成她们两个之间的分歧，是她们两个人的价值观。说起来也讽刺，两个人就像是磁铁的两极，无论使出多少力气去接近，最后总是会在外力结束后有弹开。

“了解归了解，但不一定代表我认同她啊。”繁星没有回避问题。她思考了一会后，回答道：“其实说实话，我曾经很羡慕她，羡慕她为什么能够无拘无束，羡慕她时时刻刻保持着纯净的笑容。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我曾经没有办法得到的。而在当我逐渐改变，获得属于我自己的快乐后，我才发现我曾经的想法是错误的。”

“为什么？”

萧繁星淡淡地说：“因为我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也或许我和她永远都不能够真正理解对方。当她走向理想的时候，我在现实里挣扎。而当我重新相信理想的时候，她却反而放弃了理想，想自己扎进现实中来。发生这一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和她性格上有区别，而是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并不是一样的。或许在之后当中也不可能走在相同的轨迹上吧。”

“但无论怎么样，我都必须要一直走下去。我想佳佳也是和我抱着一样的想法的。”

听完繁星的话，董小珏内心竟感觉到有些许震惊。倒不是因为繁星说的话有哪里不对，而是对于繁星能够说出这种在以前绝对不会说的话而感到欣慰。直到这时，董小珏才意识到，繁星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繁星了。她已经成长了不少。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却同时也比以前更加包容。连董小珏也不禁为此而感到赞叹。

“繁星，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呢。”董小珏露出了宠溺和欣慰的眼神。

“是吗？”听到了董小珏的坦白，繁星的脸因为害羞而露出了些许绯红。

“那当然啦。以前的萧繁星，可是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遇到讨厌的事情，你就毫不犹豫地说出内心的想法。就是因为你曾经这样的性格，可是吓退了不少人呢，哈哈。”董小珏轻轻地笑了，语气里满是温柔的回忆，“而现在，你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要比以前更加会接纳不同的人了。”

繁星听见后，显得更不好意思了。她低着头，偷偷的笑了一下，眼中闪烁着自信和谦逊。她说道：“可能还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学会了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吧。曾经的我，一直困在曾经的阴影之下，一直挣脱不出来。”

“但是，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让我造成阴影的人，总归是少数。身边有很多人，还是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我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将别人推开，而不是别人远离着我。”繁星坚定地说，“所以，我决定做出改变，让自己不要再和以前一样，而是从曾经的阴影当中脱颖而出，成为更好的自己。”

“看到你这样的变化，我真的很开心。”董小珏伸出的勺子，对着萧繁星的脸庞，“而且，我觉得，你的坚强和改变，也是我需要学习的啊。”

“才不是呢。”听到小珏的回答，繁星变得有些激动。她十分紧张地说道：“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英雄啊。是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是你一直以来都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若是那天......”

董小珏听见后，露出了悲伤的心情。她很清楚萧繁星对自己说的是哪一件事情。直至现在，她也完全记得起那天在宿舍当中，那几个女生和繁星之间发生冲突的细节。也能想起自己冲进去宿舍时的那一刹那，记得自己为了保护萧繁星，和其他人对抗的片段。但是，她很高兴自己能够非常及时去到那里，去将繁星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若是那天，你没有在宿舍里救我，说不定，我可能，就会成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吧......”繁星说完，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也没有办法想象出，如果当时没有人来救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自己会退学；或许，自己会产生自闭；或许，自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自己还活在，还在学校里，还在继续生活。她忽然发出了释怀的笑容，轻声对小珏说道：“小珏姐，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因为那件事情对你道过谢。但是，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谢谢你，愿意来救我。”

“无论发生多少次，我都会去救你的。我从来都没有后悔我在那天做过的一切。”董小珏淡淡地说。

“嗯。”繁星十分高兴地点点头。一个十分爽朗的笑容挂在了她的脸上。在这一刻，她真的为这个事情感到高兴，同时，她总算是向小珏坦白。曾经的事情，在此告一段落。繁星可以拥抱光明，继续开始新的生活了。

随着六点钟声的响起，来到饭堂的人越来越多了。原本空闲的打饭窗口，也逐渐排起了一条条长队来。他们有的是刚刚在球场、田径场运动回来的学生；有的则是刚刚完成工作的老师；有些则是刚刚从图书馆学习回来的同学；有的则是独自一人走来的陌生面孔。

正当繁星继续吃着饭的时候，她拿着勺子的右手手腕上的手表似乎时不时就发出了震动。但是，繁星在对着手表瞄了一眼之后，就没有再搭理它，继续吃着饭。

董小珏毫无疑问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她没有说话，我是跟着繁星，默默的吃着饭。

只是可惜，手表的震动似乎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过了一会就会稍微震一下，然后屏幕就会稍微被点亮一会。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但是董小珏通过手表屏幕的构图，推测应该是短信提示。

在多次发生重复的事情后，董小珏似乎也忍不住她的好奇心了。于是，她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将勺子对着萧繁星的手表，对她说道：“繁星，你的手表从好久之前就一直在震喔。是不是有人有急事找你啊？”

“啊？没，没有啊。”萧繁星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但是，眼神的逃避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真的吗？”董小珏向她投出了怀疑的目光，“你是不是在骗我？”

“哪里有骗你啊？”

董小珏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低下头来吃饭。而繁星看董小珏没有追问，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也同时低下头来真被吃饭。说时迟那时快，董小珏猛然抬起头，直接用自己的原本放在桌面上的左手一把抓住了繁星的右手，然后凑上前去，打算往繁星的智能手表中确认究竟是谁发的短信给她。

“诶，小珏姐，你在干嘛？”迅速捉摸出小珏意图的繁星顿时就慌了神。

“嘿嘿，那还用说吗？”董小珏露出了坏笑，“当然是因为嗅到八卦的味道了啊！”

繁星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泛起了红晕，既有些害羞又带着几分无奈。但是，被董小珏抓住的手可不是能够轻易能够被放开的，她紧紧抓着繁星的手腕，眼睛紧盯着那块智能手表的屏幕，手指轻轻一点，使屏幕亮了起来，而在其中的短信内容也在董小珏的眼中一览无余。

发件人是一个昵称。而且似乎由于手表不支持表情包，而显示成了两个方框。使得董小珏没有办法能够猜出究竟是哪个人发出来的信息。

“吃饭了吗？”；“我刚从操场进行恢复训练了，要不要吃个饭。”；“诶，怎么不回我啊？”；“是不是生气了？”；“别不理我啊，呜呜！”

“呃，这个人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啊。”看着手表中那一条条简短却上演了一场颇具幽默感的喜剧，董小珏忍不住吐槽了：“不过啊，繁星，这种人最容易骗到女生的留意了，你可得小心点啊！”

“没有啦！你不要多想，那只是普通朋友！”繁星的脸比刚才还要红了。她急忙将自己的手从董小珏的紧握中抽出。由于抽出的力气太大，让董小珏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哟，看来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啊。”董小珏故意拉长了音调，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关心和好奇。

虽然对于董小珏来说，可能是一句玩笑。但是对于繁星来说，她可得绞尽脑汁，才能够对应董小珏一句又一句的询问。董小珏的追问，都快让繁星的脑袋烧起来了。说不定再这么下去，自己也要和许佳佳一样发起烧来了。

见董小珏一直抓着自己不放，心中是很是着急。羞涩的情绪让她一直在逃避着小珏的询问。她不知道该再以什么样的借口去掩盖原本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最后只能用勺子从鲮鱼罐头中挖了一勺豆豉，浇在自己的饭上，然后拼命把饭往自己的嘴里送。

董小珏见到繁星的动作，笑的更加开心了：“繁星，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可爱极了。怪不得有男生追你呢，哈哈哈！”

“才，没，有，呢......”萧繁星嘴里嚼着饭来回答，含含糊糊的。平时的矜持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不用那么害羞啦，就算是有也很正常嘛，毕竟你这么优秀。”董小珏静静地看着繁星。

“哼，都说了没有了啦！”萧繁星并不打算认输。只不过，她也不想继续和董小珏聊下去了。因为她感觉到，越是和她继续聊，自己就越有可能露馅。只见她将餐盘中剩下的几口饭塞进嘴里面，还没嚼碎，就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聊啦，我还有事，我要先走啦！”

说完，她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只剩下董小珏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她看着繁星留下来的那盒罐头，轻松地笑了起来：“哈哈，这个繁星，用不用这么害羞啊。就这么把我留在这，这算是什么意思嘛。”

话说完，她将罐头里面所剩无几的鱼肉挖出来，搅拌在饭里面，一边吃，一边淡淡地说：“而且啊，你总得要认识一个新的能够知心的同伴的嘛。毕竟，很快就毕业啦，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吃饭聊天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