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比星坚 第四十六章 村山树大人

村山树问：“祖祖米，你快给我讲讲，你在地球上怎么样啊？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你这个爱惹事的娃娃，我很担心啊。”

祖祖米吐吐舌头说：“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应该说是超出预料的好。我认识了地球妈妈杜小西。她对我非常好，全心全意的爱我，慢慢的，我感觉也很爱她。就希望她高兴，希望她快乐，谁要是欺负她，我就能跟谁拼命，一天不见她就想她。”

村山树不由皱起眉头：“祖祖米，你这个变化也太大了吧？我们桔星獭没有感情，不会也不需要运用感情，现在你对一个地球人居然动了这么强烈的感情，最后是会吃亏的呀。”

祖祖米看着村山树问道：“村山树大人，谁说我们桔星獭没有感情，我对您就是真的尊敬，真的爱戴，而且我觉得您对我也是真的关心。要不然，您刚才见到我也不会掉眼泪了。我说的不对吗？”

村山树说：“你说的当然对，我的孩子。可我们已经认识好几百年了，彼此非常了解。可你和那个地球宿体认识才短短一年，你能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吗？”

祖祖米不喜欢别人叫杜小西地球宿体，大声说：“她是我的妈妈，不是地球宿体！”

村山树一惊，这孩子对地球宿体的感情，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祖祖米从没那么大声和村山树说话，自己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容易见到村山树先生，应该高兴亲热才对，怎么能这么对他大吵大嚷呢？

祖祖米低八度继续说：“对不起，村山树大人，我刚才太失礼了，请您原谅。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直把这个地球女人当妈妈，从没把她当个简单的地球宿体。”

村山树担心的看着她说：“祖祖米，这恰恰是问题所在。刚才门萨夫先生说的很对，那个地球女人爱你，是因为她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地球人对孩子感情真挚浓烈，这点我们都清楚。而且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不只是你认识的这个宿体，大部分地球人都对自己的子女呵护有加。当然也有个别父母虐待子女，甚至卖掉自己的孩子换钱，这是非常少见的，据我们研究，这种地球人其实基因已经突变，只是具有人类的外表，根本不是人类。”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村山树已经老了，心情激动的说了这么多，一口气没上来，干咳不停。

祖祖米关切的问：“村山树大人，您先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村山树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不，你不明白。正如门萨夫先生所言，如果有一天，你爱的地球宿体发现真相，她一定会怨恨你，恨你伪装了她的孩子，让她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感情和时间。祖祖米，不管你爱的是人还是獭，我都不希望你再被对方伤害。孩子，你受得苦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再付出真情？一旦情势变化，付出的真情就像回转的刀子，会深深扎在你心里的。”

祖祖米听了这些话非常痛苦，她信赖村山树，知道村山树从不骗她。但她也的确爱杜小西，不相信有一天杜小西会对自己由爱变为恨。

村山树看了看她继续说：“而且，祖祖米，你想过没有？迟早有一天你要离开地球，回到桔星。就算你的地球宿体不恨你，你们从此远隔3600万光年，永不再见，这样不是更残酷吗？”

这句话戳到了祖祖米的弱点，这是她一直担心且无能为力的事。祖祖米哭了，她问村山树：“可我真的把她看作我妈妈，我不但收集到了她对我的真情，我也的确对她付出了我的真情，我们都感觉很幸福。难道这一切都错了吗？”

村山树摇摇头说：“当然错了，你的妈妈不是那个地球女人，你只是借助她的身体去地球执行任务。你的父母在这里，在桔星，是他们真正生育了你，你难道忘了吗？”

经村山树提醒，祖祖米真得才想起来自己在桔星还有一对亲生父母，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他们，更不用提得到他们的关爱，但村山树大人说的的确是事实。

祖祖米倔强的扭过头去说：“他们虽然生育了我，但从没养育过我。我觉得养育比生育要重要得多。生育是赋予生命，养育是赋予感情，赋予爱。没有感情的生命，不就是行尸走肉吗？所以，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我的父母。”

“住口！”村山树怒不可歇的打断祖祖米的话：“我们桔星獭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不需要感情，只要掌握最先进的科技，我们就能屹立不倒，就是最强大的，难道你把我们的生存之道也忘了吗？”

祖祖米毫不退缩：“大人，正是因为我们桔星獭没有感情，今天才沦落到这种生死存亡，需要到处借真情的地步？我们一直在进行错误的生活，不是这样吗？”

村山树气极了，瞪着祖祖米说不出话来。

祖祖米越说越激动：“村山树大人，你和我是桔星为数不多动了真情的獭，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温暖，觉得幸福吗？”

村山树忿然说：“不觉得！祖祖米，我以前的确喜欢你这孩子，一直把你当我的孙辈，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桔星的叛徒。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让那个保育员活活打死你。”

祖祖米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她不相信是从村山树大人口里说出来的。

沉默良久，祖祖米哽咽问道：“爷爷，你刚才说那些话，不心痛吗？”

这句软软的，细细的话虽然没有几个字，但威力却比10艘u星一号还大。村山树瞬间有五雷轰顶的感觉，禁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祖祖米说的没错，刚才他说那席话的时候，的确觉得心里肌肉紧张，心房血液受到挤压，排不出来，非常难受。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村山树这辈子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上一次是他的儿子村值一阵亡的时候。3200年前，桔星为掠夺资源，对毗邻的允和星系蔚星发起了战争。村山树的长子村值一作为桔星大将，率军攻打蔚星，战争进行的极其惨烈，蔚星军团虽然节节败退，但誓死抵抗，决不投降。

这场星球大战整整打了1600年，桔星有两千万獭战死沙场，六千万家庭被卷入其中。村值一骁勇善战，传来的捷报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村山树虽然也担心村值一的安危，但征战外星球是无限光荣的圣战，将是福泽后代，流芳百世的壮举，他也只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好在每次儿子传来捷报，村山树的心里也踏实一些。

就在桔星军团马上就要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候，突然传来噩耗。村值一因积劳成疾，居然客死沙场了。闻此噩耗，举星上下，一片悲痛。

当村值一的遗体通过u星一号运回桔星的时候，村山树就守在飞船口，等待着儿子。他记得当年村值一出征时，曾与儿子击掌相誓，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一定是第一个在飞船外迎接他的獭。现在，儿子是回来了，但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管儿子是死是活，他答应儿子的话决不食言。

当村山树最后一次抱着儿子的时候，怀里当年英姿勃勃的年轻后生已变成一个满脸沧桑的战场老将。村值一浑身伤痕累累，触角也因为长期缺乏营养，纤细孱弱没有弹性。

村山树抚摸着儿子没有一块儿好皮的身体，就像当年这个皮小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那样抚摸他，以前和儿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他想起儿子很小的时候，肉滚滚的小身子蹭他胸膛的感觉，想起由于自己工作繁忙，没法领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儿子按计划去钓鱼时，儿子撅起的小嘴，想起儿子取得第一个奖状，高兴的奔向他的样子，想起儿子高烧不退，满嘴胡话，紧紧靠在他身上的耷拉的小脑袋。

一切的一切，咬噬着他，抽打着他，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一个连身子都转不开的密闭空间，四周的墙板正缓缓移动，往他身上狠狠挤压。

村山树忍不住嚎啕大哭，与此同时，他觉得心房发紧，血液不能流通。村山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满足的笑了，终于可以和儿子作伴了,然后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想到第二天醒来，自己还活生生的躺在床上。

村山树非常失望，不禁老泪纵横，问周围的人：“我怎么没死？”

旁边的大夫赶紧说：“大人，你没有生命危险，你昨天是伤心过度，晕厥了。”

村山树不解的问：“伤心？我们桔星獭性情凉薄，也会伤心吗？”

桔星獭是出名的冷漠，后来甚至发展到以动情为耻。大夫有些尴尬，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是的，大人，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桔星獭也有真情，也会有伤心的情绪。不过，您放心，这种情绪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