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吉祥 065庭前斗舞

“安国富庶，安皇年轻有为，你嫁过去未必是坏事。”顾婉卿宽慰道。

佳凝忽然轻笑起来，自和亲的消息传出，这还是第一次，“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所以我说过，皇嫂这般性情的女子，无论嫁给谁都有办法让自己幸福。”

“可是皇嫂，我是有欲求的，天大地大，我只要一个他!我只想和我爱的人携手一生而已，如果不爱，便不嫁，即便强嫁，也终生不爱，我的爱情当是矢志不渝的。”

她竟不知佳凝是如此执着、刚烈的女子！

明知会不幸，为何非要如此？

“事到如今，我与青城结局已经注定，”她苦笑着，悲伤再次弥漫眼底，“还请皇嫂转告青城，以后找个好女子，忘了我吧！”

顾婉卿不知该说些什么，幸好佳凝没有深问，否则她当真不知怎样回答才会不伤害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不知不觉，已是晚宴。

保和殿内载歌载舞，热闹喜庆，使臣均在上宾之位，与祁国诸位大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倒也一片互为亲家的亲切祥和之色，凌亦辰似乎也很开心，自在地欣赏着歌舞，心无旁骛。

唯有坐在凌亦辰一旁的顾婉卿，心中诧异。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可是她每每抬头往台下看去，所有人似乎又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皇帝陛下，大祁舞姬身段优美，舞姿曼妙，当真赏心悦目，然恕我直言，看得久了，未免略显单薄枯燥。恰好我从安国也带过来一名舞姬用以旅途助兴，今晚便宣其上殿为大祁皇帝表演，陛下以为如何？”

原本喧闹的保和殿因袁啸这句话，立刻安静了下来。两国相交，素来有一比上下的心态，比的不是舞，而是大国姿态。

他既宣战，凌亦辰自然应战！

但见袁啸邪魅一笑，一双桃花眼缓缓上扬，显得有些不怀好意。他拍了拍手，舞姬应声而入，红衣如血，腰肢款款。

这是一场极其妖冶、放荡的舞蹈，每一个眼神都极具挑逗，每一个舞步都野性十足。如瀑的秀发与红衣形成鲜明的色泽，在殿中旋转，手臂轻抬，轻轻击掌，自是银铃脆响，环佩叮当。不同于祁国舞蹈的端庄优雅，宁国的舞更加大胆奔放，就像冬日的火焰，可以霎时间点燃周身的热情。

红纱覆面，她的容颜若隐若现，更增神秘，便是她的眉眼、她的身体也足以魅惑众生。

凌亦辰一直不动声色，然而他眼中的鲜红已泄露了他的玩味与兴致。

罗敏敏也看出了端倪，她蹙着眉头看向顾婉卿，像在征询顾婉卿的建议。

顾婉卿摇了摇头，示意罗敏敏不要妄动。

她才刚诞下麟儿月余，不宜冒然出头，若因此而伤了身体，才是得不偿失。

一舞作罢，那女子缓步向前，走到凌亦辰面前，跪伏下去。面纱滑落，刹那芳华。“禾韵献丑了！”连声音也是宛转悠扬，当真是出了极大的风头。

抬起头的刹那，顾婉卿看得分明，这舞姬的眼中目的性太过明显，想来来者不善。目光转向凌亦辰，但见他似乎并无所觉，不知是否被这倾城的姿色冲昏了理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如此。何况他是皇帝，更有权力随心所愿。

“皇上，妾身不才，也想在这大殿之上献一只舞，以贺两国联姻之喜。”殿外，一袭白衣飘然而入，同样覆着一层白纱，仿若谪仙。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一种红得夺目，一种白得耀眼。

白衣女子声音响起的刹那，太多的人失了心神。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敢来到这里！如此见不得光的存在，却旁若无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顾婉卿看见，坐在台下的顾相面庞僵硬、握紧双拳，坐在一旁的顾夫人咬紧牙关，眼眶泛红，而罗敏敏目光诧异，显然惊到极致。

所有人中，只有凌亦辰泰然自若，仿佛来者只是寻常人。

“安姬既有此意，作舞便是。只有一样，切不可失了朕的面子，被宁国的舞姬比了下去。”凌亦辰交代道。

身为皇后，顾婉卿竟不知，原来她，已被封为安姬！

眼角含笑，顾清夕自信而张扬，她道，“妾身素闻皇后娘娘琴技高超，意境幽远，妾身斗胆，可否请皇后娘娘为妾身伴奏？”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仲夏。她一身白衣黑发，在碧波亭中，起舞偏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定格，从那以后，她一舞惊天下。

那支水墨舞，让凌亦辰对她倾心动情，今日，她也是想借机换取那日情愫衷肠吧。

台下，罗敏敏一直在看着自己，顾婉卿只是站起身，回道，“好，取琴来。”

她说过，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活得更好的权利。何况她是长姐，当年，她愿意配合顾清夕扬名天下，今日，她仍甘做绿叶，称得她水木清华。

顾婉卿偏坐一隅，双手抚琴，心思入定，转瞬间已抛却世间繁杂。除了琴技进步许多，除了境界由当年不染尘世的纯粹到如今看过世事的清风朗月，她还是当年那个她，安静地做着自己，不管浮生乱了芳华。

琴音升，舞步起，顾清夕仍如当年那般成为众人的焦点。她的步履更加轻盈，她的腰肢更加柔软，她的舞姿与技巧都更加熟练。然而，她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她。她的大脑支配着躯体，她的心却早已飞至凌亦辰身上，随着他笑，随着他恼。

琴音高扬，仿佛要冲破云霄，直入天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顾婉卿弹得尽兴，弹的忘情，好像这世间只剩下自己。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家国忠义，在这一瞬间，都没了踪迹，她要的，是不受羁绊的人生，是不受约束的命运，如此而已。

她想逃离顾府，却被强送回京；

她不愿入宫，却成了大祁皇后；

她助凌亦辰得权，努力争取着另一片天地。可是如今看来，他给的，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凌亦辰“蹭”地站起身来，他的目光笔直落在顾婉卿身上，再不曾移开。

她的琴声、她的神情，让他慌乱，让他恐惧，她本已让他捉摸不定，而此刻的她，更是仿佛随时可以离去，无半点留恋。

“叮！”有杯盏落地的声音响起，淹没在琴声中，除了袁啸，无人察觉。还是顾婉卿率先回了神识，琴声乍止，众人这才发现水墨未画一笔，顾清夕已倒在地上，揉着脚踝，狼狈地看着众人。

顾清夕是被画架绊倒在袁啸面前的，袁啸却也没有搀扶一把的打算。他站起身，对凌亦辰道，“皇后娘娘琴技高超，宛如流水，着实让人叹服。”

凌亦辰的神情一直有些僵硬，即便此刻顾婉卿被安国使臣称赞，也并未让他开怀。不自觉的看了顾婉卿一眼，目光落回顾清夕的身上。

“德荣，带安姬下去，请太医照看。”

顾清夕是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殿的，离去之前，她深深地看了顾婉卿一眼，满眼的冷笑。

顾婉卿愣在原地，她并非有意的。

夜宴结束时，已是明月高悬。

行走在回含香殿的路上，顾婉卿不自觉地裹紧衣衫，深秋时节，更深露重，渗入心底，也成了丝丝凉意。

“皇后娘娘，留步！”不远处，罗敏敏几步走到顾婉卿面前，与她并肩前行。

“那个叫禾韵的舞姬，娘娘怎么看？”罗敏敏问道，眼睛看向保和殿。今夜，那个安国女子被留下来侍寝，虽意料之外，然情理之中。

顾婉卿顺着罗敏敏的目光看去，嘴边是轻轻浅浅的笑意，“躲在一边偷看便是了。”

难得见到一本正经地皇后与自己这般玩笑，罗敏敏简直哭笑不得。“皇后娘娘，妾身是认真的。虽然那个使臣说她只是个舞姬，可我总觉她来者不善。”

顾婉卿慢慢往前行去，边走边道，“本宫也是认真的，安国绝不会单纯地派个舞姬来祁国服侍皇上，你我想到了，皇上自然也想到了。皇上当着使臣的面留下她，该是有留下她的用意，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罗敏敏却只是叹气，“那般美丽妖冶的女子，任何男人留下她，都自有用意。”自古君王既是多情也是薄情，陪伴皇上许久，她也终于渐渐习惯。

顾婉卿只是浅笑，不再说话。眼前看着脚下细小的沙硕，心思却早已转移到他处。

“皇后娘娘可是在想令妹？”罗敏敏忽然道。

顾婉卿一怔，没有做声。

见自己说中，罗敏敏索性继续说下去，“恕妾身之言，皇后娘娘虽与令妹亲厚，性子却着实南辕北辙。”

这点上，顾婉卿倒是认同的。

她点点头，“确实如此。清夕自幼天真活泼，又伶俐可爱，不像我，性子闷，心思重，总是不讨喜。”

罗敏敏摇着头，明显得不赞同，“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天下人又有几人有如此境界？令妹倒也是聪明的，只是机关算尽，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殿前献舞便是最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