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吉祥 121信念轰塌（二）

赶到城外时，顾相仍未醒来。

禾韵站在一旁着急地问，“娘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婉卿没有说话，只是将药一点一点喂到顾相口中。他还能吞咽，至少说明他只是暂时昏迷，迟早会醒来。

仰起头，看向天边，虽未及午时，阳光正耀眼刺目，晃得顾婉卿几乎落下泪来。

“娘娘，娘娘，顾大人眼皮好像在动。”禾韵忽然道，随即，便响起她的欢呼声，“啊！真的在动！娘娘，顾大人醒了，顾大人醒了！”

此刻，顾相已然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慢慢坐起身，茫然问道，“我们现下是在何处？”

禾韵解释道，“顾大人病了，娘娘不敢带您逃命，因而冒着生命危险特意回到城里，为您取了药来。”

说完，不无感慨的补充道，“有如此女儿，顾大人真是好福气！”

顾相眼中尽是欣慰，隐隐的，似乎还带着一丝愧疚，也就是这一丝愧疚，让顾婉卿的心顿时荡进谷底。

“我们快上路吧，远离京城，才能活下去！”看清眼前的处境，顾相不禁道。眼下他们虽躲在隐蔽处，到底距城门不远，随时都会被发现。

“等一等！”久未说话的顾婉卿终于开了口。

她一直看着顾相，像是要透过他的瞳孔看向他的灵魂深处一般，她问，“爹，是你亲手杀了我娘吗？”如此直白，如此彻底，不给他也不给自己任何回旋的余地。

顾婉卿太聪明，顾相了解她，她能如此问，说明她心中至少已了然八分。

如此时刻，欺瞒已无任何意义，他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大夫人告诉你的吧，没错，是我失手杀了她。”

“那时你不在，皇上压制的紧，我曾一度勾结武将意图谋反过，有一次在假山后与人谈话，被她撞见，我去追她，失手将她推进湖里。”

失手？若是失手，为何不去救她？即使美化得再好听，仍无法抹杀娘亲死于父亲之手的事实！

命运为何如此对她？

她只想做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安安稳稳终老一生，却偏偏生而为丞相长女，嫁入宫廷；

她只想做好一个皇后，爱民如子，为祁尽忠，却偏偏让皇帝忌惮、以致于四处逃亡；

她只想做好一个女儿，助顾家隐退，却得知他的父亲，就是杀她母亲的仇人。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明明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为什么命运偏偏不肯放过她？做好自己就那么难吗？

好像所有的目标忽然都失去了意义，身子瞬间疲软，眼前阵阵发黑，几欲瘫倒在地。

“娘娘！”禾韵及时扶住她，此情此景，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还是顾相当先说了话，“事已至此，所以婉卿，你要杀了我或者把我交给皇上，为你娘报仇吗？

顾婉卿跪下身子，缓了许久，眼前才开始清明。

她苦笑着，泪如雨下。

“杀了你，能换回娘亲吗？”如果不能，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会杀他，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和她的父亲，一起走下去。

“您将我当作棋子，让我做了三年的皇后，这期间，有许多次我几乎丢掉性命；我以自己的名声，让顾家生存下去；就在方才，我还救了您的性命。我做了这么多事，报答您给我一次生命，报答你对我六年的养育，该是够了吧！”

“婉卿！”察觉到顾婉卿要做什么，顾相也是老泪纵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顾婉卿做了那么多事，顾相全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所有儿女里，她最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最是愧疚。

那么好的孩子，没有一点私念，却偏偏生在顾家，偏偏摊上他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

他看见她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恕婉卿再不能尽孝，从今以后，你我父女，恩断义绝！”

决然转身，身后却有大批人马站在远处，其中几个人正往顾婉卿所在的方向而来。

“大人！就是那边，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这期间，还夹杂着这样声音。

“娘娘，顾大人已经离开了。”身后，禾韵轻声提醒。

回头看去，仍能看见顾相的背影，然而不多时已隐于暗处，再无踪迹。

“我会守着娘娘的。”禾韵说道，说话间，已站在顾婉卿旁边。

顾婉卿拉了拉禾韵的手，眼下，两人逃跑已然不及。索性，迎面走来的几人中，为首那人，亦是顾婉卿旧识。

“罗大人！”顾婉卿屈身行礼，客气道。

罗直挥退手下的人，待确认无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才道，“你这孩子！几个月前，你还叫我爹，怎么如今反倒不认我这个爹了？”语气既是担忧，也是疼惜。

顾婉卿只是摇头，对她的亲爹，她尚不做要求，更遑论是她刚认不久的人。“婉卿戴罪之身，怕牵连大人，不敢攀附。”

“说得什么傻话！半夜得知你带着顾家人逃了出去，我一直担心到现在，生怕你被皇上或其他人寻去，城门一开就亲自带人出城寻找。沿途没有车辙痕迹，我这才折返回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当真是天意！”

“婉卿，你记得，你认了我做爹，我便一直都是你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更改。”

顾婉卿不想哭的。

自回祁以来，她已经哭得太多，所流得眼泪怕是比她前十几年流得都要多。

她一直隐忍着，不住点头，终究哽咽难言。

她的亲生父亲，与她决裂，并利用她做掩护，自己先行离开了，而这个刚认没多久的人，却告诉她，他就是她的父亲。

“原是想待青青孝顺您的，只是终究没有机会，还让人您费心了！”说至此处，终究泣不成声。

罗直只是摇头，“孩子，别哭了，时间紧张，这就启程吧！皇上不知从哪得来什么消息，执意去城南寻你，你们往北行便是。”

顾婉卿只是摇头，“青城还在那边，我得去找他。”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她仅存的血脉至亲，他那般信任她，她必须找到他。

短暂的沉思，罗直便已做了决定，“皇上眼下应还未出宫，我暂时拖他一拖，你们乘快马赶去那里，然后立刻转移。”

说话间，罗直冲远处招了招手，吩咐属下备下马及口粮，又转身对顾婉卿道，“临别之际，为父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快马相送，愿你一路平安。”

顾婉卿看向罗直身后的众人，担忧道，“您这样放我走，那些人……”

顾婉卿的顾虑很简单，众目睽睽，罗直这样放了她，何以在凌亦辰面前自圆其说？

罗直只是笑，“我带出来的人，知道切实消息的，都是我的心腹，其余人都是不清楚缘由的，你尽可放心。”

“前路漫漫，为父便送你到此处了。”

深深一拜，顾婉卿与禾韵各登上一匹马，与罗直、与这个京城就此别过。

一路疾行，因担心追兵，两人走的是小路，因而，漫山的积雪以及陡峭的山坡轻易的减慢了两人的速度，有些地方，马不肯前行，二人甚至还要合力将马拉过去。

“娘娘，如果被抓住，我们都会没命了吧！”坐在马上，趟着积雪前行的禾韵笑着说道，语气里却是隐隐的焦急。

顾婉卿轻声叹息。

如果是往常，三十里的距离一个时辰足以，可是深山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便是两个时辰也未必能赶到。

“禾韵，此事原与你无关，如果真的有什么，你只管与我岔路而行，我自有办法对付那些追兵。”顾婉卿答。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保全一人的方式。

禾韵不回答顾婉卿的话，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缰绳，像是自言自语，“我其实是想家了！娘娘去过安国应当知道，安国的杏仁茶最是好喝了，一入嘴里，香香甜甜的，还有藕粉桂花糖糕，真是祁国不能比的，入口即化，口齿留香……”

此时此刻，还能满脑子都是吃食，顾婉卿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再忍忍，再过些时日，你就可以回你朝思暮想的安国了！”

行走间，两人已行至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平坦的道路，显而易见的车辙及马蹄的痕迹，让禾韵顿时瞪圆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娘娘，你看！这有马车走过的痕迹，我们是不是找对地方了？”

顾婉卿的脸色并不好看。这条路，应是官路，从路上车辙及无数马蹄的痕迹可以猜测，不久前一定有大批人马从这里经过。

罗直虽说凌亦辰尚在宫中，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派遣人马先行探路。

也就是说，“青城有危险！我们快走！”

艰难的路已走了大半，剩下的官道自然一片坦途，不多时，两人已赶到落凤山脚下。尚未等二人上山，山腰处已是人影幢幢，显然埋伏了许多官兵。

“娘娘，怎么办？”禾韵拉住顾婉卿询问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然习惯了有事找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