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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连续下了七天的绵绵细雨，让横店变成了灰蒙蒙的世界。
冰凉的雨水将即将到来的夏日热浪稍微往后拖延了一阵，也让陈诺过热的大脑冷却了下来。
虽然每天的工作依旧如期开展，
但他在酒店的房间里默默观雨的时候，的确能够思考清楚很多事。
比如发现世界好像并不是围着他在转。
否则临近开机，怎么这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虽说风声大部分都是室内戏，但开机仪式总要在室外进行吧？
顶着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陈诺看来，这老天爷分明有点故意作对的意思。
别说他迷信，就像当初哑巴杀青的时候。等到收工，那一场雨才下下来，大家都说如有神助。
果然后边就成了。
现如今，大家都说在这6月底，是雨季结束的时间，下这么久的雨，真是不平常。
陈诺心里能舒服才怪。
也就是到这个时候，他有点回过神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头脑发热的呢？
是从齐逸飞的手里接过那一本人民文学，看到《风声》这熟悉的两个字，凭借上辈子的见闻，认为这个作品必将大获成功开始？
不，要往前。
是把范缤冰这个未来的吸金女王挖到自己的麾下，并让业内豪横的华艺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开始？
不，还要往前。
陈诺觉得应该是从陈必成把他一半的积蓄，化成了银行卡里的6000万，并交到了他手里开始。
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听到陈必成说想要买房子，但钱不够，想办法再去哪里挪一点过来，凑一凑，看能不能去把那一套他和潘程蓉都很喜欢的房子买下来。
等以后退休了，就搬到上海来，看看天下风云出我辈的黄浦江，带带孙儿孙女，也就算得上此生无憾了。
陈诺当时没有说话，可心里对金钱的欲望，瞬间从1变成了100。
这才是起点。
要没有这一场下得他患得患失的雨，只怕他还要沉浸在他无所不能的重生优越感里无法自拔。
“你在想什么？”齐云天走了过来，跟他站在一起，望着窗外青黑色的雨中小城。
为了节约经费，在这处三星级酒店中，《风声》全剧组，目前只有两个人享受到了豪华单间的待遇。
一个是姜闻，一个是范缤冰。
原因嘛，前者自然无需多言。
后者，不仅有百花影后傍身。
更重要的是人家能挣钱！
截止到目前为止，2007年才过去一半，范缤冰已经给公司带来了超过1000万的税后收入。
不仅把陈诺给她付的违约金赚了回来，甚至还有盈余。
敢问这种级别的超级销冠，在哪个团队里不得有点特殊待遇？
其余的人嘛。陈诺都跟齐云天住的一个房间了，谁还有什么话讲？
包括另外那一位女主角刘某某，也是跟公司配的女助理一起住。
当时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想耍小脾气的样子，结果陈诺眼睛一瞪，她也就乖乖不吭声了。
主要来横店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陈诺也是下了狠心，每天跑到颂闻老师的小院里给她当陪读。
不仅陪读，还陪练！
张颂闻在那二十多天里，真是高兴得觉都睡不着。
跟陈诺一起练习演技的后果就是，刘艺霏嘴里也不嘟囔着想去非洲看狮子了。
起码在陈诺面前的时候，她没再敢说这个。
陈诺隐约觉得自己在这女人的心里也算是建立了初步的威信
不然怎么能行！
脱离了刘晓莉的羽翼庇护之后，刘艺霏简直快上天。
看上去是恨不得把失去的童年全都找回来，拿了公司给她的片酬之后，整天都只知道玩，买，逛。
其他啥正事都不想干，懒得出奇。
跟焕然一新的另外一个旗下艺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个忙着挣钱，甚至有时候睡觉都在飞机上，下飞机就开始捞金。陈诺视若掌上明珠，恨不得飞过去给她当男宠。
另一个呢？
戳一下蹦一下，不戳就知道晒太阳，真快变成一只知道晒太阳的猫了！
所以，知道范缤冰住的单间，自己只能住标间，刘某也自知心虚，不敢作声。
听到齐云天的问话，陈诺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再拉一点资金进来？”
齐云天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我们账上的钱还很充裕吧？”
陈诺这个想法也是突如其来的，感觉有点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是不是找一点合作伙伴，一起承担风险，这样比较合适？”
齐云天笑了。
齐大美人好久没有笑得这么花枝招展过了。
“我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陈董事长你也知道拍电影是会亏钱的啊？”
陈诺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他跟齐云天太熟了，这明显是话里有话。
有些惊讶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是早感觉有风险，你怎么不提醒我？”
齐云天摇头道：“我哪句话说我觉得有风险？我只是发现原来你也怕，所以觉得有点有趣。看来，我爸说的还真是对的。”
陈诺愕然道：“什么意思，这跟你爸齐教授又有什么关系？”
齐云天呵呵道：“没关系？他随随便便的推荐了一部，可能本意就是找点存在感。结果被人当了真，他的独生子被挟裹着，把这两年的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点家当，跟着那个信了他的邪的董事长，一起砸进这本里。你说跟他有没有关系？”
陈诺边听边忍不住笑，最后哈哈笑道：“听上去好像确实有点关系。”
齐云天道：“何止有一点！你说要投几千万做这部电影那天，我跟我妈就没让他睡觉！他那些什么经济学理论和模型我不懂，我反正就要他给我个准信，我公司疯子董事长到底靠谱不靠谱。”
陈诺快笑死了，原来齐家还有这么一出。
想起来也是，他虽然是公司的绝对大股东，要做什么齐云天也没辙，可说起来，预计投资的7000万里，人家齐云天的两层股份那也是一千多万！
但凡正常人，哪怕嘴上不吭声，心里岂能不担心忐忑？
陈诺笑了一会才停下来，觉得心里一直的压抑都消散了不少，好奇道：“然后呢，你爸怎么说？”
齐云天耸耸肩，道：“凌晨五点钟的时候，他过来把我摇醒，告诉我咱们这部电影亏本10%的可能性是9.52%，20%的可能性是3.12%。30%以上的可能性是0.81%。”
陈诺愕然道：“这数据你说的真的假的，小数点后两位，你都记住了？”
齐云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记不住的？几个数字而已，听一遍还能忘？”
陈诺怔了一下，随后特别自然的点点头，说道：“这倒也是，百分之9点…嗯，确实听一遍就行，怎么可能忘，呵呵。我只是觉得你不是在睡觉嘛，迷迷糊糊你也听的清？”
齐云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得特别浅。”
“哦，其实我也是。嗯，还有吗？你继续说。”
齐云天道：“总之，按照我爸的预计，我们这部片投资要是在1亿以下，赔本的可能性不会超过12%。赚钱的可能性在88%以上，而且回报率达到50%以上的可能性有4成多。所以，我们全家一致觉得，你这事看似鲁莽，实际胸有成足。哈哈，只是我爸说你不像会想这么多的样子。现在看来…好像他是对的？”
怎么齐教授也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啊？不过学问做的好，不想跟你计较。
陈诺嗯了一声，问道：“你爸这怎么算的？靠谱嘛？”
齐云天一摊手，道：“靠不靠谱你去问他带的那些博士生啊，我一个商学院的本科生，我知道个屁啊。不过他普林斯顿回来又教了那么多年书，总还是有点靠谱的吧？”
陈诺皱眉道：“普什么顿？”
齐云天看了他一眼，道：“别问。跟你没关系。反正，这投资的事，假如你只是从风险角度考虑，我觉得没必要。在钱方面，毕竟我爸还没怎么出过错。但是…要是从以后发展的角度，我觉得咱们这回倒不必吃独食。”
陈诺点头道：“你继续说。”
齐云天道：“别的不说，咱们可以自己投资建组拍片，但我们手里一没院线二没人手三没手眼通天的关系。这部电影的发行总要拿出来给人家做的吧？内地做发行的不就那几家咯。”
“坏消息是，近年来发行做得最好的华艺兄弟跟咱们是死对头，肯定不会接我们的活。好消息是，在业内眼红它的人，比眼红我们的人也不遑多让。”
“什么中影，上影，银都，博纳还有今年刚冒出来的光线传媒，总之，都看他不爽，而我们肯定要找其中一方进行合作。”
陈诺问道：“你建议找谁？”
齐云天道：“我的意见还是找中影。”
“理由是在疯狂的石头上，我们合作的很愉快，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彼此也有了一些信任。同时，在发行方面，华艺敢搞任何公司。但它总不敢搞韩总吧？”
齐云天说着突然话题一转，道：“说到这，突然想起来个事，中影他们现在正在策划一个献礼片，是献给60年国庆的，预计明年底开拍。上周中影的人专程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提前立项了，这次韩总准备组织文艺界给整一个超级大片，让你明年下半年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把时间腾一点出来。”
陈诺无语道：“还有一年多呢，用的着现在说？”
齐云天呵呵道：“估计也是怕你再次消失了吧。万一这次不是四个月，是四年呢？怎么办？”
陈诺没好气道：“行了，打住啊，我说了下不为例，我说到做到。”
齐云天嘿嘿笑了笑，“开玩笑而已，他们可能是怕你时候又跑去好莱坞拍戏，而且，估计有什么重要角色给你？我也不知道。”
他又正经起来说道：“总之，我认为中影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因为这两年它无论是做发行还是做出品投资，都没有什么出彩的作品。说起来，也就咱们的石头给它争了口气，在贺岁档上把那个夜宴给打了下去。”
“他们发行部经理，上次来开会的那个耿小川，还说韩总说欠你一顿饭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应该不算很假。”
“这次替咱们做发行，它肯定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而且，我在想，我们有没有必要跟它捆绑得更深。换句话说，我们以后做不做发行这块？会不会跟它产生竞争关系？”
陈诺摇头道：“不会。”
他想了一下，决定借此机会也给齐云天漏漏他未来公司发展计划的底。
说一千道一万，苦了这么久，也快到他吃点重生红利的时候了。
他可没兴趣去做什么院线发行。
这都2007年了！
流量时代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而他脑子里记得的那些著名的电视剧跟电影，都快要冒出头来了。
他不利用自己的超前眼光，搞搞投资，再趁机签一些合适的艺人，塞进这些作品里面，又捧作品又捧人，两头一起赚。
去投入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搞什么院线发行？
未来一波一波的大事放在那，他是有几个千亿资产经得住亏损？
他是有多蠢才会干这种事？
说难听点，前者哪怕跟去年的世界杯一样，起了蝴蝶效应，十部投资的电影电视剧里垮了八部，但只要两三部剧活下来，他就不亏。
要是从中捧出来一两个像缤冰一样的吸金女魔头，那就是金山银海。
真当他不认识什么西域双美？
不晓得什么叫韩流偶像？
扯呢。
陈诺把大概的想法跟齐云天一说，齐云天嘿了一声，道：“说白了，就是我们焕新公司就做个行业最上游的内容提供商，至于说中下游的残羹剩饭，咱们就别去跟狗抢了，对吧？”
陈诺微笑道：“你这口气很狂妄，不够谦虚，但是我有点喜欢。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齐云天呵呵笑了，点头道：“这么说起来，那之前想跟我们公司签约的那些个什么小模特小演员，我还是约着再聊一下。合适的话，签上几个，也别急着捧，放那一年半载，看看人品。为以后做个储备也挺不错啊。”
陈诺觉得齐云天那个什么9.几%一听就记得住的事，似乎没有唬烂，不是在欺负他这个400多分的学渣。
这人嘛，确实有点举一反三的能力。
陈诺赞许的点头道：“齐总经理的想法我认同，这么办深得我心。”
齐云天呵呵道：“扎，主子爷。既然这么说起来，那我觉得，在这部戏上，咱们放一点股份出去，让中影他们入个局吧。”
“反正以后也不会撕破脸，朋友可以做得长远，那这人情就值得投入。”
“我们也不亏，毕竟以后的发行上，要靠中影的人去对付华艺。”
“华艺这次是安了心要和我们斗到底了。冯晓刚的新片几乎跟我们同时开机，这次他居然去拍战争片，而且又是一部投入上亿的大制作，这不明摆着是针对我们来的是什么？”
“这一次，我们和他们应该是要正面对决了。”
“既然如此，把中影彻底的捆绑上我们的战车，让他们为了自己的钱去和华艺抢院线，抢排片量，肯定比让他们只是做做发行来得投入。”
是这个道理。
陈诺觉得自己之前那种独狼式做法，虽然可能在短期之内赚取更多的钱，让他早点把那一套汤臣一品买下来。
但正如齐云天所说，要是目光长远一点，无论如何也应该做设宴人，邀请大家一起来吃才对。
风险共担，利益均沾。如此才能走得稳当。这样把房子买下来之后，才睡得算得上安稳。
开公司不是演戏，不能从一个剧组跳到另外一个剧组重来一局，所以凡事都得计较到未来五年十年。
自己之前似乎急于求成了。
幸好这场雨来了！
陈诺想清楚，又问道：“我们觉得让人搀股是卖个人情，你确定这人情人家会认？要是条件不够好，那也没有必要。”
齐云天道：“会不会认？诺哥，你知不知道，自从姜闻要来咱们剧组扮演角色的消息一传出去，我的手机上每天都起码会接到十个左右问我们缺不缺资金的电话。”
“中影那边的耿小川要请我洗脚都说了快一个月了。这还是我们对崔岷植，全度妍和北野武他们会来客串的消息严格封锁的情况之下。说真的，要不是利益均沾才会走得更远，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跟他们分蛋糕。”
陈诺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咱拍不好，最好把电影砸在手里？”
齐云天哈哈一笑，道：“要是你跟姜闻都把这戏拍不好，那就认命吧。”
陈诺呵呵笑了，也不再多问。
他现在在公司的事情上，已经对齐云天放了心，在具体操作上他也从不会干涉。
他负责决策大方向，而齐云天负责执行，这一对原本的小艺人和小经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
全权交给齐云天去和中影谈。
虽然按照齐教授的计算，他们这个项目亏损的几率只有12%。
但是，要是中影愿意入局，投入资金他们自己的12%降到1.2%岂不是更好？
两人说到最后，都有些心满意足的味道。
对陈诺而言，这次谈话虽然突如其来，但却分外的重要，绝对算得上是决定公司命运的一次会议了。
在这个会议上，他和齐云天共同确定了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未来将更有目的的去制定战略安排。
同时，也明确了未来一段时间的敌人是谁，朋友是谁这个问题。必须拉拢一边，打击另外一边。
还确立了以陈董事长为核心，齐总经理为执行人的领导班子。
除了没有人起立鼓掌，第一次横店会议也算得上是圆满结束。
应该说，这是一场十分有意义的大会，光荣的大会，是在未来会记录在案的大会。
说来也巧，会议刚闭幕，陈诺突然认真的看向外面，“这是……”
齐云天把面前的窗户打开，把手伸出去探了探，点头道：“没错，雨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