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回响者 第三百零二章 通往新生的列车（第二卷终章）

“艰辛的秩序土崩瓦解，无心的浪涌震慑心魄；机甲与飞船带来残破的希望，罪恶与贪婪击破纯钢的‘统治’。”——《未来史诗·第八卷-H-205》

新元历557年，12月31日，克鲁斯德“正主教圣诞节”前七天。

克鲁斯德联邦，卡-永专线的“临时-KD02号”列车，距离诺瓦亚斯克120公里。

莱特从洁净的木制风格装修车厢里走出，沿着即便清洗了多次还残留着浓重血腥味与绯红污垢的地毯，向前走过了两三节车厢，借助车内墙壁上依靠蜿蜒胶皮电线供能的电器灯散发的微弱火光，来到了映衬着深邃漆黑的最后一排座位。

“睡醒了？莱特？”达克那青涩中带着部分成熟、稳重的声音传来。

“嗯，是啊。”莱特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哈欠，用力仰头舒展着略感僵硬的身躯，直到嗓子里发出一阵满足的轻哼，才沉重地舒了口气，用平淡的语气回应道：

“从‘红幻遗迹’出来后我就想睡觉，就和以前在上个世界一样，一到冬天，除了开着暖气、关闭电灯睡懒觉之外，根本不想出门待在冰天雪地里。被困在遗迹的三十年里……说实话，我也没睡过好觉。”

“为啥？”达克双手交叉放在红褐色的列车板桌上，一边下意识地轻捶着铺设在上面，印有克鲁斯德联邦双头鹰国徽的桌布，一边用好奇的语调问道。

“还能为啥啊，因为我蠢呗，之前被‘复生泯神’蛊惑了，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变成了龙族跟着祂到了这片见不到太阳的地方，又差点答应祂成为了‘古旧神明’的奴仆。”莱特微微叹息，目光却瞥向了列车外簇拥于黑暗之中的厚重积雪，说道：

“其实，你们没去遗迹的时候，那里比外面还黑，除了永赤之主每天的咒骂、惨叫之外，还有很多灵魂体依靠‘殇’的力量飘荡在周围，女人的哭泣、挥之不去的低语，还有不少孩童的啼哭……总之，是很折磨人的，要是没有‘神性’的人经历这一切的话，恐怕活不过三五天就得捅破自己的耳膜了。”

“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达克先是笑道，进而回归平静，脸上露出几分庆幸，说道：

“总之你还是挺过来了，我们都从‘红幻遗迹’里挺过来了，永赤之主、‘未来’、精锐联邦【战士】，还有野心家雅罗斯拉夫，都被‘古旧力量’与‘殇’所吞噬，永远留在了那里。”

“他们的存在……不是应该被抹去了吗？雅罗斯拉夫告诉过我，‘红幻遗迹’有两个功能，一是‘遗忘’，一是‘寻回’……”莱特疑惑道。

“你自己也说了，一个是‘遗忘’，另一个是‘寻回’。”达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但并没有任何恶意的微笑，解释道：

“在你频繁昏睡的这段时间，我依靠飓风4的位阶等级和沃夫亚留下的通行证，去了新风镇，还有卡斯达格勒，分别停留了几天。在那里我了解到，‘秩序会’的执掌者依旧是12位，只是第十一位‘未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有关他的记录的确消失了绝大部分。

“‘未来’的事迹很多被安插给了变异为‘普拉米尼之斧’的‘风矿’，整个组织算是已经停摆了，就连他们的首领‘新神’也不再露面指挥‘秩序会’的形式了。”

“那么……神明呢？雅罗斯拉夫呢？罗捏呢？”莱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有关他们的资料和信息也都还在，只是……那个‘机械体’罗捏，除了联邦委员会首席科学家伊戈尔在一封信里提到过他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资料了。我知道，这个‘机械体’从未经历过悲剧以外的命运，但好歹，他帮助你晋升到了序阶3：战斗，这可是‘灵现’序列啊，莱特……你已经拥有了与真实神明接触的资格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你可以‘见到不可见之物’。”达克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可我就要差一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雅罗斯拉夫这个联邦军官，之前还是‘苦深遗迹’和‘红幻遗迹’两场战役的总指挥，瓦西里斯克、卡诺斯克的地方行政长官，甚至一度传闻联邦委员会打算等局部战争缓解后把他调入冰临城担任超越‘战略团’和‘执政团’的核心职务。

“可是现在，不知道真的是‘苦深遗迹’的特殊能力，或是‘殇’在作怪……还是联邦刻意为之，总之，他的职务信息和战役功绩都被抹除了，地方行政长官拒绝和我谈论有关他的一切，要么就说根本不了解这么一个‘很早就被革职的军官’。”

“我想，或许遗迹里的‘古旧神明’想要抹除他的存在，联邦委员会也想抹除他的存在。”莱特评论道：

“雅罗斯拉夫，为了一个愚蠢而又邪恶的‘乐园计划’，敢于欺骗一切他能够利用的人，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着拖着残缺的身体、丑陋的容貌，胁迫你启动‘主控天罚之火’毁灭克鲁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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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神明真的存在，祂们肯定会降下造物主的神谕，把雅罗斯拉夫丑陋的灵魂送入血色的海洋与铁制的围墙之间，让他永远被压制在那里，承受刀劈斧砍、灼热急流、饥饿痛苦，而永远无法解脱。”

“是啊。”达克握拳克制地轻捶了一下桌子，而后咬着牙齿说道：

“而且雅罗斯拉夫从‘风墙’处与‘新造蛇女’开始的战斗，一直到精英异能者被‘伊凡之械’的激光分解这段时间的战斗中，葬送了联邦普通士兵人，精锐异能者3825名，其余各省份战区内的精锐差不多损失了人。新式火炮损失了6000多门，机械战车损失了多辆。

“瓦西里好不容易新组建的空天军损失了300多架战机，差不多占到了总数的一半，要不是剩下的战机还停靠在战略团直管的‘奥德赛军械库’，恐怕都得被那家伙葬送了。

“莱特，要知道，其实联邦传承到了瓦西里手里，的确是有能力肃清‘无心人’、恢复【秩序】的。联邦委员会掌控的军事力量，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处于‘新元危机’之后的巅峰水平。”

“所以呢？”莱特漫不经心地问道，将视线拉回了对面的达克身上。

“只要人类不被欲望所蒙蔽，就能拨开迷惘之雾窥探其后散发救赎之光的真实，正主会保佑任何处于苦难中的人类，只要它们值得救赎。”达克吟诵了一段正主教经典的内容，接着说道：

“实际上，我们从‘红幻遗迹’离开的这两个月时间，联邦既没有能力依靠‘古殿岸口’把成吨的联邦科技机械运出，也没有能力继续抵抗‘无心人浪潮’。要知道，3825名精锐异能者的战斗力与3825名失落者绝对相当，失落者是经历‘无心人’病毒带来的极致痛苦下最终保留了人类意识的存在，异能者同样要经历更为艰苦的训练来控制情绪。

“无论是‘无心人’还是异能者，他们形成的概率都不足万分之一，雅罗斯拉夫葬送了这些联邦精锐后，原本处于守势的‘奥德赛之矛’、领悟教、日冕协会，还有‘混乱组’的残余纷纷联合起来，推举了‘领悟教’的大祭司‘先领’为首领，操控上百万‘无心人’对格纳季防线发起了全面反击。”

“我听说，格纳季防线号称坚不可摧，它的创始人曾声称要以环形工事把‘无心人’和失落者全部引诱、并围困其中，然后缓步推进，一点点把他们最终逼迫到北卡洛夫专区以西，然后集中消灭。”莱特说着，伸手按下车厢墙壁上的电灯按钮，试图让漆黑到有些瘆人的空间增添一丝昏黄之微光。

可惜，墙壁上的电器灯只是拼尽全力闪烁了几下，便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骤然熄灭了。

“这辆‘临时KD-02号’列车其实是我和沃夫亚从马扬市前往冰临城时坐的那趟专线列车，它从几年前防卫‘科尼格省无心人浪潮’时就在使用了。现在包括南北卡洛夫专区在内的广泛工业区都全境沦陷了，这些老古董被迫调往东面继续为我们服务，所以，有些小毛病很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达克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普拉米尼并未能保佑克鲁斯德人们，无论人们是遵照祂的神谕还是违背祂的意志，无论信徒们崇拜还是亵渎祂，克鲁斯德的颓势已经无法扭转了。格纳季防线在一周内就出现了缺口，‘奥德赛之矛’攻克了马扬市，把那里身体并无残缺的人类都变成了‘无心人’。

“莱特，你应该清楚，属于人类的大型据点丢有多么可怕。15万的人类变成的‘无心人’直接导致了双方力量对比的失衡，上个月18号，联邦丢失了布达迭和克鲁-普托格勒，本月12号丢失了瓦西里斯克和普维金斯克。好在联邦在北部的军团和当地的独立武装取得了合作，在包括‘荒野游客团’在内的精锐异能者协助下，联邦才总算在赫尔摩斯克挡住了‘无心人’的入侵。”

达克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崭新的泛着油墨清香的电报，递给了莱特，继续讲述道：

“就在一周前，瓦西里以‘战争不利’的罪名处死了格纳季，以及他所掌控的12个军团的行政长官。三天前，因为‘天枢寰宇能量演变台’无法开启，瓦西里·伏利加诺夫在‘猩域正殿’的办公室内选择了自杀，他的秘书，联邦委员会的副长官库卡接任了联邦行政长官一职。

“因为对瓦西里的死亡存在质疑，原属于格纳季控制的联邦第一，第五，第六军团发生了叛乱，正在联合独立武装‘荒野游客团’进攻冰临城。现在，整个冰域河以西都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向东去的对吧？去炎火帝国，去到最后一片存在人类文明复兴的火种之地的，对吧？”莱特抬头，凝视着达克那双炯炯有神却略显暗淡的灰色瞳孔，问道。

达克并未回应，而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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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钟后，他才缓缓开口。半开玩笑道：

“你不是说过吗，莱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一直居住在自称‘吃货帝国’的国度，他们所用、所说的语言，和炎火帝国语极为相似。或许啊，你到了那里能特别受欢迎呢，搞不好还能体会到家的感觉。”

“是啊，不过……”莱特起身，向达克指了指身后在不由自主蠕动的六条“暗迷之触”，担忧道：

“我这几条触手现在看来是收不回去了，无论我怎么涌动红色魔源力，它们就像是原本长在我后背的器官似的。我怕，要是这些斗篷哪天遮不住我这些触手，被人看到了，他们会认为我是失落者和怪物。”

“那就把斗篷扔掉，把触手原原本本地展露出来。‘无心人病毒’肆虐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多少纯正的人类，外表有时并不代表内心。况且，背后长着这么多有力的触手，其实很酷的。”达克笑着回应道，伸手抚摸了几下黑红相间的“暗迷之触”。

说来也奇怪，原本肆意蠕动、躁动不安的触手，在达克抚摸后竟然像宠物一般害羞地向后缩去，几秒后便温顺地“趴在”了莱特的后背，安静了下来。

正在此时，一圈金色的涟漪散发着属于宇宙的光亮从整个天空的东南角扩散开来，一层一层的光圈浮现、消弭，再浮现、再消弭，直到整个长夜之空的漆黑被驱散，迎来了真正的，属于东方的温暖晨曦光辉。

一朵朵真正的烟花从不远处的城市据点内升起、扩散、炸开，像是在驱散黑暗，祈祷光明永驻，但更像是在庆祝新年的到来。

弥漫于残垣断壁与漆黑树干间的冬日肃杀气氛被烟花所驱散，留下了真正的属于【秩序】与文明的未来希望。

忽然，列车的大喇叭里传来了含有浓重杂音的广播：

“现在是早上6点，请各位从卡斯达格勒而来，前往永赤区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列车将于8点抵达诺瓦亚斯克城市。由于战局变化激烈，本列车在未来6个月内不会驶回冰临城，望知晓。”

“要到目的地了，达克。”莱特起身，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挥洒着金色光斑的雪地，说道。

“是啊，新的旅途要开始了。”达克微笑着，递给莱特一沓印有瓦西里头像的钞票道：

“把这1000新卢布拿着吧，虽然联邦委员会暂时处于混乱之中，但联邦东部的物流和经济暂时还不会崩溃，多少代行政长官的努力下才使得联邦各省都接受了新卢布，不可能说废就废。短期内……我们还是能拿这些钱换到很多物资的。

“对了，沃夫亚给我留下的信里提到过，让我们来诺瓦亚斯克之后，一定要去找‘紫发安娜’和斯讷扎那，听说他们正在抚养一条原本属于东方的龙。”

达克说着，涌动起体内属于水源的魔源力，缓缓起身，双手趴在坚冰迅速褪去的列车窗户上，隔着玻璃凝视着外边光明、亮堂的世界，喃喃道：

“诺瓦亚斯克，这座在灰烬中重生的新城，是我们向东旅途的第一站……但愿，它能帮助我们走向终点吧。”

（第二卷，“呼唤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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