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密续 第四十六章 并非妈妈

当艾华斯看清那人的面容之时，便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感觉时间都仿佛于此刻停滞。

她穿着端庄的墨绿色长裙，在领口与袖口处则是会让人联想到枯叶蝶的透明黄色蕾丝装饰。以鸢尾花人的服饰审美来说，这算是相当低调简朴的风格了。

她的脸上画了浅淡的妆，这让她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白金色的长发披肩而落，头上戴着装饰有白色羽毛与绿色丝带的淡黄色帽子。

那面容与艾华斯在晋升仪式中曾见过的“安妮·亚历山大”至少有八分相似。

剩余的两分，则是因为她并没有晋升仪式中的那个安妮那般年轻。

晋升仪式中的“朱里奥·亚历山大”是二十七岁，而他是安妮与米娜的学长，比她们要大两级。也就是说，当时的安妮，其年龄应该至多不过二十五岁。

这样的年龄正是女孩最为美丽……盛放出所有生命力的时刻。

——而如今，十五年过去了。

如果艾华斯的母亲还活着，她应该也已经四十岁了。

……也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或许是因为美之道途的力量浸染、也或许是因为富裕无忧的生活本身就对美貌有所裨益，安妮看上去要比真实年龄年轻许多，大概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但若是仔细观察，也仍旧能从脸上看到岁月流过的浅淡痕迹。

而失态的不光是艾华斯。

安妮的瞳孔也是剧烈颤动，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里奥……”

她低声呢喃着，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很显然，安妮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于是她便匆匆赶来，想要确认一下、仔细看一眼艾华斯的样子。只是这一眼，她就没绷住。

强烈的怀念伴随着悲伤，化为泪水溢出眼眶。

——那是绝无半分虚假的感情。

只是远远看着，艾华斯就感到鼻子一酸。

原本当艾华斯知道，在旺多姆公爵家中还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安妮·德·旺多姆”时……他的心情其实是微妙而复杂的。

毕竟他自己的亲生母亲被人谋杀，结果如今才知道……还有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还健康平安的活着。他一方面感到了庆幸、高兴，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失落……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抵触。

他之后一直不提这件事，也不去思考。就是因为艾华斯本能的想要将这件事往后拖延。

——因为就连艾华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对面这个“从构成上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模一样”，只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

虽然只要去了旺多姆公爵家中，就肯定会见到她……但还是能拖则拖。

而安妮则是与艾华斯完全相反——

夏洛克从梦界中离开之后，肯定将自己到来这件事告知了旺多姆公爵。

如果在艾华斯不在鸢尾花、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他，夏洛克的安全甚至都可能无法得到保证；这就像是得罪了世界上最强之人的朋友，那稍微聪明谨慎一点的人都不可能指望于“对方会宽恕自己”，而是多半会选择毁尸灭迹、或是找个背锅侠承担这一切。

这种事没人敢赌的。说出来反而是在逼人杀了自己。

夏洛克足够聪明，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在艾华斯来救他的时候，还在给旺多姆公爵说好话——这其实就是在给旺多姆公爵一个人情。

艾华斯也是明白的。

如果夏洛克真的这么安全，就不会连封正常告知的信都寄不出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向艾华斯求救了。

如今既然艾华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赶往了鸢尾花……并且都已经与夏洛克在梦界接触过了，那这个时候就已经没有毁灭证据的意义了。

但既然夏洛克想要给旺多姆公爵卖一个人情，艾华斯也愿意成全他。毕竟被绑架的就是夏洛克自己，他当然有权处置这一切。更不用说，夏洛克这也是为了不让艾华斯难做……这甚至也是给了艾华斯半个人情。

没有他在中间拉架的话，艾华斯甚至可能就真要杀到旺多姆公爵府了。

可艾华斯又确实流淌着旺多姆家族的血……如今的旺多姆公爵，可能已经是艾华斯世界上仅存的活人亲戚了。这无疑是把问题甩给了艾华斯自己。

但夏洛克足够聪明，因此他没有这样做；也因为旺多姆公爵足够聪明，所以他也没有做些什么多余的事。

只是艾华斯完全没有料到……安妮却是忍耐不住内心的悸动，在艾华斯与旺多姆公爵见面之前，就自己主动赶来、提前在门口见了一次自己。

——那种血脉共鸣的感觉，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安妮是如此怀念艾华斯的亲生父亲朱里奥·亚历山大。

以至于如今都没有结婚，仍旧保持着单身。这份感情的复杂与浓重，让她看到艾华斯之时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艾华斯看向哭泣着的安妮之时，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他能感应到对方心中悸动着的感情……也能品尝到安妮心中的迷茫与胆怯，以及那鼓起的勇气，与那份触不可及的爱。

可当艾华斯缓步走上前去……嘴巴张了又闭，却始终没能说出那句“母亲”。

那种感觉实在太过奇怪，他始终还是说不出来。

“艾华斯……”

安妮像是个小女孩般呜咽着，伸手有些怯懦的抓住了艾华斯的袖口：“我能叫您……艾华斯吗？”

她的声音疏远，而又渴望着靠近。像是围绕着烛火飞舞的蛾，忽近忽远。

“……当然。”

艾华斯微微弯腰，轻声回应道：“我很荣幸。”

就像是担心将他人从梦中吵醒一般……他的声音不由得柔和了一些。安妮的手很冷，冻到有些刺骨的寒冷。

但无论是艾华斯还是安妮，都没有提及“艾华斯应该称呼安妮什么”这件事。他既然没有喊妈妈，也没有喊阿姨。两人默契的忽略了称呼。

毕竟他们都知道——艾华斯的妈妈可能算是安妮，但如果真让艾华斯叫她妈妈又不太可能。

艾华斯安静的跟在安妮身后，走向了庄园的大门口。

而亚森则相当识趣的全程保持沉默，远远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