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均,你在哪?”白茫茫的大雾里,双眼像是突然被浸了热锅里的油汤,火辣辣的疼,最后,疼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少均,听得到我说话么?”
“黄少均,你死哪去了,别吓我……”
“安哥哥,钱伯伯,你们在哪?”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只觉黑暗中的路顺利的有些异常,周围的寂静使得她清晰的听到自己脚下的步子。
鞋底与石板碰撞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一记记重拳也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很慌,因为她瞎了。什么也看不到,而同行的几个人也都没了音讯,少均的生死她还不能确定。
这口井,在她的记忆里是没那么长的,可如今她摸着墙一路朝原路返回,却怎么也找不到原路口。
井里,没风了。
“黄少均,你还在就应一声。”
井底隧道幽静,细碎的脚步声一直响在她耳里,她光洁的脸上已是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越走她越能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
索性,她停下来不再前进,于是一股寒意从背脊漫到了心里,像是将要溺水的亡者一般挣扎过后只剩下窒息的绝望。
身体像是被浸没在冷冰冰的河水里,她无力动弹也无心反抗,只是浑身颤栗着,候着,候着那另一道脚步声主人的到来。
上帝总是在关上门的时候,又为你打开一扇窗。她瞎了眼,可在黑夜中听力却变得越发的敏锐起来,尽管如此,她也是在自己停下之后才听到一直以来都有一道尾随着自己的脚步声。
黄少均,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只比自己晚出生了几分钟,不客气的说她俩姐弟之间还有着心灵感应。虽然少均平时喜欢恶作剧,但这种情况下,她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钱伯伯,名叫钱泳庭,是父亲的好哥们兼得力助手。是个沉稳厚重的中年人,一看便能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而她的安哥哥呢?虽然看着年轻,却给人一种务实老成的压力感。这次来的时候,父亲曾嘱咐过自己对他要提防一二。
“他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安家余孽,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们敢姓回本姓也有可能。这竹林,本就是当初安家的地盘,一直以来没人敢染指也是因为它邪门。”
“那阿爸为何让我现在去?七门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安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可现在早已不是阿爸那个年代了。杀人犯法,坏事蹲狱,现在是法制社会。”
父亲沉默了,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会才道,“你觉得少均去可以么?你是女孩子,阿爸老来得子,有你们这对姐弟很欣慰。阿爸不想勉强你……”
“我去。”她明白父亲的顾忌,少均的性子太急有些事他做不来,反倒是自己这个终将成为“泼出去的水”的姐姐性格稳重能当未来家主重担。
“桉儿,若不是这次道上消息来的太突然,阿爸没多少时间准备,定然用不着你出面的。你钱伯伯还有安可舒会同你一道去的,你钱伯伯那边我也已经交代了。
安可舒,若真是条养不大的白眼狼,到时候你们就拿他做要挟,这次本就是他主动请缨说去保护你的,这也算死得其所了。
若是我们错了,回来之后,阿爸就将你嫁给他,那孩子从来了黄家之后就一直很本分,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嫁给他我也放心。少均被咱俩保护的太好了,一直是孩子心性,黄家不能在他手里毁了。”
……
这短暂的时间里她想了太多,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滑落在手心里。随后,她怔住了,不为别的,方才一直尾随而来的脚步声消失了。
只是自己的错觉么?
她不知道。
刚到井里的时候,她记得这井的异状,那种白,甚至强过于外面的天色。在来之前,这里的邪门她多少听父亲说过,可是一路上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先是半路上发现了偷偷摸摸跟进竹林的少均,道上的消息本就杂,收到消息的定然不止他们黄家,她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便随他了。
而后,便是这口地图上的井了。在外看的时候,井底是漆黑的,可是进了里面,却是有如一束从远处照射而来的白炽灯光,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他们一行九人迎着这光明的坦途,最后,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六个人,那三人走在最后,没人发现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待发现时,周围已是乱作了一团,因为灯光突然暗了。
而后,在黑暗中,她听见了惨叫,是钱伯找来的帮手中一个叫刘鑫的小伙子,那人在一众帮手中年纪最小甚至比自己要小一岁,所以这一路上她对他倒是多有留意。她记得那时的他冲少均喊了一句“少爷,快跑!”,便彻底的没了生息。
黑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至今还不知道,记忆中那时候是安可舒突然冲到了她面前,护着她就朝前跑去。
他喘着粗气,握着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似乎在黑暗的一瞬间他受了很重的伤。在逃跑的途中有几次她不小心蹭到了他,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带着浓烈腥味的热浪朝着自己扑来,与此同时他握着自己的手会忽然一紧。
那时候,她便问过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安可舒并没有回应,而是拽着她在跑了很久之后才停下。
“吃人,不,有个东西在撕人。不,不,不是一个,至少是两个。”
“少均,少均会有事么?”听到这话,她的心侧底乱了。刚才只顾着跑,她忘了,黑暗中的东西原本是冲着少均去的,是刘鑫替他挡了一把。
“还有,还有,钱伯呢?”她很无助,毕竟来之前父亲说的那般简单,虽然这地方邪门可也只是取个东西而已。如今却是死了人,她怎能冷静下来?
“钱伯,他会不会有事?”她握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晃着,手冷,心也寒。
“别怕,别怕。”安可舒艰难的撑着身子让她靠着,轻抚着她的后背,嗓子沙哑道,“有我,我还在。”
“你说,他们会有事么?”她终是冷静不了,神情激动的晃着他。“少均,少均,他不能有事啊!”
“咳咳。”安可舒咳嗽了几声,被她晃的疼痛难忍,“桉儿,有水么?给我喝一口。”
“有。”
“嗯,我休息一下。”他从身上的衣服上扯下几缕布条来,一边缠一边道,“你就在这待着,别,跑远了。”
布条撕扯的声音在黑暗中被放大了许多,因此她听得真切,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
“你受伤呢?”
“没事,就是肚子被划了个小窟窿。”他摸摸她的头笑道,“答应我,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