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弥之冢 第6章她的眼睛

“做自己？”他木木的，不是很理解那人的话。

“你是阿言的眼睛。”

一旁的柳妈提醒他，她眼中的神采因为近日的事而黯淡不少，不过当听到这时却是陡然一亮可随后又黯淡了下去，她看着阿晔眉头皱了起来，随后目光却又是看向了别处，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很多事，小姐都替你做了。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尽到这份职责，是她一直在暗中护着你。

如今她不在了，你既然还想替她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我想，还是应当会点什么才好。

只是……”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半透明的月影里模模糊糊的映照出她眼下两条不太清晰的印记，不知是皱纹还是泪痕。

阿晔和柳妈生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向来是个敏感的孩子，见她这模样便知等着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路子。

几乎想也没想，嘴先快过了脑子，“不管有多难。”阿晔很拼，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只是觉得他的阿言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他还有很多事没替她去做咧。“阿言能做到的，我也能。”

“你可想好呢？”房里的人又道。

“想……”男孩紧了紧拳头，思考对于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他也只好顿了顿才底气十足道，“想好了。”

“柳儿，带他下去吧！”窗上的人影朝他们挥挥手，“一切，等他挺过了再说。”

“是，老爷。”

“小米，外边的事等你伤养好了和柳儿看着办吧！往后除非天塌下来，别什么事都到我这里来。染了血，沾了晦气，意难平……这次，你们运气好，下次，可就指不定能碰上什么了……”

“老爷，那小姐的丧事？”地上的米叔一直是一言不发的，在他眼中墨家上下百十来人只有这一大一小两人的命才算命，因此他不关心枯晔的去向。直到此刻被点了名，他才恍然自己差点误了最重要的事。

“外界知道我墨百川还有个孙女的有多少人？”他满不在乎的一笑，“呵，丧事，虽说是给死人办的，可却从来都是给活人看的。”

“一切从简？”米叔犯了难，也忘了自己是个伤员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不远处回廊的柱子上，终究是觉得看不过眼，“这样也太磕碜了点吧？”

“那就把知道的几家请过去吧！”他的言语轻描淡写得没有丝毫感情，似乎死去的人并不是他的亲人般，“这样的丧事，以后有的你们办，不差这一场。”

“老爷，您这？”老米看看同行的柳妈，更是不解了。

就在这时，里间的灯却是骤然熄灭了，要不是那木鱼声还在，他们仨定然也是要以为这老头也出事了。

“都回去吧！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我乏了。”

……

老米已经拖着他那不怎么协调的身子先回了墨家大院，老的小的都不在，家里的大局还等着他稳固咧，而柳妈也是领了命带着阿晔另辟蹊径走了条小道。不知怎的拐进了深山里，绕的阿晔是云里雾里的，感觉自己一直在兜着圈子。

眼见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不知是害怕多些还是怜悯更盛些，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慌乱，柳妈看着一旁镇定如初的男孩，只剩下一声心底无声的惋惜。

“柳妈，怎么不走了？是到了么？”男孩在她面前依旧是那般唯唯诺诺的怕阿言以外的一切人，倒是眼神比以前更加坚定了些。

“阿晔。”柳妈犹疑着，“柳妈就送你到这了。”

“这儿，是考验？”耿直的男孩还在思考着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没想到这就到了。

“不是。”柳妈摇头，眼里有着浓重的不舍。“当初老爷也是这般狠心，而小姐也就是在这儿，差点送了命。柳妈不想，你也赴她的旧尘，前路艰险，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柳妈，没事的。”阿晔晃着脑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反而安慰起她来。

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怕，最怕的事也就是阿言不理他，如今她已不再，那他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是她的眼睛，庇护眼睛的身体都不见了，我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家里。我这半条命是她抢回来的，只要是为了她，什么都值得。”

柳妈被他的话糊的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适应过来。毕竟他一向不爱说话，在大人眼里就只是小姐身后的小透明小跟班，如今说出这样明理的话来，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恍若第一次认识。

“孩子，不怕就好。”柳妈还是没忍住，她擦擦不知不觉中糊了眼的泪纹，看着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的好，心情复杂到极点却也只能摁住。“向前走，进了山洞，见着了一切都别怕。”

“那里有什么？”阿晔知道接下来的路再走下去只怕是对她而言的禁地了，因此他也不指望什么，用手从身上的口袋里摸索出一把闪着精光的匕首来，“这个，柳妈你先帮我保管。

这是阿言送我的，如果我出不来了，您就替我把它随阿言的棺椁一起葬了。”

“听老爷说你是小姐的眼睛。”待看到匕首时柳妈的瞳孔猛地一缩，只是一闪的功夫很快就复了常，不过阿晔一直瞧着前方黑乎乎的地界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柳妈文化不高，家里的很多事老爷也不让我这个妇人参与，我也只知个模糊的大概。不过既是眼睛，想必是看的更远的……”

她转过身子看着一侧的山路，夏日的山沟里，藏着许多正嘶鸣着的昆虫，它们正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清着嗓子。“或许是虫子吧！遍地都是。”

“虫子？”

“阿晔，好自为之吧！”柳妈叹息一声，已是迈开脚步向回走去，“柳妈期望，你能亲自取回这把匕首。小姐的东西，向来就没有送出去还要回来的理。就算她死了，也是不能的。”

“柳妈。”阿晔突然大喊一声，“你相信阿言还活着么？”

尸体都已经腐了。

这是她想说的话，可是，刚到嘴边却又卡在了嗓子眼，“她……”

“我相信！”男孩的声音是如此的坚定不移，那份信念让她也触动几分。“所以，我会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义无反顾的奔向了前方黑黢黢的地界，很快，便被黑夜给淹没了。

柳妈站在原处，看了他远去的方向，过了许久才转头，轻叹一声，“老爷，小姐这次……怕是你算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