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叙事诗 第十五章 何为恐惧

就像是神话里的神灵在发怒，于是将猛烈的雷火从云端而降下，狂暴的轰击着大地，给一切都带来平等的毁灭。

一支已经踏入星际时代的门槛标准的舰队，无差别进行轨道轰炸的景象，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甚至犹有过之。在作战电脑的控制之下，飞船在战斗的时候能够进行更多的计算，并且提升其精准性。

再加上来自异常项目的衍生AI，能够赋予舰船本身半自主智能，预测算法配合辅助火控系统，基本上能够确保战场表面的每一寸区域，都享受到均匀的火力覆盖按摩。

激光武器发射聚焦光束，通过高热量给目标造成巨大伤害；等粒子加速器抛射出毁灭性的高能等离子球体，被束缚在约束场里的电浆精准而充满毁灭性，显得危险而又致命。

雷火、电浆、光焰……一切的一切，狂暴的轰击在百公里内的下方区域。

这些武器对于有机体而言，毫无疑问是致命的，别的都不说，甚至不需要直接轰中，只要在余波边缘被轻轻扫过，人体就得被烧成焦炭，灰飞烟灭。血肉苦弱，碳基细胞的强度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这种无可比拟的破坏力。

但是对于血月，却就没有办法造成巨幅伤害了。

尽管声势浩大，光影效果过于炫目刺眼，几乎达到了能够直接诱发普通人的光敏性癫痫症状的程度，可是月球表面的血肉却没有像是大多数人期望的那样——

血色海洋被摧枯拉朽的蒸发殆尽，蠕动的植物状的肉块被连根拔起一扫而空。

没有这样的好事发生。

在一轮弹药基数打空之后，在月球地表蠕动的血肉却没有感觉到有明显的减少，这让很多人都是脸色。

“继续轰炸，打空所有能用的弹药为止，效果即使再怎么不大，能够削弱一点就是一点。”

作为领袖的男人下达命令，同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脏兮兮的软皮笔记本，快速翻开来到最后一页，然后抿了抿嘴唇。

没有改变，一点儿改变都没有。

果然还是要真刀真枪干一场啊……只有魔法才能够对付魔法吗？他恍惚间，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是在新世界流传已久，也证明了这的确是一道铁律。

异常事物都是反科学的极端例子，是时间线冲突的时间残余，是规则错乱造成的逻辑bug，在它们造就的效果和影响范围之中，别说是一般性的科技产品会失常了。

就连其他强度和规模不够的异常事物，也有可能被颠覆、破坏甚至是在对抗之中被销毁。

——这本来就是处理一些极度麻烦或者危险的异常事项的最终方式之一。

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只有魔法才能够对付魔法，想要给本身就是异常存在的事象造成“真实伤害”，那就得用同样也是异常的事物来作为武器，才能够发挥最大的效果。

只是……

这条规则在对上死去之神的时候，还能够发挥作用吗？

毕竟那个可是一切的源头，用理论上就是由源头衍生出来的残余，去对付所有混乱的本体，真的可行吗？男人有些心烦意乱，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作为最高统帅和最强者，他是绝对的主心骨。

谁都可以软弱，但是他不行，他必须表现得无比坚定。

“不管行不行，都必须要行，希望O级特性的位格够高，全部加起来的数量能够杀死神吧……”他紧握拳头，在心中给自己等人打气，各种各样的异常特性都是扭曲而又分裂，甚至互相对立的。

如果都是从源头分裂出来的话，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它们都是对源头有害，才会像是排出毒素一般被分离出来呢？

要是这些异常特性都很有用的话，为什么会被分裂出来呢？再加上，还有那个「死去之神」的称呼，这个代号本身就很值得商榷，说明神的状态不对劲……所以综上所述，自己等人还是有机会的！

“准备发动总攻！”

“所有组在三十秒后开始登陆，拿出你们的所有气势、力量和决心来！”

“战术方面不做过多安排，只有执掌0级特性的各位，必须牢记你们肩负的责任！”

在最后一轮轨道轰炸即将结束之前，作为领袖的男人也进行了最后的广播，没有过多啰嗦，他言简意赅的说明重点，然后关掉广播，一脸严肃的看向了身后的人们，然后沉默了下来。

既然分配在同一艘船上，自然说明他们是最熟悉的，互相之间最为信任，也最是默契的战友。

“很荣幸与你们一同战斗。”

男人最终只是这么说着，然后率先向着舱门的方向走过去，只抛下了一句话：“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所有的战士们都齐声吼出这句话，接着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带着决死的意志，他们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从来就不是“给我上”的那种人，“跟我上”才是他的信条！

这次如此，次次如此！

恍惚间，他们也是觉得回到了曾经的那段峥嵘岁月，热血沸腾，再无畏惧。或许先前有过不安，有过动摇，有过恐惧，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舱门打开。

以男人为首的战士们，直接从轨道上呼啸着坠落下去，不需要降落伞也不需要别的什么，他们本来就有对应的能力或者装备可以完成这一点，更何况这还是月球，重力环境都不一样。

他们甚至都用了特殊的手段，才让自己等人呼啸着从高空坠落，带着加速度落下去。

而其他的舰船也同样如此，汇聚新世界的人类联合体的所有最精锐的战士，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军团一般，又好似是一场陨石雨，无数的陨石拖曳着火焰的危迹，从星体轨道之外砸向地表！

地表也并不是地表，而是血色的汹涌海洋，其中有着无数的肉质组织在扭曲蠕动。

在高速坠落的过程之中，身为领袖的男人看着视野之中急速放大的血肉大地，眼神坚毅的握住了腰间的漆黑剑柄，一把将那柄剑自鞘中抽了出来，漆黑的剑锋直指下方的血肉地表。

那不是剑身，纯粹就是漆黑笔直的光芒，好似是手电筒照射出来的光柱，又像是被剑斩开的真空。

而且几乎在一瞬间，在男人轰然落入血肉海洋之中，溅起血色浪花的时候，他也精准的将这把“剑”插入了星体的血肉表层之中，本来只是一道漆黑之线，却是迅速的变大增殖！

从刚刚还被收纳在不到两米长的剑鞘之中的尺寸，刹那间暴涨百倍，径直刺入了月球之中，同时还在疯狂的涨大，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以他的落点为中心，四周的血肉大地像是发生了海啸冲击一般，一浪一浪的波涛汹涌起来。

大地在微微颤抖，无穷无尽的血肉海洋在迅速的收缩，或者说……

被“剑”吞噬。

被“剑”转化。

最终又成为了“剑”本身的一部分。

0级异常事项「噬星者」，斩杀不了正常的生命，但是却拥有着通过吞噬星球质量，换取自身的无穷无尽成长的异常特性，只要那东西当初如果不是依靠「未来日记」提前掌控了的话，这东西就能够动摇地球的根基。

被列为0级的异常事项不多，但是「未来日记」那种到目前为止，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简直只此一家，其他的多数都是一旦失控，就能够直接干翻全人类，整个地球，甚至是破坏太阳系的巨大灾害。

不过这既然是最后一战，自然是将所有能用的底牌都带过来了！

不只是他这里，其他人在落地的瞬间，或者还在天空之中的时候，就已经纷纷动手，杀手锏不要钱的砸了出来！

从血海之下突然浮现出来，比城市还要庞大的阴影……

联通两个次元的门户，异界怪物如同潮水般从其中挤出来，发出怪异的嚎叫……

虚空之中隐隐回荡着沉重锁链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好似是无法理解的怪物正在同一片空间之中徘徊……

除了各种各样的异常特性的效果，还有更为直接的武器火力，以及灵能者竭尽全力呼唤出来的扭曲现象，本不存在大气层的月球上空，滚滚汇聚着荡荡层云，猛烈的风暴雷霆即将降世！

没有试探，没有不同的战术阶段。

一触即发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是白热化，人类方必须全力爆发最强的力量，撕碎所有防线直接斩首，他们打不起消耗战。

……

……

某个时空之中。

“嗯？这是……”

魔术师突有所感，转头远远的望了过去。

在刚刚的一刹那，他很是突兀感觉到了有些奇怪的东西，是与自己有关，但是之前没有能够发现，也没有能够察觉得到的。

当然，这一点并不稀奇，他并非无所不能的全知者，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是全视的权与能。但是全视终究不意味着全知，他能够俯瞰遍天诸生，看到无限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但前提首先是要去看才行。

能够看到，却没有去看，那么还是不知道的结果……所以的确有着被蒙蔽的可能性。

“果然有人对我动手了么？”

转念一想，夏冉就明白了过来，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现在就像是一块唐僧肉，在无限多元宇宙之中，有不计其数的神圣者，都想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当然，这只是类比，并不是说真的有人想要吃了他，而是说他所掌握的奥秘能够让人动心。

「神之敌」。

与神为敌者，与神角力者，与神对等者……

他的身份太过赫赫有名，有太多太多的大能存在，坚信这么一尊与圣经里的那位残暴的唯一神撕破脸皮之后，还能够在无限世界里活蹦乱跳，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古老神明，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奥秘。

——王冠之上的造物主座位？

——三重帷幕之后的圣所？

——通往全知的钥匙？

某种意义上来说，祂们的确猜对了，所以会生起觊觎之心也很正常。尤其是那些早就攀升到无限世界顶巅的存在，祂们早早就已经路尽了……力量和规模或许还可以不断提升，但是无论怎么样，路的确已经尽了。

过去现在未来整个无限世界，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限，所有已知的，所有未知的，一切存在与不存在的无极限思维的总和，一切的、所有的、彻底的不存在，事实上都在其中。

最强的神魔屹立巅峰，纵横无限，只要愿意的话，祂们的确能够无限的扩张自己的力量和规模，不断的支配无数的宇宙时空，将这个过程永远的这么持续下去。

可是这根本没有意义。

全知全能并不是什么更进一步的境界，也并非什么概念上的层次高度，更不是任何存在的体系，没有办法通过任何形式的修行锻炼达到，不是积蓄力量就可以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无法描述，无法理解，逻辑思维无法衡量，不可知也不可论。

不是道经“第七重”境界之后的“第八重”，也不是神圣十次第体系的“10=1”之后的“11=0”，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东西，能够被定义被理解的概念，都不可能是全知者的权与能的体现。

所以——

夏冉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祂们不敢去冒犯真正的全能者，但是疑似已经得到关键的钥匙，窥伺到了宇宙最终极的奥秘的夏冉，至少目前祂们还是可以算计一番的……也就是这尊凶神过于强大恐怖，所作所为甚至被造物主记小本本。

所以那些神魔们终究不敢正面硬刚，而是选择了迂回的方式，试图通过阴谋诡计间接达成祂们的目的。

一瞬间，魔术师将自己和米迦勒从开战到结束的时间轴，全部复盘了一次，就像是在剪辑视频一般，一帧一帧的反复检查，沿着任何可能的线索，检索了被波及的不计其数的维度和宇宙。

最终确定是自己在与米迦勒战斗之下受到的创伤，他本来以为自己在战斗结束之后，处理掉了可能引发的后患。

但是现在，重新检查之后才发现，有些血肉在炸碎整个宇宙的时间之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因果之中，也有几片羽毛在洞穿层层次元之后，就在时间和空间都没有被定义的虚空中不知去向。

他当时没有注意到，毕竟就像是人类不会太在意日常生活中自然掉落的皮屑或者头发那样……程序员除外。

“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时候多了个后代，或者是未来的子女穿越回到这个时间点来找我了呢……”

夏冉彻底确认了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就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一群阴谋家在试图克隆自己的复制体，想要看看能不能绕过自己，从神血提取出祂们想要的知识和奥秘。

这样他就放心了。

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他想了想还是将视线再度投了过去，凝视着那个宇宙正在发生的事情。

……

……

“赢了……”

“我们赢了？”

喃喃自语的声音，在恢复平静的月海上响起，声音在没有空气的真空里诡异的传播开来。

所有存活的人都已经遍体鳞伤，无论是精神还是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拼尽全力创造了最后机会的他们，几乎是在闭目等死了，但是死亡却没有如期到来，而是在一阵巨大震动之后，一切都平息下来。

听到有人说出了结果，他们纷纷重新睁开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眼前的战场。

千疮百孔，满目苍痍的血月，几乎被从中斩开。

外表看上去是巨大植物状的藤曼，实际上是灰质的血肉触手交织在一起，自地核之中探出，撕裂了星体表面，宛若一颗发芽的豆子，巨大的几乎直上云霄，顶端死死缠绕着一张王座。

上面是一团勉强能够看出人形的扭曲血肉团。

他们的领袖，那位不屈的东方战神，也被贯穿腹腔挂在上面，右臂自肩膀处断裂，森森白骨刺出血肉之外，但是垂死的他艰难的用左手臂，将一柄青铜材质，刻着旧世界的古代商周时期甲骨文的斑驳祭祀刀——

捅进了血肉团的核心处。

一切都彻底停息了下来。

“我们不用再恐惧了，以后都不用再害怕了……”

这个男人喃喃自语的说着，他死死的盯着再无声息的血肉团，慢慢的咧开嘴，发出低沉的笑声，一开始声音很轻很轻，后面越来越大，最终变得像是嚎啕大哭一般。

所有人心中的喜悦也是瞬间就被酸涩取代，难过和悲伤几乎一口气涌了上来，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哭泣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月面上传出去很远很远。

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

他们终于在今日亲手终结了这个梦魇。

就在哭声四起的时候，异变却又突然出现，正在嚎啕大哭的男人哭声戛然而止，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的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手中，那柄完成最后一击的青铜祭祀刀开始发光、发烫，发出嗡鸣。

他神色剧变，但是还来不及做些什么，那团平静下去的血肉就突然抬起了血肉模糊的手臂，抓住了他的手。

“不，人类，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恐惧……”

低沉的波动在每个人的心灵之中泛起涟漪，重重的敲击在他们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