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十八章 过渡

就像早春的冰面，“咔嚓咔嚓”地破裂,玻璃墙上细小的裂纹,引人一阵惊喜,惊喜随后，又是恐慌。

裂纹后面,藏者何人？

晋锋期待白诺的到来，但同时，他的心里又十分明白,在这种节骨眼上,来者多半不善,更可能出现的其实是莫名其妙的敌人，更有甚者,是披着亲友皮作伪装的人。

对于在死后界生存的人来讲,防备才是人生的常态，这倒并非晋锋把世界和人生想得刻薄。

而郁青和谢衅此刻也注意到了墙壁的问题——谢衅有些不知所措，她毕竟是个性子过于腼腆的新人，活过第一部片子全靠自己那一点儿也不稳定的超能力，热血冲动一下还是可以的，要真遇到情况需要拿主意了，这妹子还是有些太嫩了；

而郁青则将手悄悄伸进上衣兜里，似乎要掏出什么——应该是诅咒道具。

似乎是无意之中，他往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谢衅眼前。谢衅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此刻见到有个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顿时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她胆子大了一点儿，打算踮起脚尖抬头看看，却无奈郁青的肩膀太高大，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谢衅刚有些焦急，便听到温和的男声这样安慰道。

而此时，郁青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意思是叫谢衅不要担心，这种温柔、压低了嗓子、像大哥哥、像父亲的腔调，再加上稍微带点眼角纹、眯缝着眼睛的大叔的微笑，简直正中衅妹子的红心。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这是刚刚郁青递给她用来擦鼻血的——立刻想起现世中保护她、抚育她长大、最后被自己连累而死的父亲，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个男人的笑而紧了紧。

谢衅猛地一惊：衅啊衅，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时刻保持警惕——秀秀姐跟你说过的话，难道都被你忘到脑后了吗？

她连忙收敛心神，而下一刻，空气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裂声。

墙体破了一个大洞，这面墙离陈烙的尸体最近，其次便是晋锋和被晋锋捆起来的白诺，他此刻不再躺倒在地上，而是迅速爬起身来，半跪在地上，将双手护在胸前，那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破裂的墙洞，似乎要看穿那层迷蒙的、由碎玻璃造成的烟雾。

玻璃碎了好一阵子，洞口竟然没一个人影？

晋锋的面色还保持着镇定与执着，但他的汗水却暴露了内心一定程度的慌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笔直滚落，干净利落地滴到了地面上，打出一个亮晶晶的小水洼，而一直紧握的右拳也在洞口大开的一瞬间微微松了一松，掌心画着血红的符印，以他的臂力和反射神经，一旦发现异状，这一掌立刻就能攻出去，而这一掌只要擦到目标，不死也得重伤。

场面有些紧张。

接着，破碎的墙体发出一阵难捱的“吱扭”响音，这声音就像一团带着气胶的泡沫被搅拌机搅拌后发出的声音一样，尖利而磨牙，叫人听着会打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不过说是不舒服，也就持续了短短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罢了，墙体破碎洞口的四周如融化了一样，慢慢地、扭曲着、缩合在一起，最后“噗叽”一声，洞口彻底合上，墙面光滑如初。

不对，有什么东西和墙碎之前，不一样！

晋锋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刚刚破碎的洞口里进到了他们所在的空间中，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气息，正在慢慢靠近他们……越来越近……

很熟悉的气息。

他忍不左退了一步，刚巧低头看到单膝跪在地上呈防御姿态的白诺——他双手被荆棘之锁束缚着，神情却并没有刚才那般紧张，只是眼珠一直盯着左前方的某个位置，慢慢地移动，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些许玩味来。

晋锋心中一惊：难道这个白诺知道些什么？

他顺着白诺的目光看过去，几个照面间，竟然真的发现了些许痕迹。玻璃（或者其他诡异的材料）碎裂后冒出的烟雾在空中竟然没有直直落下，反而慢慢地贴到了某个表面上，勾勒出一个小丘一样一人高、二人宽的轮廓。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晋锋二话没说，当即出手飞出锁链，打算将空气中的隐匿者用铁锁紧紧扣住，然后再……

“哗——”

伴随着布匹摩擦的声响，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透明的空气竟然如一条毯子一样滑落了下来，从空气中突兀地暴露除出了两个人的身影，晋锋心中一凛，隐约有一股力量控制着他，竟然撤消了攻击的力道……

来者何人？他心中渐渐现出一个答案。待烟雾散倔，两人的面庞渐渐清晰了起来，晋锋看着其中一个，惊喜万分，但再看到另外一个，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了。

“你……你你你……我……”

他嘴巴像是慢慢地吞进一颗鸵鸟蛋，张成一个夸张的“o”字，本来带点凌厉的凤眸愣是瞪得溜圆，仿佛要把眼角瞪裂一般。

“我我我……你你你……”

舌头打成好几个结，晋锋望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两个人，眉头拧巴得让人心疼，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样怪异的表情，也非常形象地表达了他内心的纠结。而另外两个人——郁青和谢衅——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倒是刚刚被捆在地上的白诺，此刻反倒露出了然的神色，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早有心理准备了。

晋锋结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你……是……哪……位……”

刚刚卸下隐身斗篷的白诺轻轻松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脖子上绑着已经沾了灰尘和汗水的绷带，似乎还有血迹渗出；上半身只披了一件灰扑扑、脏兮兮的墨绿色袍子，里面多半什么也没穿，还隐隐约约露出些疑似被虐待出的伤痕。晋锋一见到白诺这副模样，顿时心塞，但瞧见白诺身旁站着的、和他一同凭空出现的那位，他又来不及心塞，就得赶紧笑话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了——震惊！

“你……是……哪位？”

他又问了一遍，自然不是问白诺，而是问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如果晋锋没看错的话，那个人竟然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不能说是一模一样，那张脸显得更加苍老一些，头发也花白发灰了，明明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大很多吗……

但是，绝不是撞脸——撞脸不可能撞得这么相似！

一个不靠谱的想法蹦上了他的心头：这个人，该不会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吧……

然后，那个沧桑版的晋锋竟然伸出手来，对他说：“你好，我是晋锋，不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应该叫我晋锋n 2号。”

“你是晋锋n 3号吧，如果能顺利接受到白诺n 3号的精神链接的话。”自称是晋锋n 2号的男人继续说道。

勉强握手后，晋锋（或者说晋锋n 3号）咽了口口水，他看一眼晋锋n 2号，看一眼站在晋锋n 2号身旁的白诺（白诺n 3号），又看一眼已经从跪姿站了起来、手上还绑着的那个白诺。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好像干吞了几口棉花，堵得厉害。

在晋锋n 3号四处打量的同时，晋锋n 2号也在打量郁青一伙人，不过，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被捆缚双手，淡然站在晋锋n 3号身边的白诺身上，然后他叹了一口气，隐隐带着压抑的语调对对方说道：“我本想着尽量避开你，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你……”

白诺n 3号立刻反应过来了：“难道他就是你说的……”

“白诺n 1号！”

晋锋糊里糊涂地听着n 1、n 3的，隐隐约约能明白他们对话的大体意思——无外乎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终于和“我”相遇了，但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辈分实在是搞不懂，什么n 1、n 2、n 3的，还有这个满脸胡子茬的邋遢大叔，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哟9n 2号，比n 3号听起来高档很多的样子，可为嘛顶着个犀利哥的造型，最最关键的事情是——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勾搭到小诺的，咋连衣服都给勾搭没了呢！！！！！

……

经过短暂的讲解后，在场的众人——包括晋锋n 3号、郁青n 3号、谢衅n 3号同志——才在发疯之前明白过来n来n去这些混乱的关系。于是世界立刻分成三个阵营：不明觉厉的郁青和谢衅在一旁努力消化关于扭曲世界观的这点儿事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晋锋n 2号在和冰块一样的白诺n 1号正在练习对眼；而刚刚进入状态的晋锋n 3号又在思维的大道上跑偏了方向，他摆出一副bitch face，一直苦大仇深地盯着晋锋n 2号，直到白诺n 3号同志实在看不下去地踹了他膝盖两脚，他才终于恢复正常。

“总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陆华虚n 1号给引出来，然后跟着他一起找到‘初始’那间房间，最后离开这里。”晋锋n 2号这样总结道。

晋锋n 3号立刻提出异议：“这个计划听起来是挺不错的，但是我想你有两点没说全吧。”他眉毛一挑，不等晋锋n 2号开口便继续不客气地说道，“第一，把陆华虚给引出来——你是想拿小诺当鱼饵，钓陆华虚这条鱼，可是问题是小诺现在脖子上的伤还是陆华虚造成的，你确定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二，找到正确的房间就能离开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所有的白诺和所有的晋锋都只能出去一个，就算到时候能把陆华虚拖住，我和你，我们谁出去活命，谁留在这里送命？”晋锋n 3号指了指自己和n 2号，他没提白诺的事，是因为在他心里白诺n 1号应该留下来，而白诺n 3号才是他的小诺，自然要跟着他一起走。

这番话说得充满敌意，晋锋n 3号根本没有试图掩饰这种敌意，他赤(亹)裸裸地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就是为了让晋锋n 2号难堪，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面，也有他对对方并不信任的一面——毕竟这个计划一看就漏洞百出，处处透着不确定性，还处处都是危险，唯一让他没有当机立断地否决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确实一筹莫展，而晋锋n 2号提出来的这个想法，大概是唯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想法罢了。

相对于晋锋n 3号的尖锐，晋锋n 2号显得更加温和理智一些。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对n 3号说了一句话：“如果这里任何一个当事人不同意执行这个计划，这个计划都可以作废掉，但是……”

“陆华虚已经知道这里白诺的存在。”

“陆华虚又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白诺的存在？”晋锋n 3号有些不太明白了，“通灵师的灵识探知网甚至不能隔着空间进行探知，哪怕墙上的玻璃被打破也不可以，陆华虚又凭什么知道这里有白诺的存在？”

“或许他有什么特殊的诅咒道具，可以做到隔时空联系？”郁青尝试着解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亭轩的‘耳机’就是可以隔时空通话的诅咒道具吧，《漩涡》这部片子我看了，非常精彩哟！”

“可是那对耳机必须配合座机使用，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又到哪里去找座机？”

“那么其他的诅咒道具呢？比如我的‘食人蜂’，一旦记录到某人的脑电波，就能隔着时空进行追杀，用来做追踪和通讯工具也是非常不错的呀。”郁青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所料瓶，果然见到里面趴着一只浑身透明、体积约有拇指大的小蜂，瓶子上有个盖子，“盖子拧开便是气孔，只需把气孔对着想要追踪的人晃上一晃，食人蜂就能记住这人的脑电**形，到时候这人就逃不出食人蜂的手心了，早晚要被对方追到蛰一口，除非我允许放弃这次追踪，否则食人蜂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陆华虚的器灵可不止一个，而你的蜜蜂却只有一只，还受到诅咒道具使用次数的限制，其实我主要是想不明白，陆华虚作为通灵师是可以主动探查到自己器灵的位置的，但他的那些所谓的器灵要是找到了目标想要通知自己的主人该怎么办？器灵是不能像通灵师主动联系器灵那样，主动联系通灵师的。”

“谁说器灵不能主动联系通灵师，难道器灵在使用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不需要抽取通灵师的能量吗？这完全就可以作为一种通讯信号啊。”

晋锋n 3号这才恍然大悟——器灵是可以通过特殊方法通知通灵师自己所处的位置的，因为器灵使用能力时会抽取通灵师的灵力，如果把这种抽取行为当做一种信号，通灵师一旦感受到器灵使用能力，就主动去感知他/她的位置，这样不就能够实现器灵对通灵师的反向通讯了吗？

因为白诺和晋锋的主仆契约比较特殊，晋锋虽然作为通灵师，却在契约中处于仆下的地位，所以他既无法像主方那样主动感知器灵的状况，也无法通过抽取灵力的方式提示白诺，这就给他造成一种错觉——只有通灵师感知器灵的份，没有器灵逆向给通灵师传递信息的份，但实际上这只是他和白诺之间尴尬契约所带来的极其个别的后果罢了，陆华虚既作为通灵师，又作为主仆契约中的上位一方，是可以实现通灵师-器灵的双向通讯的，只要方法得当。

是的，这样的话，之前他们所见到的关月娥n 1号完全可以被陆华虚n 1号控制着，通报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和情报。陆华虚n 1号和陆华虚n 3号可不一样，他比n 3号更加灵敏，也许凭借这么一点信息n 3号根本找不到白诺，甚至他会让白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但n 1号却不一定。一旦让他知道了白诺n 3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像狗狗闻到骨头的香味一样追过来？

反正他不在乎是白诺n 几，只要是白诺，他就乐意。

这样一考虑，即使是对晋锋n 2号颇有微词的晋锋n 3号，在没有更好的计划前，也无法对这份提案再进行反驳了，所以最后的商量结果是：

先移动着，如果遇不到陆华虚还能找到“初始”房间是最好的，如果遇到了陆华虚就让陆华虚带路。如果真遇到了第二种情况，那么谢衅和郁青负责看守白诺n 1号，晋锋n 2号和晋锋n 3号则披着隐形斗篷近身跟踪，而郁青可以利用食人蜂追踪晋锋二人，直到找到“初始”的房间为止。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有执行性，但细细想想，就会发现极端地不靠谱。首先“先移动着”就是一个没有时间限制的朦胧表述，如果遇不到陆华虚，也找不到“初始”房间的位置呢？比起方案中罗列出的两种可能，这才是实际执行时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吧——于是，等这一行人遇到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一个“其他人”时，已经是三个星期之后了。

意外发生得，还挺突然。

意外的前奏是这样的：三个星期的时间，其中有两个半星期耗费在研究以前从十一组陈烙嘴里套问出的“路径”上，晋锋n 3号总试图将这条路径和现实中这些怪异房间中的某些蛛丝马迹对应上，结果最后总是发现，那只是他想多了。

然后，在三个星期后，当大家合力破开一面墙，发现对面竟然站着两个熟悉的人时，一小轮争斗，爆发了。

这两个熟悉的人，便是柯菁菁和叶真。根据之前白诺总结过的存活名单，他们应该都属于n 1代的。叶真本来就是陆华虚的打手，这个叶真n 1号毫无例外是陆华虚n 1号的器灵；而柯菁菁n 1号本来是五组的通灵师，她的器灵是萧鱼n 1号，后来萧鱼n 1号死了（死因未明），她的实力和身体都受到重创，最后多半也变成了陆华虚n 1号的器灵手下，毕竟陆华虚的积分多得足以让他随意发展器灵，而他则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不是自己心腹、又可能掌握强大力量的女人——想想吧，连谢衅都被陆华虚强制转化成了器灵，更别提曾经拥有器灵、号称五组一级战斗力的柯菁菁了。

可正是这样两个人，是白诺等人期望见到的。两个陆华虚的手下，至少一个人是器灵，遇到他们后只要白诺n 3号假装被抓走，再由晋锋n 2号和n 3号披上隐形斗篷追踪就可以。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刚开始的时候晋锋n 2号和白诺n 1号就披着隐形斗篷，所以身为n 1号的柯菁菁和叶真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存在的，这样也就避免了打草惊蛇；

接着白诺n 3号假装失误，被叶真n 1号趁机抓走，而柯菁菁n 1号则被郁青n 3号和晋锋n 3号联手击杀，二人毕竟以前曾经同组搭档过，配合起来毫不吃力；

叶真n 1号带着白诺n 3号离开的时候，晋锋二人趁机披上隐形斗篷跟在后边，接着被打破的玻璃墙闭合，食人蜂已经识别过白诺n 3号的脑电波，刚巧可以带着郁青n 3号、谢衅n 3号和被锁链锁住的白诺n 1号追踪到白诺n 1号的位置……

以上，只是意外发生之前的前奏。

在这样一番有惊无险的追踪与反侦察后，意外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我尽量加快叙事节奏~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