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十五章 抽牌

“好了,多说无益,还是让游戏尽快开始吧。”

小丑似乎已经厌倦回复这种漫无止境的质疑，它十根修长秀气的指头用力撑开,举到半空中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然后在拳头收回胸前的瞬间,整个臃肿的身体猛地向前一跃,在脚尖腾空之前又悠悠落回地面,彷如一个绝世的指挥家忘情了,用全身心的力量奏响激动人心的乐章――

“砰！”

“砰、砰！”

远处的窗外,朦胧胧的大雾里,竟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礼炮声，绚烂的礼花在空中绽放，七彩斑斓的烟雾和美艳多姿的图案,渲染出节日里喜气洋洋的氛围。

火光照耀着众人的面庞，大家一脸苦逼相。

灰色的雾霾中，梦幻的字迹若隐若现，如一束光，笼罩了玛丽・西莱斯特号巨大的船身――《你的奇迹我的名义，大家一起玩杀人游戏》，巨大的横幅前，是一张嚣张无比的小丑的笑脸。

我靠，怎么搞这么欠扁的头像

火光同样照耀着一张湿漉漉、水淋淋、白森森的脸，这张脸秀美惹人怜爱，却因为浸了咸湿的海水而白中带青，青里泛紫，也不知道是被冰冷的海水冻的，还是被刚才惊悚的海上追逃吓的。

不，看那双简直要喷出火的眸子，她一定是被气的！

他妈的，你们这些龟儿子，欺负老娘没长鱼尾巴游得慢？我告诉你们，只有我吃你们的份，没有你们吃我的份，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哈！

在玛丽・西莱斯特号船底的登陆甲板上，一个身材火爆的美女正气喘吁吁地扶着楼梯上的栏杆休息，她一边休养生息，一边骂骂咧咧，只是她骂人的方式很奇怪，声音非常小，所有的话几乎都吞在嘴里，含含糊糊的仿佛特意不想让旁人听见一样。

这种说话方式用四个字的成语来形容，应该是“咬牙切齿”，再来四个字，就是“欲言又止”。

因为全身都湿透了，薄薄的衬衫贴在胸前，露出傲人的胸器。

额，她光着脚丫，只穿了一件衬衫上衣，下半身大概有一条内裤，大概吧……

好在衬衫下摆足够长，好在这里是船下的海面上，不然会有一大堆人发出惊叫和口哨的。

美女回过头来，带着略微得意的神色望着身后的海面，只见海面上漂浮着一摊摊嫣红的血迹和几具鲨鱼的尸体――这些凶兽平日里作威作福，称霸海底，此刻却被人砍了头颅，正“温顺无比”地袒露着白嫩嫩的腹部，那一张张长着密密麻麻尖牙利齿的大嘴巴，再也不能凶猛地咬合、啮噬了。

在鲨鱼的尸体旁边，有很多人类的断臂残肢，美女明白，这都是和她一起被从船上抛下来的人，留下的。

昨夜大家一起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她发现外面的大雾浓重得不对头，便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房间中，不敢接近阳台。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紧小心慢小心，最终还是出事了。

她不来找麻烦，麻烦倒先找到了她。

手机没有信号。

这点她是早就知道的，这次的剧情安排十分紧凑，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她根本没有功夫到论坛上发贴，事情一件件发生，镜头总是照在她这边，万一发生差错就会导致ng。这次可是明星阵容，大家演出的积分和片酬都高得吓人，一旦发生ng，罪魁祸首根本付不起高额的赔偿，付不起赔偿金，那就只能面对死亡的命运。所以，她不敢在镜头下多做手脚，只能拖到现在再想办法把情况跟大家说明。

意外发生的时候，她刚刚脱掉鞋子，换掉工作服，正打算用特殊id给同组的演员发个帖子，告知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古怪事情，结果论坛的页面刚刷出来，她就发现阳台上紧锁的门，竟然被不知名的东西给打开了。

小小的金属门，发出诡异的“吱纽”声，气流如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摇晃着门扉。

冷风灌入室内，令人心中发毛。

如果只是一道门锁被撬开，她还不至于这么慌张，可她一进屋就谨慎地在各个出口都下了驱鬼的手段，就算不能阻止恶魔的入侵，至少也会在事发之前给她一点提示吧。可是现在，这间屋子明显已经不安全了，她却只能后知后觉。

好强大的力量！

袖子里一阵蠕动，有什么东西从手臂内侧滑落，被她捏在手里。

现在可是剧本的空白期，空白期可以安全，也可以危险，很明显，她这次要面对的，是最危险的情况。

不能束手就擒，不能坐以待毙……

至少，也要反抗一番……

寒意，从脚底袭来。

她心中突然一惊，脑海中警铃大作――不对，出手慢了！

手指一弹，掌中黄物飞出，眼见空气中黄光一闪，火焰在燃起星星点点的瞬间就被浓重的雾气浇灭，脚下一滑，她登时仰面倒地。

一只脚的踝关节被冰冷滑腻的条状物死死缠住，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应急反应，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出去，冲出阳台门，冲出船舱外，冲到高高的海面上，完全脱离了玛丽・西莱斯特号，暴露在雾气迷蒙的夜空中。

她光着脚丫，衣服脱了一半，在空中大概停留了半秒钟。

云烟缭绕，月笼潮华，据说从四十米高的高空中坠下，水面和水泥地没什么区别。

是这样么？

她定睛一看。

周围全是和她一样的人，手脚被大雾中的神秘触手拖拽着，从船舱里飞到空中。这些人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将近一千，都是衣衫不整，而且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不知所措。

然后“嗖”的一声，她掉了下去，“扑通”砸进冰冷的海水里。

接二连三的“扑通”声在身边响起，她一边在水里划着，一边观察周围和她一样掉进海里的人。

惊叫、怒骂、哀嚎、呛咳……加上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她浮出水面，努力竖起耳朵倾听，睁大眼睛观察――然后，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水面上，一只只三角状鱼鳍在快速向他们移动！

那是鲨鱼的背鳍！

很快，玛丽・西莱斯特号下的海面上，便响起人们的惨叫，只可惜，这些惨叫被浓重的大雾遮蔽住了，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

……

美女终于喘匀了气，便站起身来，停止了腰杆。

她不再看身后那些人和鱼的尸体，而是仰起头来，把目光集中在天空中那副巨大的标题和用烟火烟雾组成的小丑头像上。

“你的奇迹我的名义，”她喃喃道，“看来杀人游戏已经开始了，不知道他们混得怎么样啊。”

她摸摸身上的口袋：嗯，很好，手机和武器都不见了，看来不是落在船上就是掉进海里了。

“一定要想办法上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

她迈开赤脚，快步而坚定地沿着楼梯，向玛丽・西莱斯特号的甲板上爬去。

镜头转会八层的宴会大厅――

面具小丑欢快地在宴会大厅的平台上手舞足蹈，它唱起一首跑掉的歌，歌声嘹亮而刺耳：

“真正的领导者，像小丑一样被迫演着一场场他自己都无法面对滑稽戏；”

“愚忠而虚伪的信仰者，他永远只能屈居二位。他的面具是怜悯，他的内心是自私，不要把珍宝送给他做圣诞节的贺礼，那只会让他的眼睛发出绿光，看不到朋友的心意；”

“掌握着方向的人看似柔弱，却拥有叛逆的心灵，不屈不挠，对待朋友至少是真心；”

“有个望风使舵的家伙哟，他只是一个跟屁虫，不拉不拉看着主人的脸色，但纤夫穿上紧身裤也不是王子，再华美儒雅的面具掩盖不了他粗狂野蛮的本质；”

“三个水手一台戏，医生厨子凑热闹，真正的信仰者出现了，却不得不霸占着另外一个人的位置，曾经与伪信者亲密，却遭受了对方的背叛。找到信仰者，找到信仰者的原谅，就是找到希望。”

“生命是多么可贵，时间又所剩无多，航行的船只能否走到家的彼岸，全看船上之人的选择，是给予我快乐，完成你们的承诺，还是激怒公平的交易者，堕入地狱的深渊，是的，全看你们的选择……”

小丑的歌声如庆典的祷告――一个穿着盛装的人在快乐地歌唱，快乐地舞蹈――它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在这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却没有人出来阻止，莫名的恐惧与悲凉逐渐在玛丽・西莱斯特号的每个角落里蔓延开来，如深夜雨林中的瘴气，侵蚀着人们的内心。

认认真真地听完小丑之歌，是剧本的要求，也是演员们的意愿。

白诺入耳不忘，小丑唱过一遍后，歌词就全被他记在脑子里了。

这首歌唱了将近十分钟，在如此宝贵的影片时间里，一定有它特殊的含义，而且里面的很多词汇他都非常熟悉，只是找不到切入点去分析，着实让人苦恼。

关键词：小丑；

关键词：虚伪的信仰者，珠宝；

关键词：掌舵，叛逆；

关键词：包裹在精致中的粗犷；

关键词：水手、医生和厨子，真正的信仰者，雀占鸠巢；

完成承诺？给予快乐？获得原谅？重拾希望？

最重要的，是选择？

白诺正在苦思冥想歌词中这些令他觉得耳熟的关键词的意义，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只见，舞台上的小丑重新恢复了之前挺拔的站姿，尽管身前那个大大的西瓜肚给它的形象大打折扣，但它还是郑重其事地宣布了：

“第一轮游戏现在开始，我想我们该进入抽牌环节了――杀手，水民，警察，你们的身份会是什么呢？”

“真令人期待啊！”

小丑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手指灵活地翻转，然后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副牌。

白诺知道，那是杀人游戏用来抽签决定身份的卡牌。

“规则大家已经看过了，我不再重复。现在我手里的这十六张牌，有四张代表警\\\\察，四张代表杀手，剩下的全是水民，现在你们一人拿一张，抽到什么角色的牌就扮演什么角色。”

“记住，只允许拿一张哦！多拿的人我就‘砰\\\'――”小丑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把他给崩死！”

它的手指刚一指过来，人群立刻凹下去一片――被指尖范围笼罩的库赖、余静和安菲拉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了身子，好像那根指头随时会喷出凶猛的子弹，将他们的脑袋钻出一个窟窿一样。

地产大亨的尸体还摊在舞台上。

虽然小丑的手枪确实是用手做的，虽然剧本上没安排任何人死在这里，但演员们不得不防。

小丑笑得更加欢畅了：“我吓唬你们的，瞧你们当真了竟然。嘿嘿，现在发牌咯，大家准备好了吗！”

什么？

发牌？怎么发……

不待众人多想，小丑突然把手一挥。

漫天的黑色卡牌，如雪片般飞舞。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纯净光滑的牌面映照着大厅里华美晶亮的大吊灯，映照着一张张在反光中变了形的、露出吃惊表情的脸。

镜头中这个特写，非常有美感。

然后卡牌“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不，掉在地上的卡牌，并非全部的十六张，刚才在小丑挥手的瞬间，希望之峰的七名男性演员便窜了起来，待其他卡牌落地后，他们已经从空中各自接住了一张，所以现在落在地上的卡牌只有九张。

惠特妮和焦淑慎两位女士也不甘落后，她们在卡牌落地的瞬间便各自捡起一张来，然后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牌，不让其他任何人看见。

白诺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卡牌，刚刚拿到它的时候，它上面还是纯黑色的空白，此刻却在他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复古花体字写出的单词：civilian。

水民。

其他八名演员显然也看到自己的身份了，在确认出自己在游戏中扮演角色的一瞬间，卡牌化为一缕黑烟，飘回到了小丑的手中。

小丑用手指玩弄着一张张回收过来的卡牌，突然咧开嘴巴，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人的适应力就是这么强大，你们很快就已经学会这里的规则了。”

剩下七个npc在此刻才明白小丑的意思――原来这就是它的发牌方式――于是他们便一哄而上，撅着屁股在地上疯抢卡牌，生怕有人多拿，或者卡牌数目不够，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别抢了，人人有份，多拿的人没有好下场，你们急什么？”

小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可底下的人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大家乱哄哄一团，哪里能说停手就停手？

“我说别抢了！难道你们听不到！”

它怒吼一声，结果疯抢卡牌的人群里登时传来一声惨嚎。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鲜血喷了一地。

一个npc捂着右手手臂的断口，汩汩鲜血正从断裂的大动脉中流出，他的右手手臂此刻躺在地上，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而手臂上的右手里，还攥着一张染血的卡牌。

“早跟你们说别抢，咳咳，别管他了，少一个两个人没关系，我们快点开始游戏，你们的身份都确认过了吧？”说着，那剩余的七张牌也都化成黑雾飞回到小丑手里，它点了点，总共刚好十六张，上面的花体字全都显示出来了，证明大家都看过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好滴，那么我们就按照刚才颁布的游戏规则开始第一轮……”

“够了！”

众人回头，是焦淑慎的声音。

她愤怒地拆下头上的发饰，一把丢在地上。

“我受够了，你这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罪犯。”

这是剧本安排的内容。

用红色标注的、不得不进行下去的内容。

克林“吃惊”地问：“焦女士，您这是怎么了，现在可不是……”

“就是因为你们的胆小懦弱和无限制纵容，才能让它得意到现在，哈哈哈，有超能力有怎么样，面具底下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还总是带着说教的态度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你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上无不变色。

剧本安排，焦淑慎受不了小丑的指手画脚，在被喷了一脸血后终于“精神崩溃”，逃离宴会大厅，而惠特妮也跟着她跑了出去，官方理由是“担心焦女士在情绪激动的状况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小丑眯起了眼睛，目光十分危险：“唔，说得蛮不错的，继续说下去。”

焦淑慎发出一阵尖利的狂笑，然后沉下气来，用手默默擦干脸上的血污，冷声道：“我不屑与你说话，拉普兰先生，你和你的客人们如果愿意陪这个疯子做游戏，我不拦着，可我不会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罢，她踩着高跟“咯噔”、“咯噔”地走出了大门。

“等一下焦女士，外面不能去，刚刚你也看到了，出去就再也回……”

拉普兰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作用，焦淑慎的身影消失在了宴会大厅门外的大雾之中。

惠特妮这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她开口说：“我……我去看看焦阿姨，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不顾拉普兰的“极力反对”，惠特妮也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宴会大厅。

两个人接连离开，小丑却并没有恼羞成怒。它遗憾地摇摇头，问道：“怎么样，你们还有没有人不想参加游戏的，现在说还来得及，一会儿游戏开始，大厅的门就会被锁死，到时候想出都出不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没有人愿意退出，没有人愿意冒着消失在大雾中的风险追求所谓的自由。

大家宁愿留下来。

小丑拍拍手，赞扬：“你们真是太聪明了，哎呀，你们是怎么猜到我的想法的呢？刚才我还想着，要是还有人敢出去，我就一枪崩了他，哈哈，结果你们竟然没一个人敢撞枪口的，真是好无趣啊。”

还在后悔自己没有跟着惠特妮和焦淑慎出去的人，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好了好了，游戏现在开始，放音乐放音乐。”

它打了一个响指，高音质的宴会音响竟然自动播放起之前在慈善晚宴上卡朋特兄妹演唱的《化妆舞会》。

只是卡朋特兄妹，并没有在现场。

小丑又一招手，宴会大厅的所有门窗都自动关上了。一张巨大的l型桌子摆放在大厅正中央的舞池中，窗帘被拉合，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巨大的吊灯，尽管现在的时间是早上，这里却被它硬生生营造出了黑夜的氛围。

“游戏场所就是这张桌子，现在请参与游戏的玩家入座。”

白诺和其他人都乖乖地走到舞池里，找了一个离小丑和大门都比较远的位置，然后晋锋坐在了他的身旁。

两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白诺欲言又止。

桌子底下没有围栏，桌子是玻璃做的也没有桌罩，所以两个人没有遮掩的地方，不方便再做手势，但白诺从晋锋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对方想要交换信息的迫切**。

不行，现在还不到交流的时候。

秀秀和艾米丽没有参加这场游戏，剧本如此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她们两个人就这么走进迷雾中，

白诺不认为她们会向之前安菲拉那个npc保镖一样莫名其妙地失踪、死亡，那样没有意义，可单独让这两个人出去刷副本又不现实，总之，疑雾重重，信息量很大，但不能整合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再等等看。

思绪翻转之间，参与杀人游戏的十四个人已经全部落座，那个断了一条臂膀的npc竟然自己扎上了喷血的手臂，此刻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

他居然强撑着来参加游戏了。

因为在惠特妮和焦淑慎走后，小丑说过：在有人敢离开，我就崩了他。

“四个警察，四个杀手，六个水民，刚刚离开的惠特妮小姐和焦淑慎女士抽到的都是水民卡牌，现在她们的座位空出，杀人游戏第一轮开始。”

白诺有点紧张，他知道，在场的演员，和他一样紧张。

音乐刚好放到这一句：

“我们已迷失在我们玩的这孤独游戏中”

“我们已迷失在这化妆舞会中”

小丑变出一把舒服的软皮大躺椅，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然后笑嘻嘻地说：

“天黑请闭眼。”

“杀手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