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十三章 小丑（非 捉虫）

白诺刚刚起身,就被一件崭新的白衬衫蒙住了脑袋。

不用说,这件衬衫一定是晋锋抛给他的。

他抓下衬衫，心不在焉地套上,然后拿着随后跟着抛过来的新内裤,走进厕所。

待在厕所里不一会儿,阳台门就发出“砰”的一声――他知道,昨夜留宿的男人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臀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被人狠狠揉捏的部分肿得厉害,有些地方可能都破皮了。

白诺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子回头看――镜子里的人,赤\\\\\\\\裸着上身，肩宽腰细，腿长臀翘,在圈子里是不折不扣的好身材，连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夸耀一番。只可惜，从破碎布料中露出的白皙皮肤上，有层层叠叠的红色指印，看起来格外凄惨。

对于晋锋昨天晚上的表现，他有些失落，失落进而，便是不满。

不是白诺矫情，只是昨天晚上，他是真的有点儿动情了。就算是在危机重重的恐怖片中，男人的身体还是男人的身体，在摩擦和激素的刺激下，很容易就会起反应。他向来是只喜欢男人的，尤其是被自己熟悉的对象玩弄，很快就能硬起来，但为什么对方一点亢奋的表现都没有？

盖着被子聊天，心里明白刚才一切前戏都只是为了交流情报，都只是在演戏而已，这点百分之百正确，毋庸置疑；而另一方面，白诺也愿意大大方方承认，在对方抱起自己、和自己热吻的时候，他内心还是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小小期待。

他知道，即使这份期待被对方回应了，他自己也不会同意真的做下去，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敏感多疑得像个更年期的怨妇。

假戏真做，真戏假做，同志的圈子里真真假假太多，很多人都只是玩玩，大家都玩，认真的人也就不敢认真了。你不认真我也不认真，最后我们形成一个大怪圈――上床不说爱，说爱就拜拜――光怪陆离的夜色下，寻找一夜情的男人披着感性而招摇的外皮，但其实骨子里却是极度理智的，有时候，他们理智到冷情、冷酷……甚至是冷血。

白诺骨子里是极度感性的人，他外表看起来高贵冷艳精明世故，却时常会做一些傻里傻气的决定，而晋锋的极度理性，又容易让他缺乏安全感。

再一联想到晋锋和秀秀之前的那场床戏，白诺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事此时无宜多提，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秒，他就让这一页揭过去了。

回到正题。

昨天晚上，白诺和晋锋两个人都是凌晨三点才睡下，合上眼睛之前，他们两个一直在看论坛上的更新贴。

因为影片一上来就弄出了两个案件，所以论坛上关于剧情方面的讨论十分热闹，白诺和晋锋分着拨扫贴，也没能看完全部楼层的内容。各大小组都通过自己的鉴别方式发资料整理贴，但由于论坛上所有人都披着马甲，所以晋白二人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整理出的情报。七组和八组是合作关系，已经从《恶魔双胞胎》中生还归来的晁天赐和邱雨霖，以及八组的情报师钟璃，一起整合了一部分热贴中的信息，然后用特殊的id发在了一个贴子上。

其中，主要信息有：

第一，《天黑请闭眼》开播后，各个角色的戏份大致内容概括；

第二，事件轴和时间轴的整理；

第三，表演逃脱魔术的面具小丑真实身份是什么的猜测；

第四，杀死will凶手的分析；

第五，星王钻的去向；

第六，墙壁上血字的研究晁天赐把口红认成了鲜血）；

……

这些信息中，值得一提的是扮演拉普兰的卡斯迪奥的发言。他说，在拉普兰的房间里，他找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碎裂的十字架，古怪的五芒星图纸，蝙蝠和猫的尸体，还有一本黑暗《圣经》。

之所以说是“黑暗《圣经》”，是因为它有着普通《圣经》的外皮，但里面的内容却完完全全颠覆了基督徒的认知。《圣经》中强调约束、反省和自律，这本黑暗《圣经》也有戒律，也有罪孽的定义，但它的戒律是“有仇必报，绝不容忍”、“浪荡享受，绝不节制”、“爱憎分明，绝不随波”；它的罪孽是“软弱”、“自欺”、“愚蠢”和“谦卑”。

典型的“路西法”式教义。

卡斯迪奥分析，这个拉普兰应该是撒旦教的教徒，只有崇拜恶魔、崇拜路西法、灭却上帝的人，才会收集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才会信奉这种自私自利的教义，但同时，卡斯迪奥也提出了质疑，因为这些“收藏品”都被拉普兰随意堆在一个破旧的大箱子里，如果他真是撒旦教教徒，这些东西都应该好好供奉才对，尤其是黑暗《圣经》，怎么能像废旧报纸一样折了边角压在箱底呢？

还有，拉普兰的姓氏是康斯坦丁，熟悉基督教的人都应该知道，有一位著名的罗马皇帝康斯坦丁大帝是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也是罗马史上第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帝王。虽然这样说有点上纲上线，但按照编剧们惯用的“不起眼的细节往往暗示真相”的习惯，姓这个姓氏的人，是不可能信仰撒旦教的。

况且，拉普兰的台词里还有“上帝啊”这种感叹，他怎么可能是反基督、反耶稣的呢？

关于这一点，白诺自己也判断不清：

第一，他不信任卡斯迪奥。虽然卡斯迪奥的经纪人是黑白熊，按照他们之前的分析，黑白熊这次派来的两名强手麦家和他应该都是晋、白的助手才对，但卡斯迪奥终归是十一组的人，谁能保证他发这些信息不是在使坏？

第二，“姓氏决定性质”这种说法微微不靠谱。就算编剧给拉普兰起一个康斯坦丁的姓氏又能怎样？何绍忠的名字里还有一个“忠”字呢，他不照样四处招蜂引蝶，男女通吃？何绍“忠”又哪里有个“忠”的模样了。

撒旦教的说法倒是有一定的可信度，因为卡斯迪奥用手机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拍了图片上传到论坛上了，背景就是他们所在的船舱。白诺和晋锋特意点进原贴把这些照片一一看过，照片中的那堆破烂，确实是邪教组织的典型配置。

【请有此信仰的同志不要代入，本书架空，一切胡扯，切莫当真啊~】

那么，拉普兰收集的这些东西，和will的死亡有没有关系呢？

有人跟贴询问卡斯迪奥，那个原来装着星王钻的盒子的下落，卡斯迪奥回复说：不知道。

拉普兰只说过这个盒子被他带到了船上，却没把它放在自己的屋里，卡斯迪奥搜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后来，又有人开贴询问参演演员“是谁偷了星王钻”，然后底下一堆披着演员id的人回复“是我”，结果被管理员a鉴定为精分。最后，删帖员β删了整个楼层。

白诺出贴了，因为浪费宝贵的时间看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还不如看自家人整理的资料。

钟璃和天赐他们猜想，信仰撒旦教的拉普兰得到那个古怪的盒子后释放出了恶魔，那个npc助手will应该是登船后很快就被恶魔杀死了，然后恶魔附在他的尸体上，带着小丑的面具表演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逃脱魔术。

偷星王钻的贼很可能就是那个恶魔，而接下来他们要面临恶魔的戏弄――就像预告片中所公布的那样，小丑恶魔邀请船上的众人玩杀人游戏：只有赢了，它才会把星王钻交给大家；只有拿到星王钻把它放回盒子，这部影片才算结束。

这是和晋白二人想法比较贴近的猜测，论坛上比较火的猜测都和这个思路差不多。

剧情发展到昨天晚上之后，几乎所有演员都演完了至少三幕。也就是说，按照公司在编剧版块颁布的剧本标准格式大纲，在完成至少三幕的普通戏份之后，高\\\\\\\\潮，已经可以开始了。

说不定……

杀人游戏，就在下一幕。

在忐忑与不安中，第四幕剧本来了。

白诺的脑海里响起一声熟悉的“叮咚”提示音，然后……吓了一跳。

第四幕剧本确实发布了，但发布的方式和往常完全不同――以往在提示音响后，台词会直接显示在大脑里，而这一次……

台词却像3d立体全息图像一样，愣生生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这是希望之峰服务器更新换代后的第五代剧本模式，随着第四幕剧本而来的，还有“剧本模式即刻更新换代”的试用期说明，说明上写着：

第五代剧本的成像，应用了现世中常见的裸眼3d技术，这种成像方式比原来的二维显示更加美观，也更加便捷。剧本换页的操纵机关和演员的神经中枢直接相连，台词在表演过程中会追随演员目光的移动路径而转移位置；而剧本内容，只有演员自己能看得见。

据说，之所以做出这种“改良”，是因为公司认为如果剧本总是放在脑子里的话，一些演员在看台词的时候就容易翻白眼，这会给影片的观看效果减分；而临时在上映影片途中更换剧本模式，是为了让同一个演员在同一部剧里先后体验不同的两种模式，这样才能有对比，才能看看哪种模式效果更佳。

还“效果更佳”呢，我去年买了个表！

白诺心中暗骂。

公司这种“仗都打了一个月了才突然想起来给士兵换新枪”的做法，让白诺感到极其不适。3d剧本的移动有延迟，而且总是吸引他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乱转眼珠。他刚扫了几眼台词，就因为演技下降被系统扣了几十个积分，接下来花了好长的时间，才适应这种观看方式，可积分已经白白丢了好几百，真是令人光火。

罢了，这个不重要。

昨天晚上，他和晋锋的“亲热戏份”完成得不错，虽然中间并没有镜头切入，但系统为了鼓励演员发挥优势与特长，分别奖励了两个人五百积分，也算能够弥补今天的无妄之损了。

令他惊奇的是，第四幕，竟然不是高\\\\\\\\潮。

而且――

扮演魔术大师tiky的麦家，失踪了。

他走出四号房间，而隔壁三号房的住户也默契地关上了大门，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是心事重重。

吃完早饭后，两个人被侍女告知到八层宴会大厅集合，说拉普兰船长有重要的事情跟大家说，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和……今天早上的事。

今天……早上……

的确与众不同。

时间紧迫，拉普兰的口吻似乎十分焦急，于是他们在侍者的带领下，从船舱外的半露天通道直接赶往八层宴会大厅。一路上，白诺看到玛丽・西莱斯特号一整艘船被浓重的大雾包裹住，这层大雾不知道有多厚，因为人一眼望过去根本望不到尽头，即使从甲板上往下看，都看不到海水的模样，就这么严严实实地贴在船的外围。

白诺点燃一根烟，趁着侍女不注意，将烟头弹向大雾，只见那枚小小的红色亮点飞到空中，刚要飞出栏杆外，就撞在大雾上反弹了回来，就像撞到了一堵墙一样。再看空中，除了灰蒙蒙的雾气，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

还燃烧着的烟头，将走廊上的红色地毯烫出一个大洞。看着这个洞，白诺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们，又被困住了。

被恐怖的大雾困在了这艘拥有鬼船之名的豪华游轮上。

死了一个人，丢了一块石头，通讯手段通通报废，恐怖片的绝境，已经悄然而至；死亡的威胁，如一双看不见的铁索，正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形成囚困的牢笼。

迷雾，代表未知；未知，暗藏杀机。

即使不看台词，演员也应该有此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一幕，绝对不轻松。

白诺和晋锋到场后，除了希望之峰的其他六名演员外，还有少量的npc。之所以说是六名演员而不是八名，是因为扮演tiky的麦家没有到场，而扮演拉普兰的卡斯迪奥一会儿才能出来。

对于这两个人的缺席，众人议论纷纷――

路人甲：“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十二号房里有奇怪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人在里面打斗，玻璃都被打碎了。我就住在十二号的正下方，今天早上还找服务员清理阳台上的碎玻璃渣滓呢。”

will死在六号房中，所以tiky换了房间，十二号房正是他现在的住房。

龙套乙：“我看你听错了吧，昨天晚上动静大的可是四号房，床被摇得嘎吱嘎吱响，听声音像两个男的，门也不关，有什么动静都从阳台上飘下来了，啧啧。”

两个人露出“是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白诺望天，晋锋黑脸。

……

谈话仍在继续――

“听打扫的人说，魔术大师tiky今天早上被人发现失踪了。整整一夜都没人从十二号房里走出来过，但服务生打开房门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拉普兰已经派人找过了，船上各处都没有大师的踪迹，这事情可真怪啊！”

“也许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呢。”

“得了吧，除了星王钻，他不会关心其他的事情，哈哈，谁不知道拉普兰是个老财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敢……”

“我的老伙计，你就少说两句吧！”

……

没过多久，拉普兰便到场了。

他从舞台幕后走出，引来众人一阵惊叹。

众人惊叹，倒不是因为拉普兰今天内裤外穿什么的，他今天穿了再普通不过的蓝黑色西服，只是神情与往常的慈爱悲悯相比，较为凝重。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从那双眼角下垂的弯月形眸子中，看出一丝慌张，一丝恐惧。

拉普兰的背后，跟着一个人，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

是男人？是女人？都不知。

因为，这个人穿着一身毛茸茸的泡泡演出服，那疑似被海绵填充过的臃肿驱赶，和被鲜艳布料包裹住的修长四肢，完完全全地遮掩了人形体的特征，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干燥蓬乱得像个招摇过市的鸟窝，一看便是假发套。而最能体现一个人特征的相貌，更是被一张面具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但大家，都熟悉这个人。

因为这身古怪的演出服，正是登上玛丽号第一天晚上，tiky的助手will在表演逃脱魔术时所穿的演出服；而这张古怪的面具，正是他所戴的小丑面具！

红鼻头、月亮嘴、粉白的脸、豆大的眼，怎么看，怎么滑稽。

可是，面对这样一张滑稽的脸，众人笑不出来。

那张属于小丑的笑脸，怎么看，都看不出笑意。

……

拉普兰满脸冷汗，他站在舞台上，撩开幕布，走了两步，便又站住不动了，舞台底下聚集了一群人，都在等他的说法，可他自己却因为害怕到腿软，而无法动弹。

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猛地推上前去。他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一站稳，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后背，被刚才那股力量戳得生疼；背后，站着那个恐怖的存在。

“拉普兰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我们才知道will先生过世的消息，今天你就给我们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吗？”

舞台下，已经有人开始不满地叫嚣。

拉普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却不敢回过头去，他觉得身后的那个存在，比任何事物都可怕，哪怕它只是站在自己背后没有任何动作，森冷阴寒的气息都会不断从脚后跟爬到脊梁骨上。

拉普兰看不到小丑的目光，但只要想到自己正被这个人的目光注视着，他就觉得身上压着沉甸甸的东西，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即使害怕到无法呼吸，他也必须开口。

“咳咳，安静一下。”

拉普兰清了清嗓子，待会场里的议论声逐渐平息下来后，才继续说道：

“我身后这位……这位先生，他是玛丽・西莱斯特号的贵客，今天是他把大家聚集在这里，因为有一些话要说……”

“好啦好啦，我亲爱的拉普兰，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想你可以先下去了。”

“如果再看到你那双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小腿，我就会感到恶心；如果我觉得恶心的话……”

“我想，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小丑说话了。

声音是经变声器加工过的，又粗又噶，时长泄露电流。

这样一副廉价的嗓音，竟然将拉普兰吓得像兔子一样跳下了台。

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扎进人群里，却没敢走出宴会大厅的大门，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一堆人中间，似乎这样才比较有安全感。

白诺心中疑惑：昨天晚上发贴的时候，卡斯迪奥的状态还是正常的，在凌晨三点到早上八点这五个小时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小丑无意是个危险人物，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面具下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问题多多，心中不安，一只手被人握着紧了紧，他余光看去――是晋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乱阵脚。”

白诺能读懂对方目光中的话。

切，跟个老妈子一样。

在意念流转之间，小丑又开口了：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

“我是面具小丑，当然，我更喜欢你们叫我joke。”

“见到我，就证明你们的慈善之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joke的游戏时间，你们准备好了么！”

它挥舞着修长的四肢，肆意地在舞台上大放厥词――

“虽然这么说有点霸道，但这却是实话，实话就应该被人们认真地倾听，然后牢牢记在脑海里，不是吗！”

“玛丽・西莱斯特号上的诸位，你们被我困在这里了。”

“在接下来的一天零十五个小时二十八分三十一秒，所有人都要听我的指挥。”

“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冰冷面具上的嘴巴，咧开。

它愉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