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帆 CCXIV. 九月飞雪

苏醒的瞬间，天崩地裂。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为吞噬而存在的祭品。

漆黑乌云裂缝中掩映着那血染穹顶的鲜红阴霾，天隙流光倾洒在那似是创世者最伟大的杰作上。

饶是互相冲锋埋头猛进的士卒，在听到那啸天动地的龙吟后，也扼制不住心中的震颤，哪怕是被钢铁所裹住的重装牧师，目光也往头上望去。

冲在最前方的李思特，也从未见过法芙娜的真身。

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是进化所无法抵达的形态，只能是在生命能匹敌永恒的巨匠，或是神能创出的伟物。

那种绚烂的银色超过了可以描述的范畴。

那臻至完美的躯体弧线如雪山之脊般清冷悠远，每片棱形银鳞都晕染着霜雾，如冰川缝隙间凝结的星屑。

翼展约莫六丈的银龙，从黑红相间的天空俯冲而来。

如果非要描述那种银色的话。

那双翼飞掠的华光像是千万片碾碎的皎月，划出了银河的烙痕。

但与这些纤秀华丽之物不同，

少女的眸中……

充斥着来自无法地带，杀戮的狂喜。

恶作剧的对象，是你噢。

从天而降的螺旋冰焰巨柱摧枯拉朽无差别毁灭着这些宗教狂热者，如果说对永恒与时光之龙而言，其余龙的存在都是异端的话。

那么法芙娜，显然不是龙主信徒们所能轻易解决的异端，如往年前来追杀的马库斯一样，对教派来说是灾厄。

这种直逼脑髓深处的压迫感，在身体还未粉碎之前，死亡的凛冬已经冻死了他们的灵魂。

永恒教派异端裁决所，狗神棍中的狗神棍，正规军中的正规军，竟如乌合之众般不堪一击。

种族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更何况这并不是术士造物，是来自星空的龙。

堪比坦克装甲几厘米厚甲胄的重装牧师，钢板外铠也被这种极寒所冻脆，随着双翼震颤所掀起的风暴，连同肉体共同化为冰屑飞溢。

率领大湿地同胞猛冲的沃尔曼都令他的编队暂且停住冲锋，怕被那恐怖的威力波及，鬣蜥头颅上的兽瞳眼眸中，闪过野望。

是的，回想起去年自己和奥克斯还在教法芙娜怎么格斗，小丑竟是我自己，人家这数值，莫里森来了都白搭。

李思特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兰夏卡提耶的力量，在他身上形成的甲胄，令他可以无视这些，深入敌阵。

还有两百马身，正是这次穆隆之旅的最终敌人，亚兰天字一号通缉犯，旧亚兰猎巫机密处副长，佐忒。

这次法芙娜的历练背着圣灵教，是嘉尔塞克的个人决定，也作为法芙娜的监护人，嘉尔塞克饶是之前受创，也必须照顾法芙娜的安全。

翼展上百米的巨大黑龙腾天而起，白与黑的轮舞，杀戮的风暴，让佐忒不可匹敌的王者之师都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尽管敌人只是东海来的匪寇之流，可这两只龙，有些过于作弊了。

但惹人联想的是。

佐忒毫无惧意，比起约莫三十年前的王城之战，这种小场面只能算是洒洒水。

换成西大陆上任何一支军队，现在士气都会顷刻崩溃，佐忒只能感叹龙主的确比自己有领袖气质，身后所率人马均无惧意。

除了巴努带队的穆隆伪军轻骑兵，在这种阵仗下只能作为炮灰，一个照面便已经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在凛冬怒啸下哪怕想要逃跑也无能为力。

但巴努已经把佐忒所教导的当成了唯一信条。

抵抗军，是救不了穆隆的，与其让海盗和恐怖分子统治穆隆，甚至还不如交给亚兰。

在强权面前，真理也得让步。

就像是被火烧焦的尸体，骨头再硬的人，当所有肌肉都碳化后，也会蜷缩跪伏。

哪怕前方是极寒炼狱，巴努的血也直冲头颅，带着由于宗教因素本就视死如归的穆隆伪军，继续前进。

依旧和上次一模一样，无论是法芙娜和嘉尔塞克的攻击，都无法对佐忒奏效，他身上有着诡异的禁魔手段，那种手段超乎想象的强大，似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两条龙都已经现身。

但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只要能留下它们，这两只爬虫，只要不让它们飞走，就是任自己宰割的禽兽。

李思特和佐忒越来越近，一百马身，九十马身，八十……

李思特准备飞身下马，自己解决佐忒，两只龙解决神棍大军，轻松打完这收官之战。

佐忒身先士卒，以身为饵，已经达到了目的。

对教皇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被害妄想症，相比传教之路长周期利益，更看重近在咫尺的东西。

从教廷支援而来所谓的邪龙裁决者，他们说有一种龙的言灵法术名为“堕天”，对龙的破坏力巨大。

三百米的有效距离，进入射程后就能施展开来，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失去飞行能力，最好是这样。

“副长大人，别来无恙。”

辉光骑士欧米伽的力量，白色鬼影闪转腾挪。

这种速度就连佐忒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现在的李思特何止殿堂级实力，完全可以称得上世间有数的人物，在快速跃迁的奇妙能力下，辅以君临剑触之必杀的力量。

就算是历史中的暗影，传说中的人物，被妖魔化成恐怖鬼神的佐忒，势必也挡不住！

光是穿之即来的杀意。

已让佐忒座下战马恐惧，像是无形缰绳勒住脖颈，昂起前蹄惊恐鸣叫。

但佐忒是何等人物？

他的成就……

不在单独任何一位辉光骑士之下。

鹞子翻身下马，刀声啸鸣，生死只在刹那之间。

世界奇景，在这大漠荒野，因为法芙娜的力量，九月飞雪，与风沙共起。

黄沙滚滚连天涌，雪舞长空遮日月。

无名之刃，刀锋轻掠，如燕穿林，那是艳盖当世的一刀，还未挥出，光是那滔天寒意便已激得李思特汗毛倒竖。

但李思特深知……

成了！

君临剑无物不切，无物不斩，这一剑下去，将直接斩断这亡国余孽的怪异大刀，顺势而下，直取头颅。

金铁交鸣！

君临剑与那怪异大刀相接，不分伯仲，倒是佐忒气劲太深，饶是李思特也双臂一震。

“这怎么可能？”

李思特顿觉恍惚，也只是刹那，稍纵即逝。

刀。

在佐忒手上变得很纯粹，只是杀人的玩意儿，但又何尝不是盖世利器，机密处副长在位时，用举国之力所打造，恐怖镇压期间，杀生无数，已然通灵。

佐忒杀了太多人了！快把旧亚兰杀绝！

何尝又没有恐怖的咒力？

“禁魔拘束不太对劲……。”

所谓的禁魔拘束。

竟是佐忒体内藏着的不知名蛊虫，仿佛来自远古，那些漆黑翻滚在一起的虫子，甚至在他空洞的左眼爬过，在他的身体内形成古老的禁魔阵列回路。

佐忒也感知到了，那是所谓的君临剑吧，有够邪门的，竟然连自己在大镇压期间，杀死的无数术士，那些术士最强大的秘藏，竟都难以应对。

但始终是匪寇之流罢了。

三名邪龙裁决者，为首的一名，早已解下嘴上缠着的布条。

龙语发声者，比龙还稀有，长时间的训练，导致甚至有时候日常说话都会带出言灵力量，会缄口不言。

但现在不同。

言灵术法，堕天。

随着他呢喃着晦涩难懂的语言，与佐忒想象中不同，没有什么术式魔法具现，只是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不好！”

在队伍后方压阵的芬感受到了那危险的言灵魔法，是冲着法芙娜它们去的，对方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