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初人依旧 第二部：象牙塔悲歌 第一章

到了发车的时间，铁轮在轨道上缓缓运动起来。黎明时分，天空仍是一片黑暗，随着火车的呼啸声响起，山里的寂静被打破，火车犹如一条初醒的巨龙一般从山间驶出，穿山洞、过隧道，一路向东，扬长而去，走向一个未知的地方，一个在心底里默默期待了许久的地方。

这是一辆由西南大山驶向魔都上海的列车，一辆满载着山里孩子向往未来、追求梦想的列车。

紧张的高考结束之后，孟婷与三位玩伴没有辜负期望，四人都一战成名，登上进士及第。相伴多年的情谊总能换来不言而明的心有灵犀，四个人都选择了去上海读大学，而且都被上海的黄浦大学所录取。孟婷从小热爱文学，一直在心里怀着才女之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学专业。刘晶晶选择了音乐专业，高文翔选择了行政管理，王乐天则选择了建筑工程。

在火车上，孟婷仍记得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村里的时候，村中许多乡亲邻居都为她和刘晶晶祝贺，对这两个姑娘更是投上希望与羡慕，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走向外面的世界，特别是走向繁华的一线大都市，这种兴奋与激动要比都市中的孩子更加强烈。十二年的攻读到今日，如同添上了羽翼丰满的翅膀，终于可以飞出巢穴，飞向大千世界，飞向满怀憧憬的未来。

临近开学之前的日子里，孟婷每天晚上都在止不住地幻想上海滩迷人的夜色，幻想黄浦江两岸的摩天大厦，对了，还有刚刚举行完成的世博会，东方之冠还在巍峨屹立在那里。不知道在山里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自己，突然走进上海繁华之地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未来在黄浦大学四年的象牙塔生活与青春偶像剧的片段是否会一致？内心激荡的情怀，还有憧憬与幻想此刻在孟婷脑海里交织着。当然，更让孟婷憧憬的就是当年满心期待的一句话，今日转眼之间成为了现实。她与高文翔在未来的岁月里又是密不可分，孟婷甚至在脑海中都浮现过在大学校园里，她与高文翔将会是怎样书写一段刻骨铭心、温馨浪漫的爱情故事。

高文翔、刘晶晶与王乐天刚上火车不到一会就开始睡了起来。对于孟婷而言，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踏上长途的旅程，她想透过车窗看一看由西向东一路上的风景，她相信一路上不仅仅是山川物景的变化，更是气候、地理环境的变化。

一个重感情、喜文学的人总是时刻在心中有着情景融合的那份意识，物与我皆在天地之间，世间的万物都有情可知，无论是旭日东升、晨光拂晓、花草虫鱼，还是夕阳晚霞、波光艳影、明月星辰无不可以倾吐思绪，哪怕是黎明前的黑暗都是造物主赐予天地苍茫间的一个固有符号。

火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后，依然没有走出连绵大山的怀抱，每隔一会便要穿进黑乎乎的山洞之中。晨光逐渐划破了黑暗，随着初晨的第一抹日光，窗外的景色更为清晰可见。

熟睡的三个人分别从各自的睡梦中醒来，不停地打着哈欠。

“你们三个可算是醒了。”孟婷笑着说道。

“婷婷，你没睡会吗？”刘晶晶仿佛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上下眼皮仍在不停地抖动。

“没，我睡不着，就看了会黎明前的黑暗。”孟婷风趣地说。

高文翔笑了起来：“真佩服你的精神毅力，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借景抒情。”

“那可不。”刘晶晶马上接过话来，“孟婷本来就是李清照转世，以后就是黄浦文学院的才女一朵。”

高文翔、王乐天跟着笑了起来。刘晶晶一直是四人圈子里的活宝，只要有她在，各种颜色的幽默总是异彩纷呈。

孟婷看着火车一次又一次穿越山洞，窗外依旧是为群山笼罩。

“真不敢相信咱们生活的山区面积是这么大。”孟婷望着窗外静静地说。她感到自己就像笼中的小鸟，此刻正在挥舞着翅膀不断向外飞翔。

高文翔：“孟婷，咱中国这么大，由东向西，由南向北，远着呢。”

孟婷回头朝高文翔笑了笑。

“你们说坐着火车从中国的最东边到最西边，或者是从最北边到最南边那是一个什么感觉？”刘晶晶眼睛里露着遐想。

“晶晶，你可以闭上眼在地图上走一遍。”高文翔开玩笑说道。

孟婷与王乐天在一旁笑了起来。

刘晶晶马上露出刁蛮的神气：“我从不做梦，将来哪一天我心情好了说走我就走。”

“行，我的大公主，到时候您自由飞翔行了吧。”高文翔笑着说，“对了，到时候你带上乐天，他可是个地理行家。”

高文翔的话一说完，坐在一旁的王乐天立马红了脸，情不自禁地看了刘晶晶一眼。高文翔看到王乐天发红的脸色，知道自己一时兴奋，话说得多了。

刘晶晶听完这话，一丝感觉也没有，她一颗追星梦的心占据了一切，根本不知道相伴多年的王乐天却在心里默默喜欢着她。何况，王乐天也从没有表现出来。

孟婷和高文翔却早就看出来王乐天对刘晶晶那充满爱意的眼神以及有时内心火热而表现出来的情不自禁。

孟婷赶紧及时开了玩笑：“晶晶要是去旅行也得把咱们三个人都叫上啊。”

“就是，还是婷婷会说话。”刘晶晶看着高文翔说道。

“对，对，对。咱们不能分开。”高文翔说。

王乐天却在心里泛起了复杂，虽然方才自己的朋友只是开了开玩笑，但是他对刘晶晶的喜欢却是真的，一句不打紧的玩笑话仿佛让他感觉到和刘晶晶的距离是那么近，那么满怀期望，不知道未来的时光中，命运会给他安排什么颜色的爱情。

上午十点，火车进入了重庆，并且在这里要停留半个小时。

孟婷四人纷纷望起了车窗外的山城重庆，一排排高楼大厦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来往不断。孟婷生平首次初见大城市的光景，新时代城市印象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孟婷好像提前感知了千里之外大上海的节奏，心系千里之外，此刻思绪万千。望着映入眼帘的繁华都市，与自己的家乡大山深处比起来，缺少一份宁静和祥和，缺少来自大自然的呼吸。孟婷在心里自我默默地这样想着。

火车离开重庆之后，越是向东行驶，群山相拥的风景越来越少，一眼望去多半是平原和丘陵，更多的则是旷野连绵。

孟婷感到一种冰火两重天的体会，群山环绕的环境好似摇篮一般，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安全之感。此刻眼中的千里沃野似沧海，没有丝毫的阻拦，让人感到是那样自由，那样不受拘束。不到一上午的时间里，竟带给她千差万别的感受。无数文辞诗歌之中，道尽了旅行的快乐和人生价值，在一场旅行中，心灵可以得到有效的释放，与万事万物融为一体，无论悲伤还是快乐，总能在旅行之中找到共鸣。

那一次，孟婷瞬间明白了：“当你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你的内心会被洗成一片空白，自由而宁静，因为它抚平了心底的不安。”

看着低头玩着手机的高文翔，孟婷幻想着如果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和他来一场长路漫漫的旅行，那将对她而言是绝对幸福的体验。孟婷打开手机，登上QQ，进入自己的留言板：

我想有一天和你一起去旅行。

去那从未去过的地方，

不带电脑和手机，

而只是走走停停，

只看诗意和远方。

在我心里最美的事情就是和你手牵手

走在迷人的大路上，

望天上的流星，

爬最绿的山峰，

可以聊未来聊回忆，

随便什么都可以。

当日出越过家乡的山峦，

我未老你依然。

梦中的幸福感在这个时刻都随着手指的温度，幻化在了留言板上的字里行间。

孟婷他们四人到了上海已是夜间时分，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孟婷心境复杂万千，从小一直在心里无数次幻想的地方，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土地上，从过去的童话世界带到了现实。霓虹灯的光束散落在高楼大厦之间，高耸的建筑物在迷人的夜晚，如同穿上了一件多彩的服饰，一会变黄，一会幻化成绿。虽然夜色已经至深，依旧是华灯起，车声响，夜色阑珊，一片热闹非凡。

高文翔、刘晶晶、王乐天与孟婷一样，也是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对于一直是生活在深山之中的孩子，一路之上，穿州过省，第一次来到东方明珠，内心里的喜悦之情如翻滚的浪花一般，不断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在诉说着那难以形容的激动。

初到上海的当晚，孟婷他们四人找到了一个价格还算实惠的旅馆。四个人里，刘晶晶此刻精神最高，吵着要去外滩游玩一番。孟婷劝住了她，说他们四人毕竟是初来上海，人生路不熟，还是早点休息，以后毕竟在上海读四年大学，机会总是有的。在孟婷的劝说下，刘晶晶只好作罢。

孟婷与刘晶晶洗完澡躺在床上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可是大街上依然热闹不减，各种人声、车声和音乐声不断传来。曾经郭美琪老师说她之所以眷恋大山里的生活，就是因为大山里有着让人感到最舒服的宁静。

孟婷到上海的第一个晚上就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位郭老师，仔细算了一下，分开已经六年了。阳光般的笑容，和蔼可亲的样子随着心里的思念都一一浮现在眼前。不知道曾经的郭老师如今身处何方？或许已经结婚生子，和心爱的人在一个心仪的地方过着平淡幸福的小日子。想着想着，孟婷不知不觉闭上眼开始入睡。窗外依旧五光十色，乐音不断。

晨曦初现，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将整个上海照耀开来，阳光明媚，新的一天在习惯了许久的节奏下又进入了昨日的繁忙。街道上各种人声、汽车的声音打破了初晨的宁静，生活就在这习以为常的色调中继续绽放着它固有的色彩。

孟婷一早起来洗刷完毕，收拾好了行装。想到今天就要正式踏入大学校园，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与期待。四个玩伴退了房间之后，一起吃了早饭，一顿寻常的早饭比家乡县里的价格高出了两倍多，初来之际，就亲身感受到了上海的生活消费水平。

报道当天，校园里自然是热闹非凡。对于大学来说，新生到来，又为这里增添了一股鲜活的气息，每每这个时候也是一所大学最为亮丽的时刻，新的符号、新的成员，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新颖的气氛。

来到校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巍峨别致的校门，白色大理石颜色，中间写着“黄浦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折射出金黄色的光线。走进校门便是一条笔直宽阔大道，两边是绿色草地，上面各色鲜花和珍贵树木整齐而有序地排列着。走到大道的尽头便是全校最高最气派的建筑物—图书馆，前面是宽敞的广场，广场上排满了各个学院的迎新地点。

图书馆建在一座湖心岛上，人工湖名为“静雅湖”，名与景致相符相称，湖水四周栽满垂柳，片片柳丝抚摸着清澈水面，静谧中有雅致，雅致中透露着清新。学校建筑物大都是欧式风格，以红色为主颜料，俯瞰整个校园，红绿相间，大小湖水错落在其中，既有着西欧式的典雅，又有着东方式的诗情画意。

报道的第一天，孟婷上午的心情便被这眼前的一幕冲刷荡涤，仿佛从心底里爱上了这座城市，更爱上了自己的校园。

来到图书馆的前门广场，孟婷与刘晶晶、高文翔、王乐天各自去自己所属的学院报道，之后便是安排宿舍事宜。大学的第一天总是在新奇与忙碌中度过，无数人怀着这份象牙塔之梦，第一天的忙碌似乎也感受不到疲劳。

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孟婷亲眼见到了之前不曾有过的画面。校园里俊男靓女穿梭其中，眼前不时走过蜜意绵绵的情侣。来回行走的女生，穿着款式多样的彩裙，和美丽的校园交相融合在一起。自己所处的大学，不仅是风景美，而且人其实更美。

孟婷办完一切手续之后，是一位帅气、高大的学长师哥将他送到宿舍。这位学长好似对她这位大山里来的姑娘热情异常，一路之上不断和她畅聊。孟婷的名字、家乡等等信息，短时间内都被他掌握。这位学长确实卖力，一直将她送到宿舍门口。

“孟婷，你先好好收拾一下吧。”这位学长满怀关心地说。

孟婷连连向这位帅气的学长道谢。

“对了，孟婷，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叫宗文博，和你一个专业的。”他说着便掏出一张小片贴纸，“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码和QQ，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孟婷接过贴纸，面带笑容：“好的，谢谢学长。”

宗文博走后，孟婷走进了宿舍。一眼看去，宿舍宽敞清新，是一个四人间宿舍，自带阳台与卫浴。宿舍采光极佳，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更显温馨与暖意。

孟婷不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她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舍友在那。这位舍友长发披肩、雪花皮肤，身着白色绣花连衣裙，腕有手表脖有项链，一看便知就是一个富家女 。此时此刻，正躺在已经铺好的床上惬意地听着音乐。见到孟婷走进来之后，这个女生十分热情，连忙从床上起来，帮着孟婷收拾东西，铺好床位。

“你好，我叫于漫雪。”她说着并向孟婷伸出手。

孟婷赶紧握住于漫雪的手：“你好你好，我叫孟婷。”

古人常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个叫于漫雪的女生是孟婷来到大学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外表靓丽、身上带着满满的朝气，而且热情大方，待人温和。孟婷本能地以为，富家子弟大多是傲气弥漫，特别是面对她这个来自大山区的人更会毕露无疑。可是，和于漫雪的初次相识，就感受到了她那阳光热情的内在品格，与自己刻板的认识完全不同。若干年以后，对于孟婷而言，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与自己社会阶层差距如此之大的人，却成为了她大学生涯中心心相印的朋友，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于漫雪是个地产商的女儿，父亲的掌上明珠，家中财富早已过亿。于漫雪也是一个要强的姑娘，心中一向只服能人。后来与孟婷的交往中，发现孟婷这个来自大山里的姑娘，举止大方，气质极佳，有能力有涵养，且心地善良，特别是文学修养让她在心中深深敬佩。

孟婷的四人宿舍，只有于漫雪是一位富家女，其余的三位都是普通的农村女孩。另外两人，一个名叫颜宁，一个名叫邹燕华。

紧张忙碌的一天结束之后，同为一个宿舍里的人免不了相互认识，相互了解。与孟婷一样，她的三个玩伴也都是相同的经历，入住新宿舍，结交新朋友，开启新模式新生活。

初入大学的那个夜晚，孟婷加上了白天那位名叫宗文博的学长，发送请求不到五分钟，同意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第一天的大学生活就让孟婷感到丰富多彩，比起原有生活的单一单调，这里就像名花汇集的长廊，南北各地的人相聚在一起，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留学生也充溢其中。孟婷切身地感受到，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将与过去千差万别。

那个晚上孟婷就在QQ上发表了一篇散文日志，用于纪念自己象牙塔之旅的开始。

迎着初晨第一缕阳光，

火车的鸣叫划破黑夜的寂静。

一路向东，

走过无数城市乡村。

大山原野映入我的眼帘，

蓝天上的白云好似与我相伴。

一颗心灵如同刚学会飞翔的天鹅，

渴望到达我梦中的彼岸。

魔都霓虹灯光璀璨，似仙境、似童话，

更似我曾经幻想的那片天。

回忆起家乡夜晚的零星灯光，

这里夜如白昼；

对比起萤火虫纷飞的静谧，

这里热闹非凡。

憧憬未来的远方，

我会加快脚步；

与你结伴同行，

我才会欢声笑语。

孟婷的班级一共是六十二人，大多数是南方学生。第二天的时候六十二名大学生聚集在一处，每个人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

对于孟婷来说那是感触良多的一天，那些来自城市的学生，身上总带着一种除了学习之外更多能力的气质，有的会歌唱，有的会舞蹈，更为主要的是他们见识多，视野广，他们中间好多人跟随着父母去过中国的南北各地，甚至还有一些去过国外。这些对于深山之中成长的人而言，只能是一番幻想。

现实生活中，羡慕是一个较好的原动力，它会让人看到实际的差距，在以后的道路上会更加努力更加向上，就如岩石缝隙中的野花，只有拼命突破狭隘的生存空间，才能更好地接受阳光和雨露的滋养。那一刻，孟婷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珍惜大学时光，珍惜这短暂的四年，塑造一个更为优秀的自我。

孟婷或许没有意识到她在那一天征服了许多班里男生的眼球。虽说来自大山乡村，孟婷从小养成了阅读的习惯，并且一直严格律己，不断提升着自己的修养。

站在讲台上，孟婷身上所带有着山里女子朴实无华的气质就像阵阵微风一般在教室里徘徊回荡。亭亭玉立，举止有幽兰之姿，神色之间欲语缓流。一头乌黑长发如春日下的柳丝。一双明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特别是爱微笑的她，优雅典美的神韵自然流露。

望着孟婷那充满微笑的脸庞，让台下男生不得不在心中赞美她这位清雅灵秀的姑娘。与其他来自都市的女生不同，孟婷身上的美更多的是原生态的自然之美，大山里的生活不似繁华大都市那般紧锣密鼓，节奏紧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始终呼吸着自然深处的空气，与自然共成长，在缓缓流淌的岁月中过着属于自己的温馨生活。

就在这一天，孟婷和于漫雪成了男生心目中的班花女神，回到宿舍之后，添加她们两个QQ的男生络绎不绝。

中国大学生的大学生活都是在军训中拉来了帷幕。第三天的时候，黄浦校园中就多了一群身着迷彩服的人。在阳光下，在操场上，喊着口号，迈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