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初人依旧 第二部：象牙塔悲歌 第十三章

初五的晚上十一点，大山归于平静，只有零星的一些灯光还在大山里亮着。孟婷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和高文翔通话的那个晚上，自己另一个好友王乐天却沉浸一个巨大的悲痛之中。

王乐天在睡眼朦胧之际，迷迷糊糊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喊叫声。王乐天一听是父亲在喊，连忙穿上衣服跑到父母屋里。

进门的那一刻，王乐天吓得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父亲趴在床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痛苦地喊着。王乐天看着地上还有父亲刚才吐的鲜血，母亲在一旁着急地流着眼泪。王乐天那一刻吓坏了，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父亲竟这样严重起来。

他连忙拨打了镇上医院的救护车电话，向医院说了地址之后，并告诉医生一定要快。

挂了电话之后，王乐天急的一头大汗，父亲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嘴里一次又一次咳出血来。他连忙找了一块毛巾用热水浸湿之后，替父亲一遍又一遍擦着嘴唇上的鲜血，并着急地告诉父亲再忍耐一会，救护车一会就到。

由于是山村，救护车两个多小时才来到王乐天的家里，赶到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救护车在暗黑的夜晚穿行，行驶在没有路灯的山间公路上。

救护车里，已经瘫痪的父亲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看着氧气瓶，看着那急促的呼吸，王乐天和母亲焦急的冷汗不住地往下冒。整整一路上，王乐天始终紧握着父亲的手，那一刻他恨不得躺在救护车上的是自己，而父亲是健健康康。

紧张的情绪使得手心里都是热汗，王乐天心里渴望着父亲能感知到自己手心里的温度，一定要坚强，要挺住，医院马上就要到了。

救护车赶到医院的时候，王乐天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医护人员急急忙忙将他父亲推进了急救室，王乐天和母亲怀着焦急的心情在急救室门外等候着。

母亲还是止不住流泪，多年以来，守着瘫痪的丈夫，照料着两个孩子，原本就已经让自己咬着牙在坚持，一年家里的收入光用来治病买药就耗去了三分之二，可现如今的突发情况更是雪上加霜，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乐天一边安慰着绝望的母亲，一边紧张地在心里默默为父亲祈祷，祈祷一切平安。今晚的情况让王乐天回想起来，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不断袭来。自己的父亲虽然多年以来一直瘫痪在轮椅上，可是却没有其他的症状，这次的反应实在让人害怕，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口吐鲜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仿佛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焦急的等待和对平安的期望着实让人难熬。难以忍受的时候，王乐天只得起身在医院楼道里来回地踱步，借以消磨让人焦急等待的时间。

一场急救一直持续到凌晨天亮，随着黑夜的东方渐渐多了初晨的黎明光线，可是抢救还是没有结果。

王乐天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这一刻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里面的父亲怎么样了，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王乐天在头脑里将这些疑惑一遍又一遍过滤，他克制自己不要往坏的地方去想，自己的父亲一定能平安无事，生活不会就此陷入绝望。

早上六点半的时候，抢救室里的大门终于开了，王乐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医生，面容伤感。看到女医生的表情，王乐天心里泛起了一阵绝望，直到那一刻，他在自己的心里还再一次告诉自己结果一定是好的。

女医生走上前来，摘下口罩，说出了病人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听到父亲已经离去的消息，王乐天脑中顿时一阵轰鸣，差点摔倒在地。母亲听到之后发出了绝望的哭喊，猛地倒在了长椅上。

一个人在极度绝望和伤感的面前，总是在潜意识里先告诉自己结果是假的，清醒之后，才会流出绝望的眼泪。

医院楼道里被王乐天和母亲的哭声充满，整个医院在清晨那一刻都在回荡着这失去亲人的哭喊声。过了没多久，王乐天父亲的遗体便被缓缓推了出来，上面盖着一层白布。王乐天冲上前去看着自己父亲苍白安详的面容，他趴在父亲的胸前大哭，握着父亲已经没有了生命力的手。

那一天，王乐天和母亲在医院里坐了一个上午，他们已经没有力气走出医院，只想着在这里静静地陪伴已经离去的亲人。

王乐天坐在医院的台阶上，脑海里回想着自己的父亲。从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就坐上了轮椅，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过。八年来，父亲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轮椅上消磨时间，自己曾经无数次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失落，他多想站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扛起家庭的责任，不再让自己的妻儿跟着他受苦。

因为父亲的疾病，家里总是入不敷出，一家四口人走在人群里也被人瞧不起。王乐天无数次对自己发誓，将来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父母过上好生活，不再受人歧视。

可是现在，短短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里，生活就发生了惊天的变化，还未等自己成功之日，父亲就已经离去。王乐天握着拳头狠狠地锤了自己的大腿，为什么命运对他这么不公平，自己从小受到的痛苦还不够多吗？自己的家庭经历的风雨还少吗？为什么命运总爱捉弄这些本就已经痛苦不堪的人。

下午王乐天扶着浑身无力的母亲回到家中，走进家中的那一刻就清晰感觉到一种绝望。难以想象，昨天的时候，父亲还在这里同他和弟弟聊着天，现在只有凌乱的被子上还有一丝父亲的痕迹。

得知父亲离去的事情，王乐天的弟弟更是止不住大哭起来，哭声将左邻右舍全都惊动。不到傍晚，王乐天父亲去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高文翔得知以后急忙来到王乐天家里，看到自己的好友眼圈发黑，没有一点活力，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高文翔看到此景之后，忍不住和王乐天一并哭了起来。自己这个从小相识一起长大的玩伴命运怎么就这么痛苦，贫困、歧视还不算，现在又让亲人离去。

那天高文翔没有回家，一直陪着王乐天。高文翔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王乐天现在已经到了悲痛欲绝的边缘，就像站在悬崖边的孤独者，眼前看不到任何希望。身边有个朋友的陪伴，多少算是一种抚慰，总比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角落里伤心要好。

大年初六本来是一个带着浓浓年味的好日子，无数人都忙着走亲访友，惬意地感受春节的美好，对于王乐天来说，却是一个永远失去亲人的悲痛时刻。

王乐天的父亲在初八那一天下葬，那一天整个村子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伤心的氛围。许多人都在同情这个可怜的家庭，今后孤儿寡母相依，怎能不叫人怜悯伤感。

下葬之后，高文翔陪着王乐天在坟墓前一直待到天黑。自从进入大学之后，兄弟俩人还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在一起相聚过，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久久的相聚居然是在这样一种时刻。

王乐天父亲下葬后的第二天，高文翔就告诉了孟婷和刘晶晶。

听到王乐天父亲离去的消息，孟婷也是一脸的哀伤，在那一天吃饭都已没了胃口，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这位老实巴交的朋友伤心。

刘晶晶听到之后心里对自己有了一份恨意，几个月前王乐天向她表白的情景自己还深深地记着。拒绝王乐天的表白已经让他心里十分绝望，没想到现在又要面临亲人离世的痛苦。如果自己要是王乐天的女朋友，至少现在的他心里还不至于那么难过，还能对未来充满着期待。想到这些，刘晶晶感觉自己无形之中也对王乐天造成了一定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