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803章 受徒儿一拜

接下来的五日，两人全速向北，除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之外，一刻不歇，终于在第五日黄昏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

举目北望，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通体由赤红色的岩石垒砌而成， 浑然一体的沧桑古堡。

斑驳的墙壁之上，已经有一部分外围的岩石脱落，只不过，内里依旧是猩红的血色，即便看起来十分古老，倒也没有带给姜宁和冬寻什么破败和颓废的感觉。

有的，只是一种经过时间和历史的沉甸，遗留下来的一种莫名的悲怆之感。

显然，这一座沧桑却不苍老的古堡，是有故事的。

山脚下，一条河流弯弯曲曲地经过，河道比起老苏家门前小丘山下的小河要宽了两三倍，以姜宁如今的目力，已经可以轻松地站在当下的位置，看清楚河水里面游动的鱼儿。当然，这也与那小河的水流比较平缓有一定的关系。

“依山傍水，土沃植肥，”姜宁笑道：“这赤渊部落的环境，倒是比栗山部落那边要好很多呀！”

“那是当然，”冬寻白了姜宁一眼，道：“根据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很显然，在两个部落之间，栗山部落一直是被动防守，而赤渊部落则是主动出击的那一个，这两方之间的强弱关系显而易见，那么，既然赤渊部落要更强一些，那么他们的生存环境自然也要比栗山部落更好一些，这是毋庸置疑的。”

姜宁的目光落在的冬寻那小巧的脸庞之上片刻，颇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莞尔道：“之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丫头的心思还是蛮细腻的嘛，这一点，我也是看到了这边的环境之后才想到的。”

冬寻有些无语地瞪了姜宁一眼，没好气道：“平时我不过是让着你而已，你还真以为我这几万年白活了呀？”

姜宁笑笑，道：“我知道，你一开始只不过是对于这种类似于阳间的环境不怎么熟悉而已，如果是换了深渊或者血月的环境，你估计一早就看出端倪了，对吧？”

“哼，”冬寻道：“你明白就好！”

姜宁也是有些无奈，混熟了之后，这丫头身上的小姑娘脾气渐渐地都上来了，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几千年来，羽尊费尽心思宠着这么一个小脾气不断的丫头，到底耽误了他多少的修炼时间。

不过，对于冬寻这样的脾气，姜宁还是比较习惯的，毕竟，之前在阳间的时候，已经被平穷姑娘折腾的有些皮实了，有这么一个脾气性格十分相似的冬寻一路陪着，心情倒也是轻松了不少。

走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地休息一下，雨林之中的湿度高，蚊虫多，白天闷热，晚上又湿冷，走到这里，两人也已经是疲惫不堪。

姜宁还好一点，冬寻若不是靠着一股气强行硬撑着，这会儿只怕都要软倒在地上了。

好在从山腰这边，能够看到下方不远处，有一处凹陷回去的山壁，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姜宁抓住冬寻的肩膀，一个纵跃，两人就平平稳稳地落在了那块巨大而平整如刀切的岩石之上。

“就在这里歇息一天吧，”姜宁道：“以那些赤渊部落刺客的实力，还有栗山部落之内如今的防护力度，最后的那一队人，还有其余三个队伍之中残留下来的那些人，想要逃出来估计都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之后再走到这里，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我们布置陷阱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冬寻说完，一屁股坐在那岩石之上，靠着山壁闭上眼睛，直接就睡着了。

现在是黄昏，岩石和山壁之上还残留着日间阳光照射留下来的温度，冬寻在这里休息暂时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等到入夜之后，山风吹起，这里就会变得十分冷，所以，姜宁回头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冬寻，自己则是高高一跃，又跳了上去，他还需要下去到雨林之中找些东西上来，撘成一个简易的防风遮雨的棚子，这里视野开阔，而且岩石纵深还算不错，若是有心躲避，下方的人也不容易看到他们的存在，即便陷阱建成了之后，他们躲在这里守株待兔也是一个极为不错的选择，故而姜宁决定，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就住在这里了。

接连上山下山跑了三趟，等到姜宁最后一次带着一只獐子，一只袍子还有两条鱼回到那大石头之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淡了下来，之前沉沉睡过去的冬寻，如今也已然醒转了过来，正站在一边，拿着荆条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搭建着棚子，只不过，她的动作在姜宁的眼里显得既生疏又有些笨拙。

即便如此，姜宁的心底还是微微一暖。

这丫头，即便如今的状况不太好，依旧还是想着尽量不要拖累自己，倒是比起很多出身高贵的富家小姐们好了许多，显然，雀仙对于冬寻的教导，还是十分有章法的，这也间接地让姜宁觉得，羽尊和素节选择和妖族雀仙结盟，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回到大石块之上后，姜宁笑着丢下了手中的猎物，走到了冬寻的身边，道：“你这手法虽然不能说不对，但是如果只是十字形交叉编制的话，结构还是比较松散，夜里的山风若是大一些，很容易就会把我们的棚子吹歪，你要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再各自加上两根，形成一个三角，这样，棚子的结构就会稳定的多……”

夜色深沉，头顶上的繁星乍明乍暗，冬寻那边的棚子已经搭好了，姜宁这边的烤肉也已经完成，两人就那么并排坐在大石块的边缘，把双腿耷拉在了虚空之中，啃着烤肉，吹着山风，目光落在了远处那个尚且有几处零星光亮的赤渊部落之中。

“你这两天，变强了不少呀。”姜宁道。

“确实，”冬寻摸了摸嘴角的油渍，有些欣喜地道：“这里的食物不但好吃，而且蕴含着的能量比起我们原本世界中的灵丹妙药都要好一些，而且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和使用的次数上限，我估摸着，自己现在的实力，若是回到血月之上的话，应该已经可以达到道和境层次了，只不过，那也只是灵魂力量和**力量，具体的境界，应该还是停留在了原先的弦动八层。”

姜宁莞尔一笑，“实力先到，之后的境界提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这一点，想必你应该清楚。”

“就算境界不提升，这一次巨蝎宫殿的收获，也已经不小了。我回去之后，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冬寻道。

“那是自然，”姜宁道：“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只要两个时辰不进食，体力就会消耗殆尽，如今，身体素质已经强化到了一个这个世界的正常水平，甚至还要比一些普通人更加强大，这样的变化，在这个世界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明显，但是等你回到血月之后，你就会发现，我们究竟变强了多少！”

“是啊，”冬寻有些羡慕地看了姜宁一眼，道：“你真实的境界虽然不过是原本世界的天纹巅峰，但是如今的实力，只怕已经不比金羽要弱了，这种事情，回到我们那个世界之后，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甚至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若是再给你一段时间，彻底的把那紫心琥珀的力量利用起来，只怕回到血月之上后，你的实力，甚至可以与我母亲他们媲美了！”

姜宁闻言也是一笑，在这里的一丁点的进步，回到原本那个世界中，就是天大的跨越，让姜宁尤为欣喜的是，他的肉身力量，防御力还有韧性的提升，这些，都是他用身体承载原本世界规则的根本依仗。

原本，尽管经过素节的点播，他的身体承受能力提高了一大截，但是，能够承载的规则之力和道之力，终究还是有限的，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把彻底躲入小天地中的时间延缓几百年几千年而已，终有一天，他的身体还是会因为不堪世界规则的重负，不得不缩回小天地之中，再也无法出来。

但是，现在，情况就大大地不一样了。

依他如今的身体强度，没有个六七十条，七八十条道，根本不可能让他的身体出现不堪负荷的情况，而若是他真的能领悟了那么多条道，就算是境界无法到达，实力也一定会来到真一的层次，到时候，若是身体承受不了了，尽管用自身的实力破碎虚空，去到一个更强大的世界，获得更快的提升。

而且，姜宁有预感，眼下的这点增强，不过是紫心琥珀的皮毛罢了，若是真的能够将这东西的作用彻底的发挥出来，他的身体强度，他的实力，很有可能还会出现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增长，到时候，他的身体和他的小天地，就算是容纳数百条甚至是所有的三千条大道和十万条小道，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介时，那个隐藏在另一片大陆之上的危机，那个害死了他的父母，覆灭了大唐王朝，如今又即将卷土重来，席卷整个东庭域大陆的危机，将不攻自破。

只是，他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虽然他的实力在这几十年来几乎翻了数百倍上千倍，但是，时间不等人，劫数也是一样。

在那一片他心心念念的大陆之上，在那一方有着许多姜宁牵绊的人存在的大陆上，危机早在他进入落雁谷的时候就初现端倪，等到如今，劫难已然爆发了十余年，那些人危在旦夕，却又死命地支撑，死伤无数，已经不知道还能够再坚持多久。

任凭业已故去的木天尊留下百般后手，任凭符皇和大祭司月昀数万年谋划，任凭千年来机杼阁运用那双无形之手聚敛气运，任凭百年来青玄和揽雀门，木枔和南宫雀的巧妙布局，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真龙气运的拥有者们尚且没有彻底成长起来，灾难已然提前降临。

当然，关于这些事情，此时此刻坐在大石之上，冬寻身边，安安静静地吃着烤肉的姜宁，全然不知，只是冥冥之中心中有感，觉得今日晚间的山风格外的清冷，天空上的星辰也格外的黯淡。

每每这个时候，姜宁就会想起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待在铜雀台之上的鹊儿，自己这些年，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

“之前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我们在森林之中走的很慢，所以这里面明明有两个部落，却愣是一个都没有发现，想不到只是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只用五天就可以从栗山部落走到赤渊部落来，若是能够在这里多待上几年，说不定，实力还能够有更大的提升。”冬寻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狍子肉，一便憧憬地道。

姜宁失笑，“人的身体，在无处不在的环境制造出来的压力下，会竭尽一切可能吸收周围的能量自发地提升自己，以达到适应环境，从而生存下来的目的，但是，一旦这个目的达成，这种几乎无穷无尽的潜能之门就会立刻关闭，接下来，我们确实还有可能获得更大的提升，但是，难度和速度之上，都会有不好的变化，除非又有什么另外的机缘，否则的话，我们接下来的进阶之路，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走了！”

“看来，是我太贪心了。”冬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生命层次的提升，是每一个生灵发自本源的渴望，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也是一样。”姜宁道，“再者，当时我们的位置是在海岸边上，而且又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浪费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在维持自己的生存之上，距离本就比现在要远一些，速度虽然更慢，但是，其实效率之间的差距比起实力之间的差距其实是要大很多的，真实的实力差距，从之前到现在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只不过是因为前一种状态下，我们想要生存下来都极为困难，而在眼下的状态下，已经可以基本维持正常的生存，所以，在你的感觉之中，这种落差看起来十分巨大，仅此而已。”

被姜宁这么不轻不重地浇了一盆冷水，冬寻心中关于实力提升的炙热火焰也渐渐的冷却了一些。

她也明白，通过一些机缘巧合的状况，一个人的实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比较长足的提升，但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且持续的时间也是相当短暂的，在那之后，若是还想要提升，依旧得沉下心来，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最根本也是最踏实的修炼中来。

修行之道，脚踏实地才是根本，其余的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如空中楼阁，海上蜃影，可遇而不可求。

念及此处，冬寻有有些佩服姜宁，区区五十岁左右的年轻之人，在如此巨大的机缘面前，尚且能够保持冷静，实在不易。

翌日一早，两人就离开了温暖舒适的棚子，一路走下了山腰，来到了密林之中，选择了一处赤渊部落的刺客要回来时候必须经过，寻常赤渊部落之人却很少离开部落这么远的位置，开始了他们布置陷阱的‘大业’。

冬寻乖巧地站在姜宁的边上，依旧如昨日提起陷阱时那样，眨巴着大眼睛，用充满期待和希冀的目光看着姜宁。

姜宁哪里受得了这丫头的眼神攻势，没一会儿就败下了阵来，道：“教你是可以啦，不过嘛，”说着，他就顺手把自己手里的沉银长剑扔了过去，被眼疾手快的冬寻伸手接住，道：“既然我是师傅，你是徒弟，那么脏活儿，累活儿就都得由徒弟你来处理，比如说那些制作陷阱的材料，待会儿就都由你来找，找回来之后，我只给你示范一遍，然后，所有的材料就都由你来处理，你可愿意？”

“这个不是问题。”冬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打包票道。

另一边，她就已经正色起来，郑重其事地弯腰准备下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姜宁顿时吓了一跳。

别人也就算了，他可不敢让这个小祖宗拜自己。

一来他也就不过五十岁，而冬寻至少都有五万岁了，虽说达者为先，但是这个师徒之礼若是真的用起来，姜宁觉得，自己和羽尊，素节，雀仙之间的辈分都要乱了。

“我的小祖宗哎，”姜宁赶忙弯腰扶起了她，没好气道：“我认输了还不行吗？你这家伙，还真的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冬寻顺着姜宁的双手，不等他用力，自己直接就刷的一声站了起来，皱了皱白皙的小鼻子，笑道：“哼，本姑娘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姜宁连连道歉，终究也没能使唤得动那丫头，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在森林之中寻找起了布置陷阱合适的材料。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等到沿路上，几个比较隐蔽的节点之上俱是布置上了陷阱，天色再一次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