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1149章 剑客与剑客

离开魔影宗的范围之后，白衣剑客便找了一处山峰落脚，坐在那平滑的石块之上，优哉游哉地喝酒。

姜宁一早就看见了那白衣剑客腰间的酒葫芦，只是之前藏于暗中，没有攀谈的机会，自然也只能作罢。

现在却是不同。

“都说这酒和剑，素来是一对好友，看来阁下也是个爱酒又爱剑的人！”姜宁的身形就像是清水浸透棉布一般，逐渐地显露了出来。

“也？”那白衣剑客道：“莫非阁下也是剑客？”

姜宁轻轻点头，指尖有淡绿色的剑元流露出来，在虚空之中凝成了一把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长剑。

那白衣剑客目光微微一凝，似乎对于姜宁的剑元颇为感兴趣，但是旋即他眸中那一丝亮光就变成了冷意，他不再看姜宁，而是把视线拉长，放远，落在了远方那群峦叠嶂，云雾缭绕的天边，淡淡地道：“怎么，藏头露尾的，连本体都不敢出现么？”

姜宁失笑：“本体不在这里，暂时也来不了，不过阁下若是感兴趣，有胆识的话，不妨到东庭域青玄道宗来拜访一下。”

“有何不敢？”那男人爽朗一笑。

“既如此，那就说定了，阁下若来，别的东西不敢说，好酒管够！”

两人旋即相视一笑。

旋即便是沉默。

良久之后，那白衣剑客率先开口，道：“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姜宁笑道。

“可是你鬼鬼祟祟地藏在那白宛筠的身上，却是意欲何为？”白衣剑客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白宛筠现在已经被你控制了，对吗？”

“没错，”姜宁笑道：“不过我要的是合欢宗，并不是徐含之，你大可以放心，在徐含之退位之前，白宛筠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合欢宗的事情！”

“那在她退位之后呢？”白衣剑客冷冷地看着姜宁，道：“虽然我本人并不在意合欢宗未来如何，但是我想，含之她一定会在意。”

“在她退位之后，或者说等白宛筠成为合欢宗的宗主之后，我会利用合欢宗来替我做事，而且我也会给合欢宗一大笔资源支持白宛筠的发展，但是我要做的事情，未必就安全，因此，合欢宗是否能够有一个好的未来，我没办法保证！”

白衣剑客的眸色更冷，身上的剑气迸发开来，那股凌厉的气势直让原本平静的山峰之上吹起了一阵阵的狂风，草石乱飞。

“如果我不同意呢？”白衣剑客冷冷地道。

“你很强，但你不是我的对手。”姜宁平静地道，丝毫没有收到对方那灵力气势的压迫，就像是席卷天地的狂风吹过了传说中的不周山一般，风很大，但是山不摇。

“不过，”姜宁笑道：“合欢宗有或者没有，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失去一个合欢宗，换你这么一个朋友，看起来也很划算！”

说着，姜宁一翻手，一个黄皮葫芦出现在了他的手心，接着再是一甩，那葫芦就出现在了白衣剑客的手里。

“东庭域，青玄道宗，姜宁。”姜宁笑道。

“权飞羽。”那白衣剑客言简意赅地道。

姜宁笑了笑，倒也不觉得对方这个自报家门抱得有些磕碜，毕竟，这世界上的野修数量是远比有门派的修者数量多的，因此，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甚至在逃出青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姜宁其实也算是一个野修！

至于自己的宗门，其实可以说是青玄道宗，也可以说是揽雀门，但是眼下他这不是正好待在青玄道宗么，就随口说了出来，毕竟自己的师父佟植也是青玄的人，他总不能告诉别人，我师父是青玄道宗的青阳峰主，而我是揽雀门的核心弟子吧？

说完之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权飞羽的话很少，并不像是面对徐含之的时候那样多，就像是当初从听风崖上掉下去时候的自己，也只有在鹊儿的面前话才稍稍多一点，除此之外，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生出一丝丝的警觉。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尤其是一个自己一个人混迹江湖，大家都是灵气修行者，而他的灵气修行天赋极其糟糕，因此根本就没有同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一个人修行到了这个地步，会吃多少的苦，姜宁的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当你最弱小无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所有的人给你的，都是欺骗，背叛，白眼，嘲笑，算计的话，等你强大起来之后，你就会觉得，除了你心中认定的那个目标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灭有任何只得在意的事情。

若不是苏鹊的出现，若不是陈清平的出现，姜宁估摸着自己现在大约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好在他很幸运，他遇到了苏鹊，遇到了木棉，遇到了陈清平，遇到了虹双，遇到了季时语，遇到了树爷爷，遇到了呼延风和其他的那些朋友们，是这些人让他知道，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

而今天，他遇到了权飞羽，他想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同样的事情，那就是人间值得，万事可期！

至于那所谓的合欢宗，对于他来说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势力，有这么些人在，确实能帮助自己做很多的事情，但是没有她们在，姜宁也一样可以做到。

“好酒！”权飞羽道。

姜宁轻笑，“这是东庭域桃花岛的梅子酒，那里的主人是我的朋友，现在你也是我的朋友了，所以只要你去到那里，他们也是你的朋友。”

“朋友么？”权飞羽笑了笑，目光依旧望向远方的蕴含，没有对姜宁的话做任何的评论，而是突然道：“你刚才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没错。”姜宁道：“你确实不是我的对手。”

姜宁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就像是在诉说一个十分笃定的事实一般，这让那权飞羽的眉头又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很清楚，只要不是一个十分会伪装的人说出这句话，那么这说话的人心中一定拥有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至少在这个短暂的接触之中，权飞羽认为姜宁是一个十分坦诚的人，但也正是这份坦诚，让他觉得自己被对方小看了！

他心里觉得，你不出手的时候，我确实找不到你的踪迹，但是你一出手我就能感知到的你的存在，咱们之间就算是有差距，想必也不会很大吧？

可是姜宁方才那种口气，就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一般，这让他的心里，对于自己的剑术，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在以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实力，尤其是剑术方面的实力！

于是，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朋友可以做，但是你得胜过我才行，否则，我就当你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权飞羽笑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当那剑锋指向姜宁的时候，他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说着，一道剑光就朝着姜宁刺了过来。

若是寻常时候，他直接就用忘忧傀儡的身体来抗了，但是现在，两个人比的就是剑术，用傀儡的防御力欺负人，就没意思了。

一道碧绿色的剑光倏忽之间出现，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权飞羽的长剑，待对方去势用尽之后，那道绿色剑光也正好消失。

白衣剑客的眸子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亮光，那是一种由衷的赞赏！

真元的量和恢复速度是要远比内力快的，因此，这么多年来，白衣剑客权飞羽还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能够有如此精准的能量判断和利用率，大部分人施放出来的攻击，不是浪费了许多能量，就是对于对方的攻击强度与预判不准，导致自己施放的攻击的强度也是不够。

像姜宁这种一丝一毫能量都不要浪费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就像你自己是个千万富翁，但是每天只吃青菜豆腐，而且每一餐都要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粒豆腐渣都不剩，吃完了还要舔一舔盘子是一个意思。

大部分的人，只要恢复力足够，恢复的速度足够快，能量的获取足够维持身体的消耗，就不会把精力放在如何节省能量的问题之上，但是姜宁不一样，从一开始佟植为他选择了这门寸剑术开始，姜宁对于能量和**力量的精准使用，就一直都很上心！

在镜海世界之中大梦十年，除了一次又一次从头开始修炼之外，姜宁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锻炼自己的控制力和判断力。

判断对方的出手速度，出手角度，攻击强度，以及对方的力量强度，从而相对应地借助自己的控制力，使出相当力量，相当速度，相对角度的攻击！

这种镜像的应对方式，在打持久战和消耗战的时候，能够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而那白衣剑客赞赏之后却是冷笑，因为他的双脚之上突兀地有内力外放，原本那一剑已经到了力竭的程度，但是此时身体后方的推力和双脚之上迸发的内力同时起作用，带动双腿，腰肢，手腕，将那原本进无可进的长剑再次向前推送了一尺！

和姜宁一样，权飞羽本人也是一个十分有战斗智慧的人。

一般的聪明人，懂得以及之长攻敌之短。

更聪明一些的人，会在有意识的弥补短板的同时，攻击敌人的弱点。

而最聪明的那些人，则是会利用对方的长处，帮助对方制造弱点。

权飞羽很清楚，一个人最大的长处在某些时候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姜宁一出手就表现出了极为精准的判断力和能量控制力，这是他的一大优点。

但这同时也是他的弱点！

如果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判断力太过于自信的话，那么他就容易出错！

就比如当下，在姜宁通过权飞羽的速度和肌肉的变化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力量的时候，他就会选择用相当强度的力量进行应对，释放出来的抵挡力量一丝不多，一毫不少。

正常的情况下，这样子当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当权飞羽能够额外地使出更多的力量的时候，就几乎等同于是姜宁之前的判断错误了！

因此，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交手，但是他自信这一剑姜宁没有办法再躲避了！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权飞羽自己错了！

不知何时，又一道淡绿色的剑元出现在了姜宁的眉心之处，堪堪在那眉心之外寸许的地方挡住了权飞羽这一记回马枪！

“哼，”姜宁心中冷笑，“之前在魔影宗的时候，就吃了你的亏，同样的错误，你以为我会犯第二次么？”

九龙剑元挡住对方攻击的同时，姜宁的左手掐诀，一到剑元不知何时就藏在了两人的头顶，此时那剑元从天而降，而白衣剑客那前倾的身体此时却已经来不及退回去！

危急时刻，权飞羽侧身朝着旁边一甩，躲过了姜宁的剑元，而先前从天而降的那一道剑元则是落在了地上，将那山峰的顶部刺破，留下了一个狭长而且深邃的裂口！

一步错，步步错！

从这里开始，姜宁就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左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作剑，两道凝练的几乎已经成为实质的剑元一左一右，对那白衣剑客发起了交攻！

权飞羽也没有就此放弃，身体甩出的过程之中，长剑也跟着旋转，硬生生地转出了一个剑气龙卷！

那剑气龙卷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剑幕，姜宁的双剑一时之间无从下手，只得放任对方离开！

瞬息之间，两人之间的攻守角色两次交替，隔着姜宁那剑元造成的裂口，一左一右，一南一北相对而立，两人的嘴角皆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紧接着，隔着那长长的深邃的裂口，权飞羽的长线挥动，一道道的剑气出手，化作漫天的剑影，凝结成一张巨大的剑网，朝着姜宁网罗了下来！

姜宁有样学样，回以剑网，那些剑气两两相撞，两两抵消！

而就在剑气的碰撞所造成的波动即将消失的时候，一道森寒的剑光从那些剑幕之中透射而出，直逼姜宁的眉心。

姜宁的嘴角则是勾起一丝冷笑，“我说了，同样的招式，是不可能在我身上成功第二次的，就算你再来一千遍也是一样！”

透出剑幕之中的长剑，在来到姜宁面前的时候陡然消失，而另外的一道剑光，则是从姜宁的脚下穿透山石刺了出来！

权飞羽同样报以冷笑，心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同样的招数，我可以用 一千遍，每一遍都和上一遍不一样！”

这话刚刚说完，他的笑容就僵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姜宁的墨绿色长剑已经挡在了地上透出的长剑之上，而且左手之中的那一柄九龙剑元凝聚而成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了地面，朝着他的后背而来！

权飞羽的身形再一次消失，等到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裂口的另外一边。

姜宁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内力修行者，修到了弦动层次的时候，身法竟然如此诡异么？”

权飞羽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凝重。

正如姜宁所说的那样，同样的招式，不管他如何改变使用方式，只要思路不变，姜宁已经完全不会上当了！

但是，弦动层次的他，也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手。

虽然人们常说，一招鲜，吃遍天，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学习不同的招式的，因为当你最擅长的东西被人家克制的时候，你应该拥有其他的反制手段，否则的话，别人只要知道了你的弱点，你就谁都赢不了了！

一步跨过山顶的裂口，一连串的剑影直接从山峰的这一头迅速拉长，来到了姜宁所在的区域！

“哼，拔剑术！”

姜宁轻笑。

方才那一剑，他看的清清楚楚。

在一瞬之间，对法的身法和剑法同时发动，起步的时候，先是回剑入鞘，在接下来的那一瞬，长剑缓缓地出窍一寸，等待着最后的攻击，而那连接成为了残影的剑光，不过是那权飞羽收剑时候留下来的光影而已。

这代表着收剑的那一瞬，他的真实位置就已经来到了姜宁的面前。

收剑，拔剑，出剑，移动，一气呵成，虽有先后之分，却几乎无法判断！

在云雾城大比之中，鹊儿曾经凭借着一手拔剑术在赛场之上横行，知道遇上了韩水烟，这才黯然折戟。

只是那个时候的拔剑术，相比于眼前这白衣剑客施展出来的拔剑术而言，就有些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可是姜宁的反应却依旧平淡。

“拔剑术，我也会！”

双手长剑一正一反，一左一右，姜宁的腰间不知何时就有真元凝聚出了两个淡绿色的剑鞘。

拔剑术讲究一个蓄力，可是作为后手应对的姜宁，留给他的蓄力时间，自然是不能和权飞羽相提并论的，但是他同样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权飞羽只有一把剑，而姜宁有两把！

弯腰，半蹲，回转身体，长剑入鞘和出窍一气呵成，眼看那权飞羽的长剑就要划开姜宁的脖颈，两道碧绿色的光影一前一后撞击在了那亮银色的剑身之上！

前一剑，将对方的长剑强行拨起，使得那权飞羽短暂地处于僵直状态，而后一剑则是笔直地朝着对方的胸膛而去！

很快地，权飞羽右臂的肌肉迅速发力，强行脱离了僵直状态，撤剑回转，挡住了姜宁的第二剑，但是他整个人就已经在拔剑术的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之下飞出了山顶的范围，在虚空之中滑行了数十丈之远！

不等对方停下来，姜宁的身形就已经追了上去，一手经过了多次改良之后，快准狠的寸剑术，一手则是苍木剑图带给姜宁的太白七剑！

其实，姜宁还有一些自创的剑法，以及木皇经本身自带的招式，但是最后，他还是用出了自己最熟悉，改良次数也是最多的两种剑术！

左手使出寸剑术的秋风凛！

虚空之上，一瞬之间出现了上百道飘忽不定的剑气，就像是秋风之下的也秋叶一般，风吹到哪里，叶子就飘到哪里，摇摇晃晃之间，又死缓实急地朝着对方而去！

权飞羽的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他正处于一个彻底的僵直状态，先前骤然发力，强行脱离姜宁的剑围已经让他的肉身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眼下那千道剑影一一都需要抵挡下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秋风剑气飘忽不定，就像是游鱼在空间之中肆意穿行一般，近乎于无迹可寻，让他在判断出剑位置的时候颇为犯难！

最让他难受的是，姜宁的剑速实在是太快了，左手剑还没有结束，右手就一记改良过的【凤去】，如今的【凤引九霄】倏忽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正面是七道碧绿色的凤凰剑影，而背后，则是姜宁本人！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需要抵挡的攻击竟然来自三个方向，而且足有上千击！

权飞羽知道，如果自己不用大范围攻击技能进行阻挡的话，到这里为止，他就已经输了！

“雀开屏！”

权飞羽心底默念，一柄长剑瞬息之间分化万千，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孔雀开屏的剑幕，抵挡住了姜宁从背后扫来的一记强化版的【潋滟】，如今的【梨花雨】！

这一刻的权飞羽，就像是在四面八方全部都有箭雨朝着自己射来一样，心中只觉得压力骤增！

而在他的面前，剑光轮转，幻化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剑流旋涡，将那凤凰剑影以及飘忽不定的【秋风凛】全部都吞噬掉！

旋即，那剑影弥漫，化作一条巨大的剑龙，昂扬而上，驼起了虚空之中的权飞羽，亮银色，反射着云雾中偶尔泄露下来的阳光的龙尾，则是朝着姜宁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