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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颠之影 第八十章 大圣归来

作者:趋时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3 23:34:51 来源:平板电子书

伦敦,终于近了。

那日清晨,我正立在贝格尔号的上甲板上,手扶护栏,呼吸着久违的泰晤士河水的味道。

那是一种只有伦敦人才懂得的味道,夹杂着泥滩、煤烟、啤酒糟和旧绳索的湿腥气,远离故土五年,思乡之情就像一条拴在灵魂上的旧缆,轻轻一拉,就叫人心头一颤。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河面泛着耀眼的金光,热气从甲板上蒸腾而起,我们逆流而上,越过格雷夫森德,再穿过利姆豪斯的水道,那些老熟的地标一一浮现。圣保罗的穹顶在雾中泛着微光,伦敦塔如老兵一般在晨曦中肃立。

船身偶尔一晃,河风卷起,带来远处码头上的人声鼎沸。有车夫在大声斥骂拖延的工人,有贩夫在叫卖廉价的新鲜鲱鱼,河面上传来驳船桨橹与水拍击的节奏,那节奏竟比我在热带雨林中听过的任何鸟鸣都更动人。

小艇往来如织,泰晤士河上的行船仿佛从未停歇过。有满载木材的挪威商船正靠岸卸货,一排排水手赤着上身,肩背晒得通红,吆喝声在仓库之间回荡。另有一艘来自印度的东印度公司货船悄然停泊,舱门已半敞开,我远远望见几箱茶叶正被小心地搬下……

眼前伦敦的景象如画卷般徐徐展开,我不由自主地点起一竿烟,低声吟道:“伦敦呵!我梦中的美人,今朝我在你滚烫的怀中重返……操,哪个婊子养的踹我?”

诗还未吟完,埃尔德便觉后臀一紧,整个人重重的跌坐在甲板上。就连他手里的烟斗也跟着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泰晤士河里。

“裤腰松得能养鸡,头发油得能炸鱼。埃尔德,你看看你这个尿性,你他妈在这儿装什么拜伦呢?”

埃尔德的身后传来一个怒气冲冲而又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一个人扛着你的绘图箱、显微镜在船舱内外爬上爬下的,你倒好,一个人站在这儿对着泰晤士河里的河鱼吟诗作对?你这么干,就不怕大西洋的海豚伤心吗?”

埃尔德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在贝格尔号上敢对他这么不客气的,除了菲茨罗伊上校以外,就只剩那个剑桥的秃子了。

达尔文两手里各拎着一个箱子,肩上挂着他自己的行李,脖子上还吊着望远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南美的沼泽地里一路爬出来似的,浑身汗涔涔的,白衬衫上找不出一处干净的地方。

埃尔德倒在甲板上,双手撑地,嘴角抽搐了两下。

脸上原本写满的悲欢交集,瞬间换成了杀人放火的表情。

他猛地一拍地板,直挺挺地坐起身,朝达尔文怒吼:“查尔斯!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刚刚那句押得多工整,‘今朝我在你滚烫的怀中重返人寰’。你这是在嫉妒我,纯粹的嫉妒,嫉妒老子天生的抒情才华比你的头发还多。”

与埃尔德朝夕相处五年的达尔文行情明显见涨,现在这种对于发量的攻击显然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达尔文只是冷哼一声:“我嫉妒你?你穿的就跟刚从骡子肚子里滚出来似的,还在这儿吟诗作对,你以为你是拜伦?你不过是他没洗干净的袜子。”

“滚你娘的蛋!”埃尔德火了,他撸起袖子就往前凑:“我帮你整理标本的时候,也没让你说声谢谢。现在轮到你帮我扛个箱子,你怎么就这么多意见?”

达尔文正想还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

这一声怒喝如同炮弹在甲板上炸响,吓得甲板上的两只鸽子扑棱一下腾空而起。

军装笔挺的菲茨罗伊上校一脚踢开缠在甲板上的粗绳,走到两人中间:“埃尔德!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待会儿码头肯定会有海军部的人来迎接,说不定还会有几个记者。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打算让海军部的人看见你裤裆开叉、胡子朝天的模样!我警告你,我不想在明天的《泰晤士报》上看到类似《贝格尔号远航五年,最终载回了一个疯子和一坨藻类》的新闻标题。”

埃尔德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他的嘴还半张着,像是想说什么,但转瞬又被上校那双鹰眼瞪得把话卡在了喉咙里。

“赶紧给我滚下去换衣服!衬衫像是拿死鱼擦过的,裤脚能拧出一桶黑水来。我可不想让你叔叔以为,我这五年来,一直在船上虐待你。”

埃尔德听到菲茨罗伊上校提到他叔叔,顿时便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这种时候,他确实得给叔叔留个好印象,毕竟回了伦敦后,还得仰仗他老人家帮忙跑通海军部的关系呢。

他悻悻地抓起达尔文手里的一只破箱子,一瘸一拐地往船舱方向走去。

回到船舱的起居区域,埃尔德没过多久便把上衣脱了个精光,取过洗脸盆打了点水,对准巴掌大的小镜子,一手拿着剃刀,一手摸着下巴上被太阳晒的枯黄的野胡子。

只见他一会皱眉、一会哼哼唧唧,胡子也剃得横七竖八,活像个刚入行的理发学徒。

这还不算,他嘴里时不时还要骂骂咧咧的喊上两句:“老子围着地球绕了一圈,没有功劳总得有点苦劳吧?就因为这狗屁胡子,还得被人当成猴子训……我呸!”

这时,舱门吱呀一声开了,达尔文抱着两个箱子弓身钻了进来。

他哐啷一声把箱子扔到地上,随后也开始解开衬衫扣子换衣服。

“你又下来了?”埃尔德哼了一声,他把剃刀一甩,浑然不顾半截胡子还挂在脸上:“我还以为你那些标本起码得搬上半小时呢。”

达尔文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我下来拿航行图册。”

“拿图册干什么?”

“船马上就要靠岸了,菲茨罗伊上校估计海军部可能会第一时间上船检查,所以让我把行李先拿下来。至于那些呈交海军部的紧要文件,则需要尽快送上去。”

“哈?”一听马上就要靠岸了,埃尔德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咧嘴一笑,语气里带着点兴奋:“喂,查尔斯,等会上岸了,你有没有点什么……后续安排?”

达尔文正在系扣子,闻言手一顿,脸色竟然有些发红:“我……我想先回趟家。”

埃尔德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副“老子懂了”的表情。

他歪着脑袋看向达尔文:“呦呵,还脸红?我说的是‘今天晚上打算干嘛’,不是问你是不是想尽快赶回家去见你那小未婚妻。”

达尔文低下脑袋,手忙脚乱地扣上最后一个扣子,耳根红得像被热水泼了。

他低声说道:“我确实想回去见见她。”

“啧……”埃尔德白了他一眼,一边把衬衫往身上套,一边咕哝道:“你这种人啊,一见到雌性人类就走不动道,还不如土拨鼠呢。”

“你能不能别用‘雌性’这个词,雄性人类先生。”

“那你要我怎么说?小甜心?小宝贝?拜托,那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

达尔文气的差点撸起袖子给他一拳:“欸,埃尔德,你他妈的……”

埃尔德见状赶忙高举双手投降:“查尔斯,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达尔文倒也没真打算揍他,他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呢?你今天晚上打算干点什么?”

埃尔德闻言,啪的一下就系好了衬衫扣子,他咧嘴笑道:“我啊……打算先去海军部把我这五年攒的薪水全支出来。”

“然后呢?”

“然后啊……”埃尔德两手一摊,怅然若失的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我要好好的去莱斯特广场……散,散,心。”

埃尔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眯,嘴角翘起,仿佛他的眼前又浮现了那些关于剧院、雪茄、香槟、芭蕾舞短裙和大白腿共同交织的梦境。

可惜,达尔文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个“噫”字都没哼,他只是低头继续整理那皱成一团的衣领子。

“嗯?”埃尔德皱眉道:“查尔斯,你这反应不对啊!你连个眉头都没皱,你什么意思,转性了?”

达尔文抬了下眼皮,语气淡得就像伦敦人聊天气:“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早就猜到了。”

“早就猜到了?”埃尔德狐疑地眯起了眼:“你怎么猜到的?你莫不是偷窥了我的日记?”

“你的日记还需要偷窥?我用屁股想都知道,你肯定写了十页‘哎呀好久没摸女人了’之类的话。”达尔文说着顺手拉平袖口,随口道:“再说了……水手们早就开盘了。”

“开盘?开什么盘?”

“你下船后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埃尔德一愣,脸上写满了“什么玩意儿”。

“我操,他们还真赌这个?”

“赌得还挺热闹呢。”达尔文点头道:“一个选项是莱斯特广场,另一个选项是其他。”

“赔率呢?”

达尔文抖了抖袖口:“其他是一赔一百。”

埃尔德嗓子一哽:“这么高?那莱斯特广场呢?”

“一赔一。”

“啊?”埃尔德差点把剃刀蹭到地上:“一赔一?你他妈在逗我吗?没人押我去干别的?”

达尔文对朋友的毫无自知之明颇感无奈:“不逗你。他们连你从哪条巷子进、和哪家姑娘熟,都赌上了。听说老汤姆还赌你会讲笑话博姑娘一乐,然后因为醉酒忘记把裤子脱了。”

“操他妈的老汤姆!”埃尔德气得在镜子前来回踱步:“我不过是……是个追求快乐、热爱都市生活的正常不列颠青年,结果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赌徒居然把我描绘得跟下水道里的花栗鼠似的。”

“埃尔德,下水道里可没有花栗鼠,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

埃尔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跟你说查尔斯,你这种人啊,心眼比试管还小。对于你来说,哪怕我回伦敦的第一站是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忏悔,你都得说我跟那里的修女有一腿。”

达尔文摊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打算当着老汤姆他们的面,给自己澄清名誉吗?”

“澄清个屁!”埃尔德瞪大了眼睛:“我去,我就去,我高高兴兴地去,我看谁能拦我。我不仅要去,我还要穿得体体面面地去,让老汤姆和海军部的王八蛋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子回来了,伟大的埃尔德·卡特回来了,带着积攒了五年的航海积蓄和绅士风度,回来了!”

“行。”达尔文摇头道:“那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埃尔德将剃须刀扔给了达尔文道:“来,查尔斯,伺候着,帮我把剩下的胡子剃了。让莱斯特的姑娘们瞧瞧,时隔五年,埃尔德·卡特先生的下巴还是像五年前那么滑溜。”

达尔文接过剃须刀,没好气的招呼着埃尔德坐下:“行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时间紧迫,你别乱动,咱们速战速决。”

“操!查尔斯,你给我下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你这个该死的剑桥秃子。”

“闭嘴!埃尔德,有能耐你自己来,你这个没救的莱斯特广场探险者。”

两个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埃尔德的“鬃毛”给剃干净了。

埃尔德刚想端起镜子好好欣赏一番,便听见甲板上传来了菲茨罗伊上校不容置疑的喊叫:“全体人员立即到甲板集合!准备靠岸!马上!”

或许是因为即将抵达伦敦,所以菲茨罗伊上校今天的口令格外客气,十分注意文明用语。因为往常他都会在后面补上一句:“要么动起来,要么我把你们的屁股钉在甲板上当风向标!”

埃尔德一把推开舱门,拿出了当年被美洲狮追猎的逃跑速度,拖着达尔文脖子上的望远镜就往甲板冲。

他一边走还一边叨咕:“码头是不是有欢迎队伍?是不是海军部派了军乐队?有没有姑娘们在举着花环等我?”

两人冲到甲板上,只见泰晤士河上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尽,岸边的砖石码头在阳光下泛着浅褐色的热光,处处人头攒动,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埃尔德眼睛一亮,鼻孔都要朝天了:“我……操,亚瑟还真没骗我!查尔斯,咱们俩肯定是在伦敦出名了。这些估计都是《英国佬》的读者吧?海军部可搞不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些一定都是埃尔德·卡特的追随者,以及查尔斯·达尔文的信徒。”

达尔文被望远镜勒的脖子发红,他原本正打算痛骂埃尔德,可听他这么一说,他也抬眼望向了码头。

不看还好,这一看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格林威治与伦敦塔之间的河段,此刻几乎挤满了前来迎接的人群。

码头上彩旗招展,一排排近卫骑兵和步兵列队严阵以待,他们的红蓝制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匹雪白高头大马拉动仪仗马车正沿着河岸行驶,金顶车厢在已经清场的街道上格外显眼。

岸边搭起了临时看台,不少戴着羽饰礼帽的绅士们正站在台阶上踮脚眺望。

就连河面上也出现了泰晤士河警的驳船,他们挡在贝格尔号的前方,仿佛是在为他们开道。

埃尔德一脸骄傲,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查尔斯,看见没?看见没?我说什么来着?欢迎队伍!横幅!花环!鼓手!还有那帮姑娘,全穿着白裙子,远远地在冲我招手!我就说嘛,像我这样的金子,迟早是会发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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