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斩春秋 第四百九十三

天云山的夜色虽然比不得黎城科城那般繁华庄严，但在经过两年时间的建设后，也终究是有了些许规模，各种璀璨的夜灯伴随着天空中的繁星，向着地面上蜂拥披散下来，不免是给广阔平原上画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光亮半点。

从后山走向前山的道路上，云逸正独自一人前行着，他特意让崔炼率先离开，给自己流出一些空闲时间，紧蹙眉头说明了他此时正忧心忡忡。

在背负双手走到宽敞山道底部的时候，云逸特意停止步伐，转头回望了位于山顶的那片巨大陵园，此时天色浓黑，已经无法看到园林中所修建起来的一座座雕塑了，不过凭借着敏锐的眼力，还是可以模糊的看到高达数十米的纪念石碑，以及尽情飘摇着的哀旗。

“呼呼呼。”长久凝望本应该是十分轻松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云逸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哀伤，就好像经过这一晚上的短暂碰面后，未来将很难见到这些战死在过往时间中的天盟战士了。

就这样静默无声的深情远望了半晌时间，云逸重新转过身躯，向着山下走去，远处昏晕青雾一阵阵飘荡过来，不免是将整个高山变化成了具有神话色彩的建筑。

而在这些层层迷雾中，整个天云山地区最为高大的建筑天阁，正雄伟的树立在大山最中间，大量灯火以及香烟都毫不吝啬的缭绕纷飞过去，各种高耸入云的黑曜石柱也拔地而起。

孔雀般的伸展着的蜿蜒檐角，透明玉晶莹如水的琉璃瓦片，像是鱼鳞般的铺盖，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巨大山峦中点燃了冲天的能量光柱。

“那是。”云逸目光穿过巨大楼阁，来到了前方的一处巨型广场上，按理说深夜时分，哪里应该只有着保障安保的黑甲士兵，可此时却是有位身段削条的女子，在哪里轻盈的舞弄剑器。

“砰砰砰。”闪耀着的火红剑花犹如从天而降的流星，点燃了广场黑暗大海的一脚，紧接，连贯爆发而出的轰鸣声音也相应的震破苍穹，使得四周空间领域都在恍惚间显现出了半透明的形状。

身为年仅十**岁的年轻女子，黛雪纤细洁白的手腕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不具备着石破天惊的力量，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却将长剑灵巧的施展出了万千变换，就像是有位大成的书法家，正一边慨当以慷，一边舒展笔墨。

“咚咚咚。”狂暴剑花随着黛雪脚下步伐的灵活晃动而发生变化，划破黑夜的锋利剑气犹如暗夜中的冰冷雨水，疯狂的喷吐下来，它们密密麻麻的向着地面上俯冲而去，看上去就像是要一头扎入不可估量的无底深渊。

可就在剑气即将坠落地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时，黛雪又是向后弯折纤细柳腰，尖细长剑也笔直的向着长天中伸探而去，顿时间，红色剑气们立马化作出海蛟龙，争先恐后的改变方向，红色火箭群尽情的纷飞入空，恍若人间最为罕见的美景。

四周那些坚定挺拔着的黑甲士兵们在看到这样的瑰丽场面后，不免也是心神一震，恍惚了神智，隐藏在黑色鹰形面具下的瞳孔也集中起来，眼神也渐渐的从红色剑气转移到了弯腰折身的飒爽女孩上，内心中的惊叹声音也长时间的没有停歇。

“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你面前怕是班门弄斧了。”黛雪英姿勃发，犹如弹簧般的挺直身躯，高难度的剑招动作仿佛在她看来更像是极为平常的舞蹈，之后，她那洁白手掌轻轻的抚摸过清冷长剑，表情上也是展现出了许多稍显可惜的意味。

不知何时而来的云逸已经从沉沉黑暗迷雾中现身了，也是直到此时此刻，四周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连忙心有余悸的单膝跪地，发出浓重吼喝，尊敬话语声在高不胜寒的山顶广场上久久传荡：“参见盟主。”

“都起来吧。”云逸没有怪罪士兵们在一瞬间中的走神，随意摆动手掌，轻轻的来到短发女子身旁，微笑道：“剑术很好看，更像是一种舞蹈。”

“我不喜欢舞蹈，那是姐姐喜欢的玩意。”黛雪苦笑的低下英气面容，画眉般精致的眉眼也是倒影在光洁剑身上，细细看去就像是面对着一面反应心灵的镜子：“不过她现在不怎么跳了。”

“想来你姐姐跳舞时一定很好看。”云逸侧过面容，看着稍显低落的黛雪，几分观察之下竟是在其身上看到了许多黛冰感觉，这对姐妹就像她们名字所反映的那样，充满着让人远望而不可触及的美感。

“那是肯定的。”黛雪高高的扬起小脸，冲着远方意气风发的说着，手指也是轻盈的弹剑作乐：“小时候我经常看见姐姐穿着鲜红罗裙，脸上也有着精致妆容，她带着令人迷醉的笑容，站在父亲大人为她修建的玲珑舞台，身姿妖娆的自在起舞。

那时候她就像从花海中走出的美人，带着花香也带着鸟语，更带着一个家族火热的骄傲。”

黛雪脸庞上的荣耀已经转变成了浓厚沉迷，如同此时整个身心内外，都沉浸在了香气浓郁的玫瑰池中，可令人感伤的是，这种表情不过是短短一瞬，就像是美人在倾城一舞后老了美艳，白了黑发：“可是自从她成为黛家家主后，就在再也没有看到她痛痛快快的起舞了。”

“这的确是很可惜的事情。”云逸也不免被这种带有浓重遗憾的故事影响了心境，他想要用些言语安慰内心渴望强大的女孩，却是半晌时间后也想象不出言辞。

“不说这个了。”不得不说，黛家子弟们虽然在玄气领域没有出现太多惊世骇俗的天才，不过在偏向于温和的领域中有着不俗天赋，无论是黛盛还是黛立出色的谈判水准，还是如今黛雪手中的以剑为琴，都有着让人感叹的超高水准。

悠然剑音让稍显冷冽的清风变得温柔许多，从四面八法滚荡过来的青雾也幻化成神仙的衣带，进而肆意的在每个人的身体周边快速而又调皮的缠绕：“说起来，我还要向你致上歉意，赤霞平原上原以为你真的会退兵停战，没想到在最后时刻来了欲擒故纵，瞒天过海，真是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黛雪回忆了当初同云逸在山坡争论后的不欢而散，现在想来，是有些愚蠢无知了。

云逸细心听着空间中飘扬着的剑器声音，沉郁内心也像是拨开迷雾见光明般的透亮，面容上的紧张和伤感也转而变成了过往的淡定如风：“这些都是不足为提的小事情，你来天盟军营意图学习体验，却是在雨夜中受到刺杀，这样一看，也是我的过错更大一些。”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黛雪嘴角露出几抹调皮笑容，眼睛余光也是十分可爱的看看面相清秀的男孩，心中情感也欢快了许多：“姐姐和父亲前两天都向我递发了私人信件，他们都在信中花费了好多笔墨，来夸赞天盟在丹宗战场上接近起死回生的计划，甚至就连长时间闭关的爷爷，也说想要和你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有时间我定会亲自前去拜访黛盛前辈。”云逸脑海中对于这个彪炳史册的人物形象已经十分模糊，不过出于盟友和晚辈的考虑，他还是很愿意去亲眼目睹老一代强者的面貌。

“冰儿姐姐经常说你可是个大忙人，一说出有时间这种话，就指不定到什么时候了。”黛雪已经不再开始进行考验手法的弹剑作乐了，她就像是个充满力量的飞鸟，痛快的抖动着尖长武器，绯红色的剑痕再度浓墨重彩的浮现出来，不免是引得稍微清雅的周遭环境变得风声鹤唳。

云逸无奈看着面带纯粹笑容的女孩，心中长叹果然挥动武器才是其心中真正所好：“你不是一直很不待见血冰儿吗，怎么突然又是改口将其唤做姐姐。”

“冰儿姐姐也不好过。”黛雪手中长剑愈发快速了，连绵不绝的剑影就像是高速运转着的风扇，在苍穹中运动，激烈玄气波动也从其中轰鸣雷震般的传荡出来，不免是将少年衣袍激荡的飞卷：“以前我总以为她的出现，会让雪媚姐姐变得低微平凡，现在看来，她们都是同样的人。”

云逸听出了黛雪话语中的几分埋怨，眼神在呆愣中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的表情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令人难以言说：“我和血冰儿的关系的确很复杂。”

“他是你仇人的女儿，但同时也是人生中第一个喜爱的女子。”黛雪如释重负的放下了长剑，向着前方广场栏杆走去，进而随意的转过身躯，靠在上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微低首的男孩，给人感觉恍若亲密的朋友在互相质问：“可她没有什么过错，生活在池家苦等两年的雪媚也没有错。”

“她们没什么过错，我也从未怪过他们什么。”不知为何，秋日冷夜中的寒冷被云逸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他下意识的裹裹还未换下的丧服锦袍，苍白面容上也没有了红润。

“这不是问题关键。”黛雪听着男孩回答，似乎十分不满意，她动作迅速的将长剑收紧起来，做出微不可及的冷酷，额前干净刘海低垂下来，遮住了流传着色彩的眼眸：“你年纪轻轻享尽荣光，但在私人感情上，是否身边从来就没人指责过你。”

“指责。”云逸诧异的凝念着这个陌生词语，大脑中顿然间浮现了大面积空白，就像是黛雪在时空缝隙中投出了一记明锐无比的长枪，它速度飞快的击中内心，让自己长时间的无法喘息：“不，曾经有人说过我。”

云逸眉头再度紧皱起来，同样他的思绪也飞回了一年多前，六幻城的那座金碧辉煌的歌楼，再哪里，风韵犹存却暗藏万千心机的紫月曾用咄咄逼人的态势，面对面的怒斥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呼呼呼。”云逸大口呼吸着空气，好似刚刚从深海中奔逃出来，精神世界中，万里雪原的无限坍塌也让他有些惊慌失措：“有人说我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可真是一语见地的评价啊。”黛雪无法得知这个评价到底由何而来，又由谁人诉说，不过她的确非常同意这个说法，因为这一路走来，她更加确定为了复仇大业，少年可以不择手段，放弃一切：“明日时分我就要返回日和帝国，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黛雪蹦蹦跳跳的来到云逸面前，弯下了腰身，她调皮的探出脑袋，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年，紧盯上半晌时间后，无奈的发出一声可爱轻笑：“没有怪你的意思啦，只是说要为各位姐姐负起责任，因为无论心中有着多么沉重的执念，也不应该去忘记那些曾为你付出青春，甚至生命的人啊。”

黛雪说话语气充满着风轻云淡的味道，给人感觉就像是天空上那一阵阵虚无缥缈的云朵，让人不免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云逸努努嘴唇，在心中凝念了黛雪的这番话语，随后强装出轻松笑容道：“这么着急要离开吗。”

“我想家了，姐姐也想我了。”先前还一副假小子模样，舞刀弄枪的黛雪，此刻变成了娇弱的小姑娘，俏脸上浮现出两枚可爱酒窝，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带着些颤抖意味的稚气。

随后她轻轻的踮起脚尖，将自己身高抬升到和云逸同样的高度，进而又是暗藏玄机似的幽幽吩咐道：“以后见到雪媚姐姐，要替我问好啊，下一次见面，恐怕要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