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斩春秋 第四百三十章：和解

入夜时分的苍霞平原相比起白天时分，要更加显得超凡诡谲，那些原本鲜红的好似滚烫血水的热土，被披上了一层层阴冷黑暗，反倒是在阴影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巨大野兽的皮肤，粗糙不平的斑驳无形间给人以浓重的恐惧感觉。

而就在这片慌乱平原的上方，天盟的远征大军正安静驻扎在这里，等待着战火的降临，军营中大大小小的灯火就像天上繁星，闪耀在人间，不仅仅照耀了四方环境，也让士兵们的面孔变得清晰。

或许是因为同丹宗的战争是年轻宗门历史上最为重要，也最为残酷的一场战争，从基层士兵在到身披铠甲的将军，表情都没有太多轻松意味，甚至在军队中央的统帅部大帐中，长时间的军事会议还在长久不停的持续着。

数盏昏黄长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冥冥中产生了温暖意味，它们覆盖在将军们的脸上，就像是为他们披挂一层金色面具，可这种形象在黛雪看来，却是有些乏味无聊了。

从进入军营直到现在，云逸和他的将军们就根据着长桌上的地图，不断进行着战场推演，言语口气中的紧张意味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丹宗正大兵压境。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进入到离丹宗二十余里的地方时，才有机会进行正面平原的决战。”云逸看着地图上标注着的差异极大的海拔高度，心头不免是产生了几分浓烈烦躁。

自古以来，行军作战不仅仅需要考虑士兵多少和装备齐整，地理地形也是战场因素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可现在看来，大自然并不希望天盟军队太过轻松。

翰墨点点脑袋，也是稍有些失望，他们没有想到，苍霞平原的地形是如此复杂，甚至在某些地段，都无法保证战车和重弩等重型装备的通过：“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所以同丹宗的战争，我们需要兵行险招，以奇招取胜。”

“奇招致胜。”云逸半眯着眉眼，轻轻呢喃长叹，眼神余光也是不免看到了稍显困乏的黛雪，虽说这位女子有着男孩般的英武和坚韧意志，可归根到底，她还是个身材略显瘦弱的女孩，远赴千里的长途跋涉再加上令人烦闷的军事会议，无疑使她心目中的困乏意味更加强烈：“是不是有些累了。”

“啊。”恍惚中的黛雪没有像过去那样反应迅速，长长刘海将精致五官隐藏起来，不免是让她多了几分隐匿美感：“还好了。”

“军营中就是这样，以后会更难吃苦。”云逸苦笑着，幽幽说着，似乎对此颇有感触，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领军征战鬼宫时，内心中除了旅途疲倦还有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就连在睡梦中都在思考着如何以最小伤亡换取最大胜利：“今天的军事会议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召集全军将领，我们将确定同丹宗的第一步战争计划。翰墨，你为黛雪小姐寻上一个单独住处，条件稍微好些。”

云逸在向着大帐中的所有将军发布命令后，随即冲着翰墨仔细嘱托着对于黛雪的安排，面容上显示出了浓重关怀意味。

“盟主放心。”翰墨跟随着诸位将军向着少年行上礼仪后，便是动作轻缓有礼的带领女孩退出军帐，一时间光影混乱闪动，只剩下了疲惫背影孤独坐着的形象，在浓稠如墨的黑色夜色中，显得颇为明显清晰。

云逸双手支撑着思想沉重的脑袋，手指也在不断的揉捏紧皱眉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关于望月凝渊谷的记忆。

不得不说，相比起脚下这片荒无人烟的红色热土，山谷中的景色要比这好上千倍万倍，绵长流淌着的山间泉水清澈见底，游鱼潜行，数不清的花草之物以及形状怪异的巨石山峦，相互交织在一起，淋漓尽致的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体现出来。

而若是以感性眼光看去，更是感觉望月凝渊谷就是一幅惊艳众人，也惊艳时光的山水画卷。

而如今，这番山水画的主人似乎就要永远离开人世了，曾经他的万千关怀让自己产生了受宠若惊的感觉，慈父般的形象在内心中永远都是最为高大伟岸，可自从去年开始，他再也无法见着面目苍老的老人和善的微笑了。

“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云逸再度一字一顿的将这句话语言说出来，专注眼神也在深刻盯着地图上的塔型标志，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化作屠天魔鬼，将庞大丹宗快速毁灭干净，从而能有机会奔向法西帝国，去看看老人的最后一面。

“他认识你的父母。”念想到此刻时候，云逸不免回想到了守山人的话语，曾经哪位拥有着玄皇战力的老人，故作玄虚的向自己透露了墨脱知晓自己父母的事情，可随着血修门战事的结束，在加上如今对丹宗的战争，似乎是让自己离十九年前的故事愈发遥远：“父母。”

少年颇为玩味的吟诵了这两个极为陌生的字眼，从出生开始直到现在，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父母，甚至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道，世界上最血浓于水的感情，似乎在他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就像那神话中从顽石中崩裂出来的猿猴，以天为父，以地为母。

念想到这里，云逸不禁露出了几分无奈笑容，仿佛是在自嘲着幼稚想法，半晌时间后才将所有神经从感性轨道上拉扯回来，重新思考起些许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在度将桌面上摆放的书信拿起，细细品味中却是发觉，这北夭也是十分精通言语，他总是能够用着较为平和中庸的话语，将暗藏意思表露出来。

蔚水时的书信看似言语诚恳尊重，实则杀机四伏，危险重重，而如今的这些书信则相比起过去，要更为的慷慨激昂，华贵甚至有些浮夸辞藻的歌颂着少年在北冥雪地上取得的成就，以及挥兵丹宗的抉择，读到最后一个字时，云逸自己都不免有些飘飘然感觉，如同世间所有的荣耀都在这一刻倾注到了脑袋上：“你究竟想要表达。”

虽说天盟统帅部的高官将军都对北夭善意表示了极大赞赏，就连翰墨本人也劝说自己不要过分解读这些书信，可是云逸总有一种莫名的别扭感觉，就像是皮肤中插入一颗微小的尖刺，疼痛虽不致死，但总是给人浓烈的不舒服感：“你从来都反对我快速爆发战争。”

少年从长桌上取出一盏红灯，打开了扣着的晶石罩子，随后动作缓慢的将书信发在火焰上炙烤，眼神专注着看着纸帛变成飞扬灰烬。

在这个稍显缓慢的过程中，云逸如同做出决断似的回想了他和北夭第一次见面，直到目前尴尬关系之间发生的事情，无论是首次在深林中的博弈，还是远赴黎城时，将整个天盟托负于他，再到中年男人反对战争计划，以及言辞微妙的断粮书信，所有的过去记忆都被他清晰回忆，无形中就好像是电影倒带，带着催化人心的陈旧感和沧桑：“既然你愿意支持，我就会像当初那样信任你。”

随着最后一份书信化成阵阵青烟，云逸长舒出几口气息，定住神经，全身气质也在此时变得郑重，仿佛接下来要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他取出纸帛笔墨，开始缓慢书写起来，灯光下，他的形象像极了古代中那在凌烟阁中，深夜处理政务太宗皇帝，用着不朽的帝王之术，驾驭着庞大帝国，进而创造了流芳百世，万古传唱的人生经历。

半晌时间后，云逸终于写完了书信的最后一个字，单薄嘴唇轻轻诵读，似乎是在寻找着其中言语不合适的地方，最后无奈的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如北夭和翰墨写的完美啊。”

耸肩轻轻苦笑上几下，发出轻声呼喊：“暗影。”伴随着空气中的律动愈发浓重，时刻驻守的在云逸身边的影杀部队便是紧张运动，他们都是受过高标准训练的超级战士，而在棺椁中沉睡千年之后，更是拥有着灵敏的反应和感召力，在少年轻声呼喊完全结束时，一抹极为纯粹的黑色便在黑夜中移动。

全身裹盖在黑色紧身束衣的暗影动作潇洒，宛若旷古红色热土上的飞翔鹰隼，很快就悄无声息的进入少年大帐中：“属下暗影，参见主人。”

“我这里有一份信，需要你远赴天云山，交给北夭将军。”云逸踱步上前，将暗影从地面上搀扶起来，随后双手尊重的将书信递到其手中，继续道：“顺便帮我带句话，之前与他发生的许多不快，我对此表示歉意，”

暗影看着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免是有些担心，可作为属下，他也不好进行过多询问：“主人放心，属下必定办的妥当。”

说罢，暗影就如同他名字所说的那样后退几步，身法稍微运转，却是化为了一圈圈缥缈不定的黑雾，静默无声的消失在浓重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