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斩春秋 第三百零二章：灭亡时刻的悲壮独白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位肥胖中年人看起来到是有了超脱于世外的气质，或许是每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都会有上些许明白世界道理的能力吧。

云逸惊讶其说话的平稳淡然，眼眸缓缓转过来，长久注视着垂死叶庸，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的轻声说道：“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会死，叶家也会亡，终究是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我曾听说天盟在征服蔚水时，耗费许多精力和人力，甚至在与其的第一次交手中，惨败而归，损失接近上万的人马，和丢失了蔚水以北方圆百里的土地，甚至就连你自己本人，都被蔚千琼重伤，差点死掉，那时候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大势已去，人死楼空的感觉。”叶庸眼眸死的盯住云逸，更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低沉声音的质问像极了魔鬼哀嚎，无声无息间给空气中传来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云逸手掌轻轻揉揉英气双眸，表情略显不堪回首的点点下颌：“嗯，但那个时候，我没有投降或者结束的念头。”

“那自然便是对了，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投降呢。”叶庸得意的大口呼吸气息，放肆笑意也是从嘴畔大量流露。

可是这笑容还没有持续上些许时间，便化为了难以忍受的疼痛，筋脉神经微微震动，让他离死神更加接近：“我想现在叶家有很多人，都争相奔逃而走了吧，不过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六幻门灭绝门里，我并没有多少快乐的日子。

我还记得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容貌便十分丑陋，家中老人视我为上天对叶家开的玩笑，就连我的母亲也对我十分厌恶。

相比起来，他们都要更加喜欢我的大哥叶极和二哥叶平，他们二人不仅生来就有一幅好面孔，个人武学品行也是无可挑剔。

从一开始，六幻灭绝门的门主之位便不是我可以奢求的，权利更多的是他们二人手中互相传递的玩物。

可是后来，叶极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叶平又自杀于桃花树下。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上天终于要开始垂青我，以作为对我这丑陋面容的回报，让我这个家族中唯一合适的子嗣上王位。

可是谁曾想，族中老人们无限期的拖后了门主选举，美名其曰是等待合适时机，可是谁又不知道，那是他们在等待长孙叶陌的成长。”叶庸说话声音听起来悲伤的可怕，所吐露出的每个字眼都汇聚着浓厚苦闷，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会对着灭族仇敌说出深藏于心底数十年来的独白：“就这样，按照着老人们的安排过去十余年时间，叶陌终于长大成年。

可是这个时候，老人们又开始担心，这个孩子是否真的能够领导叶家，在叶平自杀于桃花树的那一日，叶陌极度平静的表情更像是一种冷血无情的表现，让叶家的每一个人都难以忘记，寝食难安。

掌权的老人开始犯难了，他们一边嫌弃我面容丑陋，玄气功底不强，难堪大用，一边又认为叶陌性情寡淡，不善领导。

这种左右为难的状态最终持续到了他们一一死去，至此，六幻灭绝门也开始长达数年的分裂。”叶庸讲述到现在，再也不顾上身体中的疼痛，失神大笑起来，他的笑容于血色空间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瑰丽而又广阔，如同是遇到了一生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血水从嘴中如流水般袅袅流出，身体五脏悉数碎裂，七窍中鲜血奔流，手指的颤抖指着宽阔无垠的六幻府废墟，在指指远处混乱战场，惶惶大笑骤然间转变成了失声痛哭，声音悲苦的都要让人难以入耳：“可是你看看这伏尸数流，血百里六幻城中，又有哪个叶家族人坚守在这里呢。

叶极在哪里呢，曾经他创造出六幻灭绝门最大辉煌，让整个叶家名扬四海，如今他在那里呢。

叶平在哪里呢，曾经他容貌秀丽感情细腻如花，被人誉为难得一见痴情儿，如今他又在那里呢。

叶陌在哪里呢，曾经家族倾注无数资源，让他文武兼备，可是为了一个女子，他却是连天谴大阵都不愿意启动，如今他又在哪里呢。

所有人都走了，荒荒唐唐的走了，只有我叶庸，从出生之际就被所有人看不起，所有人都再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甚至连至亲都不例外。

可是却也只有我，能够以生命为代价守护这里，陪着这个家族，这个宗门，这个城市一起灭亡。”叶庸慷慨激昂的说道，呼吸都已微弱的难以言语，大量疼痛让他的眉头长时间紧锁而没有化开踪迹。

可是从表情上来看，叶庸却没有哪怕半点的后悔之意，仿佛等待这个可以说出一切的机会。

作为这场声泪俱下的控诉独白的全程见证者，云逸始终都表现出了沉默，或许他也陷入了无尽思考。

在针对六幻灭绝门前，天盟情报组织天眼曾给自己送上过对叶庸的初步评价报告，在那份文件中，情报官员对于这个肥胖中年人的评价只有寥寥数语，而且大多都带有贬低粗俗的意味。

而现在真正接触这个男人，他猛然发现，叶庸从某种角度来说，真的很值得钦佩和赞叹。

“嘭。”云逸无声从玄戒中取出一把锋利的银色短剑，用着手掌仔细的将灰尘擦拭干净，神情庄重，好似接下来将用它来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对于你的过去我十分同情，你的故事我也会长久记在心中。不过大局已定，我也不好多加赘述，以前我认为你是个粗鄙无赖之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云逸声音温和，就像是刺破黑暗的阳光，表情看起来极为轻松，他缓慢蹲下身躯，将手中干净的短剑递到濒死叶庸手中，姿态关心体贴的将其脸面上的血迹擦掉：“你是个体面人，所以你明白怎么做。”

云逸声音顿了顿，充满着情意，紧接着站起了身姿，弯腰躬身行起礼仪，双手直直作揖，看起来没有任何挑剔理由。

“嘭。”插入地面的长剑被云逸拔动收入玄戒，眼睛再也没有望向叶庸哪怕一眼，单薄身躯疲惫的转过方向，脚步轻柔而又缓慢的走向了远处的北部战场，四周混乱的环境都被他视若无睹，如同万物死去。

短剑的冰凉触感给了叶庸以极大的清醒程度，眼眸睁的通圆，好似想要将世间所有的物体都包含其中。

此刻他体内的血液已经缺失的干净，黑红粘稠液体温热的流淌在身躯下，隐隐约约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名贵地毯。

沉默的将眼睛转转，望向了背影已经远去的少年，血唇颤颤抖抖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咕咕的气息喘动声。

叶庸略显沮丧的放弃了说话想法，将眼眸高高凝望向漆黑湛蓝的夜空，漫天繁星此时耀眼的来回闪烁，仿佛谱奏着静谧的星灵歌曲，飘荡于浮空中的凉爽清风也在耳畔来回旋转，如同一个个小孩在快活的嬉戏玩闹。

来自天地间的种种因素都在刻意创造着宁静优雅的环境，看起来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从而为这位伴随六幻灭绝门时代结束的男人创造出完美结局。

叶庸惬意享受着周遭事物的一切，面容带着清楚笑意，然后闭上了双眸，手中的银色短剑也慢慢举起。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过往的许多事和许多人，都在如同走马灯般的在臆想中划过，虽然这些东西大多都没有给他带来美好回忆，可是他的笑容依旧持续洋溢，而没有停歇。

“呲呲。”短剑薄如蝉翼的利刃滑过了脖颈，一丝血线从其中快速浮现，生命气息如同薄云青雾，慢慢飘散上天空随后散去。

“就这样吧。”叶庸带着干净微笑，如释重负的说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短剑无力的从手中掉落却稳稳插入地面，空气中的嗡嗡声幽幽扬扬的传荡，听起来就像是一支命运招魂曲。

“呼。”空气中的玄气波动被云逸敏锐发觉，神情就好像是被天雷轰击般的狂烈，颤抖些许后，少年终于安静优雅的停下步子，转过脑袋望向了躺在地面上的肥胖男人。

此时男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位于四周的废墟和王座就安静的待在旁边，唯一晃动的，只有那把终结生命的短剑。

云逸看到这一切，陡然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口干舌燥，眼眸长久注视着男人死去时的安详容颜，恍惚间，眼球和精神都被其深刻吸引：“你这一生都在追求着偌大六幻府和高高在上的王座，最后终于在死亡的那一刻，得到他们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跟你争抢这些东西，未来你会永远拥有他。”

云逸说话声音轻柔，表情庄重肃穆，携带着对于死者的哀悼和祝福，俨然间将自己所说的这些话语变成对于叶庸的悼词。

在六幻府厮杀搏斗以这种戏剧性方式结束之际，北部战场上战火也即将终结。

望月凝渊谷的双子星凭借着隐术对于奇阵的天然克制，略显轻松的战胜了六幻灭绝门的两位将军。

他们出手方式宛若雷电幻影，漫天尖锐枪影一瞬间便将世界变成了长满尖刺的领域，任凭两位将军们奇阵手段多么诡异精妙，在沈恒和墨亦非眼中，都像是一种慢动作重放。

随着呼啸的青色风暴滚滚而起，上千气枪于同一时刻将将军们身躯洞穿，而当漫天光影消散之际，生命花朵也凋谢到了尽头。

这种略显残忍的诛杀方式明显展现在所有奇阵士兵的头顶，伴随尸体坠落于密集的奇阵大军，士兵们惊恐注视着千疮百孔的尸体，进而面面相觑。

原本士气就已经凋敝到极致，而领袖的阵亡，更加使得他们没有了战斗信念。

庞大的墨袍军队和天盟士兵于此时看准时机，发动了全面进攻，穿花引线般的击破了天雷大阵最后反扑。

而当云逸身影出行在北部战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集中过去，因为无论敌我，他们都十分清楚明白，少年此时的出现将意味着什么。

那说明着六幻府中，再也没有了叶家族人，这个宗门彻彻底底的迎来了失败。

于战火中剩下来的两万多名奇阵士兵开始一一放下武器，他们庆幸天谴大阵最终没有启动，动作纷纷显得迫不及待，开始了大规模溃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