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是蓬蒿 第六十章 二十年前的羁绊

转眼间，冬去春来！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天空中乌云密布。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一滴雨水从天空飘落下来，打在黎向日的脸上，倾盆大雨呢接踵而至。黎向日躺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周围一片狼藉，百姓早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空洞的眼神呆滞着望向天空，雨水和泪水一同从脸颊滑落。一片殷红从身下蔓延开来。

“啪啪啪！”脚步踩踏的雨水四溅，一群身穿禁卫服的人从一旁跑过来。

“黎向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情？”童潜蹲下去，一把扶起黎向日。后者则用呆滞的目光看了看他，童潜朝后方叫道：“快来人，去找大夫，黎向日受伤了！”

两个禁卫军急忙拿来担架，把黎向日放了上去。童潜指挥道：“你们带黎向日回去，我去追敌人，立刻通知钟离延，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说完，转身准备离去。黎向日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童潜的胳膊，童潜扭头看向担架上的黎向日，后者向他摇了摇头。童潜叹了一口气，道：“唉！罢了，我不去追了！”

一行人又匆匆从大街上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胡同的阴暗处，地上的血滴延伸道深处。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扶住墙角。一个身影渐渐浮现，这个被称作黑蝙蝠的男人虚弱的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走去。

二十年前。

大军压境，紫阳的守将如坐针毡，虽然敌人已经是轻弩之末，但是这次反扑还是让很多人措手不及。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却依旧热闹非凡，仿佛这场战争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卖包子，卖包子嘞！刚出炉的肉包子！”臃肿的大胖老板在街边吆喝着。这时一个小乞丐捂着肚子走到包子铺前，胖老板看到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出现在自己面前，急忙呵斥道：“你这臭乞丐，赶紧离开，别把我的包子熏臭了！”

乞丐可怜巴巴的看着胖老板，道：“叔叔，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求求你给我施舍一个包子吧！”胖老板见着乞丐确实可怜，而且也不愿意他继续在自己店门口纠缠自己，于是准备拿出两个包子给他。

就在这时候，正在后面厨房的老板娘看到了这一幕，急忙从门里面走出来，双手叉腰，训斥道：“你这个傻子，一个包子五文钱，你施舍给他两个，老娘我就要少赚十文钱，你要是敢把包子给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被老板娘这一顿训斥，胖老板心里顿时犹豫起来。乞丐见老板准备收回包子，一个箭步冲上柜台，抢走胖老板手里的两个包子拔腿便跑。胖老板猝不及防被他抢走了包子，站在那里傻眼了。却是老板娘反应快，抓起扫把追了出来，嘴里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敢抢老娘的包子，看我追上你不打死你！”

胖老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转身给身边的两个伙计道：“还不快去帮老板娘？”两个年轻的伙计这才提起木棒追了上去。

就在大家的目光被这个小乞丐吸引的时候，厨房的窗外已经潜伏进来了另一个乞丐。同样是十来岁的小孩，张开自己的破衣服，把锅里的包子一个一个的装进去，一边装一边还不时的向四处张望。胖老板无意间一回头，正好看见偷包子的乞丐，立刻大喊道：“诶呀呀！上当了，这个小鬼在偷包子！”

幼小的乞丐见自己被发现了，一点也不慌张，朝着胖老板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就在老板娘对两个小乞丐紧追不舍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不好了，敌人攻城了！”

话音未落，一波箭雨从天而降。老板娘刚好一把抓住偷包子的乞丐，道：“你个贼娃子，看老年不打死你！”就在小乞丐认为自己难逃一顿暴揍的时候，老板娘的表情突然凝固起来，虽然一脸愤怒，但是两只眼睛逐渐失去光彩。紧接着抓住乞丐的手也失去了力气，应声栽倒在地。小乞丐看时，一只利箭正中老板娘后脑，白色的脑浆从洞口流出。

小乞丐抬头一看，大街上到处是东躲西藏的百姓，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一只利箭射在小乞丐的脚下，把他从呆滞中惊醒。抢包子的乞丐急忙拉住他，道：“小日，快跑！敌人打进来了！”

摇摇欲坠的破草屋内，两个乞丐蜷缩在一起，听着外面哭爹喊娘的声音。骚乱一直持续到深夜，虽然守军抵挡住了敌人的攻势，但是己方也损失惨重。无数的百姓死在了敌人的箭下。

次日清晨，两个小乞丐战战兢兢的走出草屋，只见大街上到处都是死尸，一股恶臭袭来。两人急忙又躲进了草屋。下午，饥饿难耐的小日偷偷跑出了草屋，在大街上的尸体中寻找食物。

夜晚，小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发起高烧，面红耳赤，大口喘着粗气，四肢无力。小日看着在自己身边手足无措的同伴，用微弱的声音道：“小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月已经急的焦头烂额，汗如雨下，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一会儿肯定就好了！”

小日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嘴角抖动，却无法发出声音，意识也渐渐模糊。在小日的人生记忆当中，当时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小日，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大夫，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后来，守军坚守到了援军的到来。小日却没有等回小月，他被军队发现了，士兵们把他带进了军营，军医治好了他的病，但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小月。再后来，部队把他们这类没有父母的孩子集中起来训练，让他们成为了军队的一部分。小日因为表现出众被一路提拔。直到有一天，都城禁卫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从此以后黎向日的大名便开始在江湖中流传。

“黎大哥，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通缉犯名单，你看一下！”

此时已经成为禁卫门庭的黎向日坐在大厅之内，下属把一沓通缉令放在他的面前。黎向日随手拿起来翻阅。几秒钟之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张通缉令。

“来人，把我的装备拿来，我要去一趟紫阳！”

十五年后的紫阳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包子铺依旧在集市中格外显眼，只是当年的胖老板脸上布满了皱纹，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大声训斥的老板娘。

“老板，来两个包子，要刚出炉的！”黎向日走上前去，向老板打招呼。全是褶皱的笑容在老板脸上显得格外沧桑，“爷，只要两个吗？”老板问道。

“对，只要两个，足够了！”

“得嘞，您稍等！”

手里拿着包子的黎向日独自走向曾经的茅草屋，却发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学堂。阵阵读书声从学堂中传了出来。黎向日正打算上前仔细查看，只见一位老妇人迎了出来，道：“这位军爷，里面都是些可怜的孩子，求您不要打搅他们。”

黎向日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问道：“老妇人，这里什么时候修建的这座学堂呀！”老妇人见黎向日并没有恶意，便放下心来，道：“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一位无名大侠花钱修建了这座学堂，并且雇了几位教书先生来交孩子们读书。”

“那您可知道这位大侠现在身在何处？”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这个老身却是不知，这些年来，我也只见过他一次，后来他就不定期把供养孩子们的费用偷偷放在房间内，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黎向日点了点头，有道：“刚才您看见我的时候为何那般恐惧？这又是为什么？”老妇人道：“军爷您有所不知，自从官府知道这个私立的学堂之后隔三差五便来收取保护费，威胁我们不说，还恐吓孩子们！”

黎向日一惊，道：“还有这种事？”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他们说供养这个学堂的是一个大坏蛋，还要求孩子们不要相信学堂的传说。”黎向日听完心头火起，从腰上拿出一个令牌给老妇人，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老妇人接过令牌，只见两条首尾相连的青铜细龙缠成一个圈，中间一个大大的“禁”字。

寒暄几句之后，黎向日直奔当地官府。

“呦！原来是禁卫军的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赎罪！”贼眉鼠眼的县令点头哈腰向黎向日施礼。黎向日也不理他，径直走向官府大堂，走在椅子上，问道：“城中私立学堂是怎么回事？”

县令一愣，然后急忙道：“是这样的大人，三年前有一位逃犯出资修建了学堂，下官认为既然是逃犯修建的，那就应该归官府所有。再者为了以防他们私藏逃犯，下官偶尔便会去查探一番！”

黎向日听完，给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这样！”县令见黎向日笑了，便陪着笑脸道：“大人为何对这个学堂感兴趣？”黎向日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突然伸出右手一挥，只见官府大门外的两根柱子被齐齐砍断，黎向日冷着脸道：“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对学堂无礼，下场就和这两根柱子一样！”

县令被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倒在地，道：“大人教训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说完连磕了数十头。黎向日扭头道：“不止你不能动，你还要给我看好了，其他人也不能打学堂的主意！”

看着黎向日准备离去的身影，县令刚长舒了一口气，却见黎向日又回过头来，道：“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刚才你说的那个逃犯，他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