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师之路 第一卷 蛊惑乾坤 0017章 雀儿

又有几日，唐季与唐简均在余杭郡悠游度日。

喜连升的楼前，依然是人来人往。

走到这里，唐简突然想起上次在临仙阁遇到风清璇的场景，唐季的反应现在还历历在目。

“诶，季兄，不如我们去临仙阁？”唐简拿肩膀撞了撞唐季，笑道，“说不定又能遇到风姑娘哦？”

其实，唐季此时也想起了当日的场景，想着当时的姣姣佳人，心说自己是怎么了，那只是一个NPC而已，一个虚拟的电子人物。

听到唐简调笑的话，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窘迫，脸上露出了一阵绯红。

“站住，你个臭小子！”

随着一声呵斥，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嚣，一个孩子的哼唧声传了过来。

唐季皱了皱眉，转头望去，离着喜连升不远的地方，正七七八八地站着一群人在瞧着热闹。

透过人群的缝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衣着破烂，脸上布满了泥垢被汗渍冲刷的污痕。

此时，他两只黑灰色的手上，各抓着一个大包子，嘴里还塞着一个，整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在那里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给钱了吗？怎么偷包子啊！”

卖包子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见这小男孩手里拿着包子，却没给钱，生气地大声喝问。

他手里拿着的夹子，原本是夹包子的，现在却在空中挥动着。

那男孩嘴里塞着包子，说不出话来，又不敢跑，只在原地站着，腮帮子快速地运动着，噎得直翻白眼，好一阵才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

“我没偷包子。”小男孩说着，嘴角一撇，眼泪就要流下来，“这是刚才你端蒸屉，掉到地上的，我看你没捡，才捡起来的。”

唐季远远望去，果然见他手上的两个包子，上面还有沾染的灰尘。

“掉在地上，那也是我的啊，你不告而取，那就是偷！”卖包子的中年男子，手里的夹子作势欲打。

“我看你啊，就是小偷小摸惯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

“别打我，我真的不是小偷！”小男孩抬起双手，挡在头上，带着哭腔说道，“包子我还给你还不行吗？”

“哪儿那么容易，今天，老爷就要打你！”那名中年男子越发忘形，竟然自称起老爷来，一个卖包子的，可谓是何其张狂了。

说着话，他手中的夹子就往小男孩头上敲去。

这里围观的人虽多，大家却都只是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

“住手！”

唐季终于看不下去了。

在烽台市的时候，路边那些跪地乞讨十元八元买饭吃的人，他确实不会给钱，但也愿意带那些人去吃顿饱饭。

然而很遗憾，那些人绝大多数都不会跟他去吃饭。

此刻看到这名捡包子吃，还要被打的小男孩，周围却无人为他说话，唐季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对这名小男孩少了些善意。

“这几个包子，我买了，多少钱！”挤过人群，唐季站到小男孩和中年男人之间，用身体挡住小男孩，双眼狠狠地盯着这名中年男人。

从小到大，唐季最见不得仗势欺人，为此也惹下过不少麻烦，只是内心却一直倔强地不愿改变。

在泉州府，和叶轻尘搭伙去救张甲，虽说有急需赏金来支撑开销的因素，更多的还是见不得天王帮仗势欺人。

眼下，这个小男孩，用烽台市的话来说，明显就是弱势群体，唐季自然不忍见到他受到欺凌。

“五文钱。”那名中年男子见有人出来给小男孩撑腰，并且还是带剑的江湖人，气势一下就缩了下去，变得唯唯诺诺，生怕给自己招来麻烦。

“哼，五文钱，不用找了！”

唐季从兜里掏出一角散碎银子来，扔了过去。

卖包子的中年男人，平日里经手的无非是些铜板，见这名年轻公子随手扔过来就是银子，手忙脚乱地去接，又捧到嘴角，用牙咬了咬，才放心的揣入袋中。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只是这小子，一看就不像好人，公子可要仔细，别被他骗了。”那中年男子点头作揖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唐季没理那人，转过身，蹲了下来，取过那小男孩手中的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又塞回给他，柔声问道。

“我叫雀儿。”那名小男孩，看了看手中包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公子，说道，“我真的不是小偷。”

“我知道，我相信你。”唐季微笑着说道，“早点回家去，不要在外面晃荡了。”

“哇~”雀儿听到唐季让他回家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下可把唐季弄了个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雀儿不哭。”唐季轻轻抚摸着雀儿的头发，安慰着他。

在烽台市，唐季是单身狗，却很有小孩儿缘，不管是亲戚家里的还是同事家的孩子，都喜欢跟唐季玩。

“你怎么欺负小孩！”

一道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名女子快步走来，人群自发为她让开一条通道。

因为她是风清璇，余杭郡谁人不知。

风清璇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总是不静，老是想到喜连升来逛一逛。今日也是，在临仙阁的窗前，坐了半上午，却一次也没有碰那张古琴。

她刚从喜连升出来，就见到包子铺围着一群人，一个小男孩正在那里哇哇大哭。

“在下……”

唐季闻言，抬头一看是风清璇，原本要出口的话，又缩了回去，不知该怎么解释。

风清璇见是唐季，也微微一愣，脸上一抹不自然的表情，渐渐浮上来。

当日在临仙阁，唐季为风清璇的琴艺吟了两句诗，文采不弱。是以风清璇也一直记得这么个人，只是眼下的场景，有点尴尬啊。

“是风姑娘啊。”原本在人群外的唐简，见风清璇过来，也挤进人群来，跟她打招呼。

“这位姐姐，雀儿不是被他欺负，只是想起娘亲才哭的。”

雀儿见风清璇怒目瞪着唐季，赶紧站出来解释，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能懂的道理。

风清璇听了雀儿的话，原本有些不自然的脸，迅速布满了红霞，敢情自己一时不察，倒是误会了唐季。

“走走走，我们换个地方再聊。”唐简拉起唐季，边说边用手掌扇了扇风，似乎是不堪忍受，想把飘过来的包子味道扇走。

“雀儿，走，我送你。”唐季说着，从包子摊上取了一张油纸，打算将雀儿手中的包子包起来。

“用这个，用这个。”唐简一把把油纸拽了过去，又重新抽了一张过来，将包子包好，打上结，塞给雀儿拎在手里。

四人离开包子铺，风清璇带路向喜连升走去，路上雀儿将事情的原委跟风清璇又说了一遍。

“唐公子，真是对不住，是清璇莽撞了。”风清璇停下脚步，很诚恳地向唐季道歉。

“风姑娘不必如此。”唐季赶紧摇摇手，“风姑娘也是好意，再说了，在下也是适逢其会，不忍见雀儿被人欺负。”

“风姑娘要是过意不去，不妨做个小东，请我们哥俩喝上一杯，这个主意如何？”

唐简笑嘻嘻地说道。

“这都到了喜连升门口了，就算我不去，我们季兄弟都想去去了。”

一句玩笑话，逗得两人均是满面绯红。

“当然没问题，里面请。”

包子铺原本就离喜连升不远，说话间几人就已经到了门前，孙掌柜见风清璇去而复返，还带着前几日跟在叶轻尘身边的年轻人，早就跑出来迎接。

雀儿站在喜连升楼前，不知该不该进去，低着头，鞋底在地上蹭来蹭去。

“雀儿，你怎么还不来。”唐季回头看到雀儿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怜惜，忙叫道。

“好叻。”雀儿欢天喜地地跟着唐季就跑进了喜连升酒楼。

又一次，来到临仙阁。

“哇，这里真漂亮！”

雀儿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不快忘到了脑后，进了临仙阁，东张西望，惊声喊道。

三名大人不由莞尔，由风清璇叫了几样酒菜，就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

不一会儿，有伙计送进来一壶清茶，风清璇挥挥手，让伙计下去了。

“雀儿，你家是哪里的？”

见风清璇要给大家倒茶，唐季连忙抢过手来，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找些话说。

“多谢恩公今日相助。”雀儿却端起身前的茶盏，学着大人模样，将茶盏送到唐季身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唐季。

“小屁孩，偏事多。”唐季笑着接过茶盏，一口饮尽盏中茶水，将杯子放在身前。

雀儿见唐季喝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接着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七八岁的小孩儿，难道口齿清晰，竟然说得分毫不乱。

“雀儿家在楚州，跟随娘亲到这里投奔亲戚……”

原来，雀儿家原本在楚州，只是三年前父亲得病离世，守孝三年后，娘亲变卖了家产，带着雀儿到余杭郡来投奔远房舅舅。

只是由于两州较远，又多年不曾互通书信，到了余杭郡打听，才发现这远房舅舅也早已不在了。

母子二人在城东金水门外租了个小院住下，交了房租，囊中银两就所剩不多，雀儿娘只得为人缝补浆洗，挣些家用，也想攒些钱供着雀儿念书。

不曾想，雀儿娘在今年春天染上疫病，花光仅有的积蓄后也离世而去，抛下小小的雀儿独自一人，靠着四邻接济勉强度日，读书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唉，可怜的娃儿。”风清璇听完雀儿的身世，不由想起自己来，抬手抹起了眼泪。

一边的二唐，听了也是一阵默然。

这世道虽然还算太平，老百姓的生活也算有保障，然而也总有那么些不幸的事情，在不断发生，上演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雀儿，我姓唐，你以后就叫我唐大哥吧。”唐季抿了抿嘴，说道。

“是，唐大哥。”

“雀儿，不如你以后就到喜连升来帮忙？我也可以照应你。”风清璇，抹净了眼角的泪花，说道。

“谢谢风姐姐，雀儿……”雀儿站起来，向风清璇作揖，说着话却又拿眼神去瞄了瞄唐季，“雀儿想跟着唐大哥，我可以帮你捶背，嗯，给你研墨……”

雀儿一边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一边看着唐季的反应。

“噗~”

唐季还没说什么，唐简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完全没想到雀儿会说出这么一句来，难道就因为唐季在包子铺帮了他？

“雀儿，你唐大哥呢，还是单身呢。”

嗯？雀儿听得一头雾水。

单身是什么意思？

跟我说的有关系吗？

“雀儿，是这样啊。”唐季清了清嗓子，心说这有些尴尬啊，“唐大哥是个江湖人，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你还这么小……”

“雀儿不小了，雀儿已经八岁了。”

“嗯，雀儿八岁了……”唐季感觉自己在蛊惑乾坤，更像是一个过客，不知何时，就会离开这里，回到源世界。

只是雀儿现在还小，就算自己带着他，不能善始善终的话，只怕反而会耽搁了他。可又该怎么拒绝他呢？

唐季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狠心拒绝。

如果自己拿不到燕去重湖，裴姑姑又找不到自己的话，一直留在蛊惑乾坤，带着雀儿倒也无妨，就算是浪荡江湖，也总比他自己无依无靠的好。

唐季左右为难，既想帮助雀儿，又担心自己不能做好。

他看着雀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透彻清亮的眼珠，也在看着自己。

他还只是个孩子。

最终唐季还是下定决心，先带着雀儿，哪怕有一天真要离开，就将雀儿送到武当山，那个自己尚未谋面的师门去，最起码他也会有个安身之所。

这也比让他继续流落在外要好。

“雀儿，一会啊，你带唐大哥去祭拜一下你的娘亲，之后就跟着唐大哥，浪迹江湖吧。”

“好耶~”雀儿见唐季答应了，欢欣雀跃，就差跳起来了。

“不过，话说在前，跟着我，就当是我的弟弟，得服我管教，读书、识字、习武，不能怕苦！”唐季想了想，说道。

“是，大哥。”雀儿也真是个从机敏的小孩儿，完全没有一般七八岁孩子那种稚嫩，或许这就是他过早接触世间冷暖的必然？

可为何他眼中却那么透彻？

“恭喜唐公子。”风清璇见唐季将雀儿收为弟弟，也举起茶盏，凑趣地说道，“以后，雀儿就要跟着你大哥，多多学习本领了。”

“来来来，有好戏看了。”

唐简起身走到窗边，朝外张望着，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好戏？”

跟唐简接触这么几天，唐季更多的是见到他对叶婧依的一往情深，痴痴呆呆的样子，现在他如此神秘，也不由好奇心起，起身走到窗前。

风清璇和雀儿，见两人如此，也凑了过去。

“你们看，喏，就在那，马上就有好戏了。”

唐简往外指了指，正是刚才的包子铺。

果然，有人来到包子铺前，跟包子铺的中年男人在争执什么，只是离得有一段距离，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看两人在那指手画脚的情形，颇为激烈。

这算什么好戏啊？几人不由有些纳闷。

然而事情却很快有了新的变化。很快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围到包子铺前，跟那名中年男人争执起来。

更有情绪激动之人，想要去掀翻包子铺的摊子。

“你搞了什么鬼吧？”

唐季见唐简脸上那得意的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肯定是这个家伙做了什么手脚。

“哦，我知道了，是那些油纸？”

风清璇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当时唐季拿了一张油纸要给雀儿打包包子，却被唐简给换掉了。

“还是风姑娘聪慧！本公子只是对他略施惩戒罢了。”唐简笑道，“谁让他竟然欺侮小孩儿。”

“呃，然后，就给他的包子铺加了点料……”

“你……下毒！”唐季才想起，这家伙可是川西唐家的嫡传。

“喂喂喂……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啊！”唐简赶紧说道。

“我只是给他的油纸和手，加了点让人拉肚子的东西，吃了并无大碍的。只是他今后的包子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因为三天之内，他经手的任何东西，吃了都会拉肚子。”

“活该！哈哈哈……”几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其实餐饮店不卫生，吃坏肚子这种事，在很多地方都无法避免。像这家包子铺，可能一段时间内大家会抵触，时间一长又都忘了，毕竟这都是小问题。

余杭郡东十里，是一处乱葬岗，这里草草掩埋着许多死后无法体面安葬的人，雀儿的娘亲离世后，在邻居的帮助下，也被埋在了这里。

一个小土堆，就是一座草草的坟茔，周围胡乱洒落着一些纸钱，一块木制的墓碑，还是唐季新树的。

“娘亲，雀儿要跟着唐大哥了，他对雀儿很好，你放心。只是以后，雀儿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雀儿跪在土堆前，一边磕头一边说着话，稚嫩的声音，催人泪下。

等雀儿祭过娘亲，唐季又才上前，对着土堆行了一礼。

“这位大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既然我跟雀儿有缘，我唐季就一定会善待于他，只要我唐季还在这个世界，就必然会护他周全，教他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几人又向土堆行了礼，才又离去。

分别之时，风清璇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不由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唐季时的情景，心中那个涨红脸的年轻公子，那两句颇具才情的诗文，和眼前这个远去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

“白玉谁家少年郎，姣姣清风世无双……”

想着想着，风清璇脸红了起来，恰如春风拂过，陌上花开的娇羞。

叶轻尘对唐季带回一个孩子颇感惊讶，一直怀疑，这会不会是唐季的私生子，没料到唐季动作这么快，尽管唐季多次解释，依然犹疑不定。

经过一番梳洗拾掇，雀儿就完全变了样，加上以前读过一些书，谈吐得体，竟然跟山庄内的小孩相处颇欢，很快就交了好几个小朋友。

有空闲时间，唐季还会教雀儿读一些书，凭着自己的积累，旁征博引，一个个浅显的经典小故事，把道理说得透彻明了。

此举让唐简惊为天人，经常说，从这世上竟然有季兄这般人物，已经不只是文武双全这么简单，简直是文可传世，武能安国，百年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