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春雨润如酥（三）

「自己人？」陌春雨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笑话的一般，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将手上的那根黑色细针轻轻插在申小甲的眉心位置，淡淡道，「难道陌春风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离开族地吗？我啊，就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申小甲努力地保持着头脑清醒，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仿佛是在说，这台词很熟，既然你为了我而来，我就会为你留灯到最后！于是，他把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就像两盏倔强着不肯熄灭的明灯。

「黄蜂尾后针……」方英雄瞟了一眼申小甲眉心那根黑色细针，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并没有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惊变而露出丝毫喜色，冷冷地盯着陌春雨道，「看来你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想也不想就直接把这样的高级货打在了血衣侯身上，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不是大材小用。我实在有些不明白，你是哪来的底气敢于一挑五？」

「一挑五虽然也不难，但为了剧情更加精彩一些，」陌春雨忽地抡起木槌，狠狠地敲了一下铜锣，冷笑道，「我还是打算换成人们都爱看的三对三公平对决！」

话音和铜锣声几乎同时落下，正当方英雄拧着眉毛思索陌春雨话里的含义时，铁塔般的黑衣汉子眼底忽然闪过一道红芒，而后神情呆滞地转过身子，高手双拳，势大力沉地砸向小辫子的脑袋。

小辫子在铁塔般的汉子转身那一瞬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而今眼见那对砂锅大的铁拳轰然攻向自己，依然还是惊了一下，当即身形一闪，脚底一溜，滑至铁塔汉子的攻击范围之外，皱了皱眉道，「老铁，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铁宛如根本没有听见小辫子的声音一般，在小辫子闪避的刹那，强行反转身子，再度欺近小辫子跟前，抡起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迅猛拍向小辫子的面门。

小辫子双臂急急交叉护于面前，硬接下老铁一掌，借着双臂上传来的巨力，顺势向后退离数十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一缕鲜血，脸色阴沉地看向老铁道，「你疯了吗？」

「他的状态不对，无论你现在说什么，老铁都听不见……」不远处的瘦小黑衣少年瞧出一点门道，从腰间摸出两个铁丸，快速灌入手臂上弹弩的凹槽内，瞄准老铁的后脑勺某处，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让他先安静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新

「那就让他老老实实躺一会儿吧，我来帮你制造有利的位置，你瞅准了就下手，别犹豫……」小辫子沉闷地点了点头，后撤半步，摆出准备起跑的姿势，双腿上电光闪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身形骤然在原地消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迅疾流向双眼通红的老铁，宛如一道黄色电光。

老铁双手握拳，正正地迎了上去，猛地挥出一拳，却连小辫子的衣角都没有擦中，刚猛的拳风仅仅崩碎了一棵青树的树皮，而后便完全消弭。

瘦小黑衣少年趁此机会，立刻抬起手臂，拉动弹驽的劲弦，瞄准老铁的后脑勺，聚起内力射出一记。

铁丸卷着螺旋的劲气极速飞行，眨眼间便来到距离老铁后脑勺仅剩三寸的地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铁丸击中老铁脑袋的场景。

但世上的事情总是会有一些意料之外，在小辫子化作电光围着老铁转圈儿的时候，一把剑忽然斜插于铁丸和老铁的脑袋之间。

剑锋撕裂气流，精巧地切在了铁丸的边缘处，然后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之声，以及点点火星。

铁丸的飞行轨迹瞬间改变，偏离射向老铁后脑勺的弧线，擦着老铁的耳边飞过，深深地嵌入另一棵青树之内。

瘦小黑衣少年盯着突兀出现在老铁身后的双手剑女刺客，紧皱眉头道，「殷六娘，连你也中邪了吗！」

殷六娘闭口不答，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红芒，和老铁

背对而立，周身剑气凛然，就像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鬼魅机器。

方英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殷六娘和老铁突如其来的反叛的确让他有些吃惊，但还不至于令他心神紊乱，斜眼瞟了一下陌春雨手里的铜锣，又看了看陌春雨的那双红瞳，淡然说道，「不是中邪，应该是中了风神一族的秘传瞳术，不需要过多担心，殷六娘和老铁都是心志坚韧之辈，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转过来……」

陌春雨将铜锣和木槌收了起来，扭动几下手腕，轻笑两声打断方英雄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道，「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有的人一眼就是万年！」慢慢闭上双眼，仰面朝天，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快要下雨了啊，京都小雨润如酥……是时候该让你们化作烂泥回馈大地了！」

就在陌春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几声轻雷乍起，但天空上却没有一片乌云。

三两滴雨珠忽然而下。

方英雄立时有些莫名地惊心起来，即便他前几日在某人的帮助下已然踏入绝世高手的行列，此刻依然生出一丝丝无来由的恐惧，双眼微眯地盯着陌春雨道，「不对劲，你很不对劲……这股气息和情报上描述的完全不一样，你到底是谁？」

陌春雨陡然睁开眼睛，瞳孔之中不再是盈满红芒，取而代之的则是墨汁般的黑光，脸上挂着一种沧桑诡异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滴，轻声说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难怪陌春风这小子迟迟不肯完成任务回家……接下来的日子，就让我也好好地在外面玩一玩吧！」

方英雄看着陌春雨那对黑洞洞的眼睛，额头渐渐渗出一颗颗冷汗，握着短剑的右手青筋暴露，沉声对小辫子和瘦小黑衣少年喝道，「你们俩快带着殷六娘和老铁离开，我来殿后……不要犹豫，不要回头看，快跑！」

小辫子和瘦小黑衣少年俱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骇然，因为他们这些年从未见过方英雄如此惊惶，哪怕是面对数千敌人的围攻也不曾这般，当即不敢再迟疑下去，引诱着殷六娘和老铁向他们二人发起进攻，奔逃而去。

可殷六娘和老铁在追击小辫子和瘦小黑衣少年一段距离之后，突地停下了脚步，反转身子回到方才所在之处，双眼通红地围着方英雄，木然杵在原地，犹如一根木头似的。

陌春雨身形频闪，突兀来到方英雄面前，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柄无声无息刺出的短剑，语气森寒道，「我没玩尽兴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

话音落下，风急雨骤，一股恐怖的力道自那两根手指间震荡开来，千古名剑鱼肠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在方英雄惊骇的目光中一点点扭曲变形，裂成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