黙语 第92章 无尽自责

“聊完了？”陈昭进门来，对着躺椅上正闭目养神的说话。

墨璇听见熟悉的声音，拿下挡脸的扇子，坐了起来。

“我想着顾医生已经回去了，又在外面悠了一会儿，这才回来，吃饭了吗？”

陈昭走过去，墨璇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上一带，陈昭顺从的坐在他腿上。墨璇大手环着他的细腰，上下摩挲着，凑近他的颈窝，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

陈昭顺着他的毛，笑着问他“怎么？聊的不开心？”

墨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后半句，他现在确实不开心。

陈昭也不怪他敷衍，帮着宋晓洋说话“人家才刚刚找回爱情，现在正甜甜蜜蜜着呢，你突然来扫人家都兴，有些意见也是正常的。”

“别去计较，缓一缓再说。”

墨璇听笑了，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跟她是聊事不是吵架的，刚才我可拆了她的老本保不齐人家是留下来骂我的呢？”

“她那算什么老本啊！”陈昭略微嫌弃“你是说她的病？顾凝思早就知道了。”

墨璇有些许吃惊，打量着眼前的人，陈昭同样抬着那双清澄的眸子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墨璇轻轻笑了。

“又是你讲的吧？”

“是，也不是。”陈昭没正面回答。

“真的？”

“我骗你干嘛？”陈昭有些恼，瞪了他一眼，他有什么必要在这些事上瞒着？

“那你也太聪明了。”

墨璇凑上前用鼻尖蹭了他的，陈昭笑了一声，探出手指拨弄他的睫毛，看见那双火红的眸子，开口道“你最近倒是不遮了，是因为回家了？”

“是，也不是。”墨璇用了同样的话，陈昭给他肩膀来了一拳，不轻不重的。

“学舌鹦鹉。”

“骂我？”墨璇不愿意了，挠着他的痒痒，引得陈昭不断躲避，最后站起来远离他才被放过。

陈昭躲到另一边去，瞪着他不准他过来，墨璇轻哼一声又躺回躺椅上。

陈昭拿起桌上的茶壶准备倒茶喝，拿起来感觉轻飘飘的，打开一看才发现都没了。他看了一眼躺着的人，开口骂了一句“懒货”，拿起茶壶出门泡茶去了。

等他端着茶壶回来，这人正躺在椅子上，懒散的抽着旱烟，看见他回来，笑着朝他这个方向吐了一口烟雾。

淡色的烟雾缓缓散开，在空中形成一个大雾团，墨璇在烟雾后若隐若现，陈昭脑中骤然浮现雅致二字。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手张开在空中将烟给散了散，把茶放在桌上，走过去伸手把夺了他的烟杆。

“哎！”墨璇起身，探手过去还想拿回来，可惜被陈昭眼神一瞪，又怂怂的坐了回去。

拿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向对面，一杯他自己喝。

陈昭坐在他对面，抬眼瞥了眼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没管他，摆弄着手里的烟杆。

墨黑色的烟杆子，看样子是一体的，陈昭没在这上面看见有连接的痕迹。整体不规则的形状，跟普通捡了一截木头刻的一样。从中间至烟斗的这一截刻了些图案，没另外上色，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

“你说这旱烟和卷烟，那个对身体伤害大一点？”

“不知道。”墨璇有些不开心，回答也是淡淡的没有情绪。

哟！还生气了！

陈昭笑笑，不去看他，注意力放在烟斗上挂着的黑色烟袋上，烟袋用的是丝绒的质地，中间用金线绣了只望天的九尾狐。

还挺奢靡！陈昭挑眉，他一瞧见狐狸就想起那天眉心中有红色祥云纹的大白狐，好像也是九尾，不知道那只狐狸现在怎么样了？

袋子不大不小，囊鼓鼓的。

陈昭取下来在手里掂了掂，一点不重，跟没有似的！打开一看全是烟丝，松松的，没有压实。

刚打开陈昭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蓝莓味，跟那口香糖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凑进了袋子仔细闻，蓝莓又变成乌梅的味道了。

不变的是那股甜，他觉得有些发腻，收拢袋子侧过了头。

墨璇看他皱眉远离的动作，嗫嚅下嘴，没好气的开口说道“闻闻茶可以解腻。”

陈昭抬起头来，他抬下巴朝他面前那杯茶指了指。陈昭听他的，端起茶杯凑近鼻尖闻了几口，果然好多了，表情也随之舒展开来。

“还给你！”陈昭将烟杆递过去，对上墨璇不相信的眼神，开玩笑说“不相信啊？那我真拿走咯?”

“才不让！”墨璇一把夺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那样子跟谁要抢似的。

“谁稀罕啊！还当做宝贝一样。”陈昭隐隐有些嫌弃“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要抢，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墨璇摆弄着烟袋子，淡淡道“倒也不算宝贝，只是习惯了，感觉不拿在手上不舒服，也没抽多少，偶尔而已！没事做，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

“你拿这个打发时间啊。”陈昭哭笑不得，喝了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还能回去吗？”

墨璇一顿，对上他充满探究的眼睛，像是对上了挖掘秘密的妖怪，要将他脑袋里的故事都抽干。

他没正面回应，反问回去“怎么？不想待在这儿了？玩腻了？”

“也不是吧。”陈昭有点犹豫，他们都在这待了一年多了，去年的新年算是在病床上度过。

今年倒是过的挺好，只不过陈昭总觉得在别人的地盘，哪哪儿都不得劲。“只是觉得你那个叔叔让我挺不舒服的，昨儿个晚上他看向宋局长的眼神，可不算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对长官的眼神！”

其实说是色狼更贴切一点，只是他怕墨璇也不赞同，才没有明说。

墨璇闻言在思虑些什么，陈昭见状，又补了一句。

“我可不是催促你的意思哈！只是出来这么久了，有点想羽伯了，还有陈墨！你没忘了他吧？”

提起那个孩子，墨璇抿了抿唇，起身将陈昭捞过来抱在身上，对上他疑惑的神情，闷闷开口。

“我不喜欢那个孩子，说不上为什么。”

“怎么了？”陈昭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孩子挺好的啊！听话，长的也眉清目秀的，前两天听羽伯说，这孩子长高不少，人也不像刚碰见那时候那么害怕了，大方了不少。还经常帮着他做事呢！”

陈昭越说越起劲儿，快说完了才注意到他的眼神，委屈巴巴的，隐约还带着控诉。

这是……怎么了？

陈昭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软乎乎的，指尖沿着他的外耳廓描绘轮廓，痒痒的，墨璇忍不住将手抓住，握在手心里。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喜欢他？”陈昭觉得有点奇怪，这两人才见过几面啊！互相都不喜欢，他记得那几天陈墨也不愿意待在这人身边，就爱粘着他。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理由？”墨璇快速带过，还蒙上他的嘴巴，凶巴巴的：“不许说他了！”

陈昭瞪大了眼，随后眼中绽开笑意，同意的点点头。墨璇这才放开手，探头在他颈边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手指摩挲着他的锁骨，用力按了按。

“嘶！”陈昭瞪他一眼，引来捉怪人的嘲笑。

陈昭这下懂了，捏着他的脸颊，幽幽道：“墨先生不会是吃醋了吧？就因为那小孩儿喜欢黏着我？所以你才不喜欢？”

被戳中了心思，墨璇面不改色“那又怎样？不行？”

“行！怎么不行呢。”陈昭失笑，这人竟然是个醋包，连小孩都醋都吃。

陈昭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他一把。墨璇顺势往后倒在躺椅上，陈昭趴在他身边，两人在窄窄的躺椅上窝着。

他的手放在胸前，近距离接触下碰到了墨璇胸口前的异物，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回想起那是什么，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两双大长腿互相交叠，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墨璇依然穿着他的黑色皮鞋。

这人什么时候都特别注重自身形象，除了他受伤的那几天胡子拉碴的有点不行外，什么时候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臭美！

像是有心灵感应那般，墨璇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臂，骤然摸到右手的那些伤疤，那人往后一缩，他一愣，小声开口。

“还没好？”他们来这儿也好几个月了，难道还在难受？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没顾的上你的伤，对不起。”

“没事了。”陈昭柔和的笑着“只是还不习惯手上这么多口子，感觉有点见不得人而已没多大事儿。”

“……”墨璇觉得他有些失职了，来了玉凤山后，他天天忙着怎么查人，怎么对付沈文泽，怎么提防危险。

可他最该关心的人，他却把人给丢到一边去了……他们所有人好像都忘了，这人还有创伤性应激综合症。

“顾医生后面有没有找过你？”在正事上，墨璇称呼顾凝思总是尊敬的。

他记得之前顾凝思一直在对他做辅导，可自从宋晓洋自爆身份后，就一直表现的抑郁的不行，若是忘了自己还有个病人，也很正常。

陈昭知道他的意思，牵过他的手盖在自己右手上，左手又安慰性的拍了拍，柔声开口道。

“没事了，都过去了，没有再做噩梦了，放心吧！”

墨璇听话的“嗯”了一声，却没真的放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当初那副血淋淋的场面又重新在眼前一幕幕重现，让他忍不住用力抓住陈昭的手。

感受到了他的后怕，陈昭抬眼看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再作安慰。

“真的没事了，别自责，这件事不怪你，只是运气摆在这儿，你我都阻拦不了。”

墨璇没说话，偏过头，下一秒眼角滑过热泪。陈昭察觉这人肩膀的颤抖，轻叹一口气，摸上他的侧脸，想把人推过来。

那人不愿，他就微微用了力。

墨璇怕他的手再用力又会疼，不再犟，乖乖把头转过来。陈昭看见那两道重叠的泪痕，沉默片刻，指尖拭去眼角的泪。

刚擦掉，转眼又流了下来，陈昭没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泪。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一人无声流着泪，一人默默擦着泪，互相配合，无声陪伴。

过了好久，眼泪总算是尽了，陈昭看着被打湿完全的手掌，凑到他眼前让他看。墨璇觉得有点丢脸，选择把他握在手里，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陈昭失笑，笑过之后是心头涌上的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心脏涌出，流向四肢，全身都说暖乎乎的，右手的伤口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眼前人才是他看重的东西。

就算这人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就算他永远也说不出陈昭想听的那句话，陈昭对此也是心甘情愿。

你问他为什么？其实他也说不出，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人挺好，哪哪儿都好。

顾凝思以前说他是个恋爱脑，其实陈昭觉得，如果真的是互相心里都有对方的话，恋爱脑这个词也不算那么难听嘛！

况且，那姐们儿还好意思说他？

她自己不也是一个同样的？他们这四个人，半斤八两的货。

想到这儿，他好歹是看这哭包顺眼了一点不再是那么嫌弃了。

“不哭了？”陈昭故意逗他。

墨璇抽了下鼻子，表情忿忿的“你好无情，我在这儿这么伤心，你还笑我。”

“我难道要陪你一起哭吗？”

墨璇哼一声，不想再去看他，准备起身走掉，被陈昭一把勾住脖颈又重重摔下来。

“干什么……唔！”

话未说完，被陈昭突然的一个吻全数堵回口中，墨璇睁大了眼，还未反应过来，陈昭便移开了唇。

那抹湿热像白驹过隙般的消失，热度不再，那软软的感觉却在墨璇脑海中迟迟挥散不去。

他傻呆呆的看着陈昭，对方被他的这副傻样子笑到。

“怎么了，才这样就傻了？”

“为什么……？”墨璇呆呆的问他，为什么还没确定下来，他就先一步这样了?

墨璇不懂，不是这人自己说的必须要等他讲完所有秘密吗？他这样，算不算犯规了？

“没有为什么。”陈昭眼中弥漫着满满的柔光，点点墨璇的鼻子，碰碰软软的唇，滑过小巧的耳。

“你慢慢来，别慌，我不会走。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对我说出那句话，等你给我一个承诺。”

墨璇心猛的一颤，对上他柔和的眉眼，他便越是自责，越想躲开他的眼。

对方的眼里太过单纯，单纯到没有任何杂物能影响到他。这时候他该庆幸吗？应该庆幸的，因为这个人在他之前给了他答案。

可他却没有一丝庆幸的感觉，没有一丝想欢呼的心情。

他想要的答案得到了，那他的答案又什么时候才能给出？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越深刻的想，心里越发难受，墨璇承受不了眼前人的温暖，选择躲进他的怀里，他觉得只要躲开他的深情眉眼，就可以让自己稍微好一点。

陈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受不了感到羞涩了，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权当他是照顾小孩吧！

一个藏着许多秘密的小孩……